江袭黛怔在原地, 她双睫往下轻轻一扫,那小木盒里却是琳琅满目,刺得她双目生疼。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各色儿各式样的——花纹古朴的铃铛, 硕长的绑带, 叠了几叠的纱衣, 雕成莲花的烛火, 又兼几柱不知作何用途的香。
燕徽柔虽是有些沉默,却还在一件又一件的打量着,她轻轻放下手中的玉势,转而去拎起那颗小铃铛, 一拎一串儿地响:“门主, 这……也是您的吗。”
什么“也”?
何来“也”?!
“你……”江袭黛如若顺手, 她现在巴不得把闻弦音捉来抽个八百板子才好。
可惜她刚刚才封了琼华殿的大门,此刻“出关”疑似恼羞成怒, 面子上愈发过不去了。
倒反而显得她堂堂杀生门门主, 一把年纪还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一样。
若是被大弟子晓得了, 闻弦音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怎么笑话她呢。
她心里如此想道。
“这不是——”那女人微微咬起了下唇,试图挽回一下自己的清白。
燕徽柔拎起那件红纱:“门主, 您还是这么喜欢赤色。只是……衣裳下面开了一大截口子,这样不会着凉吗。”
江袭黛道:“燕徽柔,是闻弦音送错了。你莫要拿着这等污秽东西……把它放下。本座当真没有——”
“我知道送错了。”燕徽柔宽慰她。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意思, 是送错了,并非不存在。
当然一直收藏着。
只是送错了。
“你又知道什么?想必这是本座的徒儿头天买的。”
江袭黛声音不如刚才紧绷, 是有一丝的心虚。
毕竟那玉势有些眼熟,的确是早年收藏的, 虽然是块玉势不假——但那料子不错,江袭黛便也没有扔,存在库房了。
燕徽柔:“……都是吗?”
江袭黛不想多费口舌:“都是。”
“您说过不再骗我的。”燕徽柔心细如发:“这衣裳洗过多次了,并不是头天买的。”
江袭黛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这源自于闻弦音的一个体贴习惯。大弟子知晓门主爱穿柔软贴身的料子,新买来的物件总是命人用手洗个三五遍才罢休。
可惜燕徽柔不知道。
燕徽柔依她的话把东西放了回去,沉默半晌,见她没有再解释道意思,便道:“门主不必不自在。人之常情罢了。”
只是燕徽柔在说过“并不是头天买的”这句话以后,竟也微微地垂下了头来。
她为自己带有些许私心的探究感到一点不舒服,直到脱口而出以后,才发现这句话有点咄咄逼人。
如此莫名其妙地去指点江门主的生活方式,只会让人生厌。
还是不要做这样没眼力见的人。
燕徽柔放平了心态,只是心中仍然有些担忧:“门主,您每次饮酒都召三五个侍女,有时候还召一群,我不知道您是否……”
她的声音低下来:“对了,如果是,以后还是不要了。您对她们并不知根知底,也不知人家生活里喜欢的是男是女,如此亲密的接触,这般……万一……太糟蹋身子骨了,不是吗?”
“……燕徽柔!”
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只是周围隐约带了一层薄红。
“你一个小丫头晓得些什么?怎么张口就讲出这种话的?”
江袭黛颇觉不解,燕徽柔先前看那些靡靡景色还颇觉不妥,如今一本正经地对她说这种道理,难道不觉得害臊吗?
她那双矜持抿着的小嘴里,是怎么吐出这种放/荡之言的?
但仔细一看,燕徽柔说这话时双颊也微微泛红,显然是尴尬了还得强撑着教育江袭黛。
燕徽柔道:“我没有揣测您,只是提醒一下,这不安全。如果门主能够洁身自好,那便是最好了。”
“您或许也要少饮酒,如果上次不是我来,您可能被那两位侍女姐姐——”燕徽柔说到这里,颤了下眼睫。
“……”
此话一出,江袭黛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
她颇有些自暴自弃地坐回了殿内的躺椅,为自己的清白默哀着,一时甚至懒得开始修行。
眼神一瞥那小木盒,更是心头火不打一处来。
她起身把那埋汰玩意从燕徽柔手里夺了回来,“啪嗒”一声抠紧,又“哐”地一声丢到旁边,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沉思了半晌又觉得,她怕什么呢?
身为纵横四海的魔教头子,恐怕白日宣淫旁人也不会觉得古怪。只会在饭后茶时的闲谈里感慨一句,看,果真如此。
一想到这里,自暴自弃逐渐转为了破罐子破摔。
江袭黛阴阳她:“燕徽柔,别瞧那玩意了。这般爱不释手,本座送你一套?”
