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袭黛愣了一下, 手指上挽着的青丝散开。
正错愕时,燕徽柔却低首跪坐在了江袭黛的身旁,仰头看着她。
尔后,她又轻轻弯了一下眼睛:“我刚才那说辞也有点不对, 人的确是有可能爱上仅有几面之缘的人的。不过多半是‘见色起意’了。”
“……倘若是这样。”燕徽柔甚是好奇地问:“我喜欢您的可能, 都比喜欢李星河的可能大吧。您为什么不怀疑自己?”
“你——”
江袭黛怔然过后, 双眉一蹙, 斥道:“燕徽柔,你怎的如此轻浮?”
“……轻浮?”燕徽柔:“那您便当我说的是违心之言好了。”
江袭黛冷哼道:“倒也不是这点。只是你拿本座跟那个小子比,怎么,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也是。”
燕徽柔思忖了片刻。
“世上不缺一个俊朗的男儿, 也不缺乏俏丽的女子。”
“但却极少如您一般风采的美人, 静坐时娇艳过人, 执剑则英姿焕然。”
燕徽柔于是很寻常地道:“江门主说得对,是徽柔疏忽了, 他与您是比不了一点的。”
听罢这话, 江袭黛才舒展眉梢, 心中消除了些许介怀。先前还想驳她男人怎能和女人一起比,不过燕徽柔倒是跳出了这个局限——不管是男是女总之江门主是最最好。
这一番漂亮话,也懒得管是真是假, 总之给江袭黛听得顺耳,她那番冷哼最终转为勉强赞同的轻哼,听上去柔和了不少。
自燕徽柔的视线看过去, 江袭黛半弯不弯嘴唇,因而抿了一下, 只是她本就面若桃李,这一笑虽说无意, 果然也很是动人。
“你倒是会说乖巧话。”
江袭黛的此般神情,活像是只被顺了尾巴毛的狸猫。
于是江袭黛看燕徽柔顺眼了些许:“不说他了。没意思。”
“但说说你。把手拿过来。”
这一次燕徽柔伸出手腕时稍微迟疑了一下,主要是上次浑身疼到人眼睛发黑的痛楚留下了阴影。
而女人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自个那边牵引了些许。
燕徽柔觉察到这种变化,便任她握着,攥着的手稍微松开了。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并不是很痛,或许有些微的不适感,但称得上是微如鸿毛。
只因江袭黛并没有再给她重新冲开堵塞的经脉,她仅仅只是瞧了下她的情况。
“果真废得厉害。”江袭黛:“堵塞的地方倒是有法子,只是……”
燕徽柔有些地方已经彻底断了,她若运气,是运不起来的。
“明日随本座出门一趟。”
江门主撇开了她的手。
燕徽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但还是应了下来。
只是江袭黛坐着,燕徽柔跪坐着,这手被撇开,一落下来最合适的位置——正好按在江袭黛的双膝上。
燕徽柔:“……”
燕徽柔松开了她,毕竟感觉摁着的腿一惊,她疑心江门主会踹她。
“我看你今日放肆得很。”
果不其然,江袭黛不悦地瞥了她一眼,但没伸腿踹人,只是将叠着的一条放了下来,往里头嫌弃