这一句,活像是雷劈朽木——把那正在沉思的燕徽柔惊得愣了一下。她脸颊那两抹更红了,片刻后,温温淡淡地回:“……不、不用了,我不需要这些。门主。”
燕徽柔很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隐约知道,自己尴尬的反应,又激起了她的乐趣。
而江袭黛是故意的。
果然,殿内传来那女人的几声冷笑。
她唤了一声,“过来。”
女人的手指搭在柔软的躺椅上,隐约没入了上面铺着的绒毛,她点了点,似乎是在示意燕徽柔坐在那里。
在经历刚才那样的对话以后,燕徽柔这一坐端庄斯文,含蓄地敛起了衣摆。
江袭黛见她这生分模样,回过味来以后——又甚不是滋味了。
怎么,这是嫌弃她过得乱?
好大一盆浑水。
江门主这样一想,心中愈发难以言喻,只是她也不想就着那事多解释了,活像是自己多在意一样,显得格外小家子气。
她长睫下掩,往左瞥了燕徽柔一下。
燕徽柔以为她不喜和自己靠太近,于是又往边上挪了挪。
这一挪让江袭黛更是介意起来
燕徽柔才低头理了一下衣摆,恍惚间看见两缕不属于她的发丝垂了下来,女人的面容近在咫尺,本就娇艳欲滴,凑近来看得更是分明,直撞得她心头一跳。
燕徽柔:“门主,修炼需要靠得这么近吗。”
江袭黛倾身靠在她身上:“自然。”
温热的呼吸扫在颈脖,燕徽柔感觉那一处酥酥麻麻。
“燕徽柔,抱着本座。”
那女人瞥她一眼,眼底冷淡淡的,但是那一双生来妩媚灵泛的眼睛,就算是这么颐指气使地瞧着她,还是忍不住让人喜爱。
“燕徽柔……”江袭黛似乎没有想到燕徽柔一动不动,快要把她的命令当成耳旁风,于是双眸微眯,好像是要恼了。
活像是什么骄矜又脆弱的小生灵,躺得不舒服还得给她来上一爪的那种。
燕徽柔叹了一口气,一把拥紧了女人柔曼的腰肢,“……您这样不像是在认真修行的样子。”
“修行非得坐得正儿八经吗。”
江袭黛却不以为然,这下才神色松和地闭上眼,竟当真开始运功打坐起来:“那也未必,废物才拘于定法。本座与你靠得很近,正好你也能观察一二。”
她周身流转的灵力,如天上银河一样静静地淌着。
这些微光,同样也照亮了燕徽柔的侧脸。
好歹江袭黛总归是记得燕徽柔的,每次运功一周天以后,便让燕徽柔有学有样地跟上一遍。
燕徽柔在闭着眼睛时,又能嗅到那股浮动的幽香。时而来,时而去,总之很像一只小鱼,在颈脖处细细密密的钻。
经脉里面淌进了她的气息,脉脉流转着,逐渐温暖起来,好像是在舔舐着浑身的伤口,让人格外安心。
殿前虽然大门紧闭,但是合拢的窗子里不免露出一些光线来,撒在地面上。
屋内的光阴,一寸长一寸短地伸缩着,来去了不知多久。
直到又一阵光芒歇下,室内如同吹灯灭烛了一般,重新陷入昏暗。
燕徽柔在略觉一丝困意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抱着她的手不知道何时松开了。
而燕徽柔整个人被搂得相当瓷实,几乎动弹不得。
“门主,您……”
“闭嘴。”
黑暗之中,那女人的声音清淡:“专心。”
江袭黛正把她当个抱枕一样揽着,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觉察到燕徽柔此时的窘迫。
如此近距离地挨着,燕徽柔感觉脸热得慌,稍微动了动。
只是那女人身上的红裳精致繁复非常,她忍不住离开,脚尖想要点地站起来。
江袭黛的腿突然叠着,往上抬高了些许,害得她顺着往前倾过身子,根本下来不得。
“你干什么。”江袭黛慵懒抬眸:“动来动去的。”
“……这样抱着太热了。”燕徽柔在心底里说。
“可是本座觉得冷。”
这是对于燕徽柔松散的拥抱感到不满的江门主——趁着她专心运功时,摆弄了她几次才得出来的舒服姿势,自然不愿意轻易放弃。
这样将那小姑娘抱在腿上,感觉轻飘飘的,温温热热的,又正是严丝合缝的嵌合拥抱,能塞个满怀,让人十分安心。
何况这不识相的东西居然敢嫌弃她,江袭黛心中不悦,便偏要如此。
她撩开燕徽柔颈侧的发丝,口鼻也埋了下去,如吞云吐雾般,浅浅吸了一口桂花精一样的年轻女子的体香。
不愧是神明般的小女主,抱着她修行疗伤似乎都未曾那般的枯燥,变得快了些许。
江袭黛难得在黑暗之中也如此安心,她将这唯一的温暖抱得更紧。
而在她这么做时,燕徽柔却下意识夹紧了她的腿,颈处粉红成一片。
“江门主,您……”
江袭黛正沉溺于这种温柔浅香时,她听到耳畔传来一声问询:“……您之前为什么要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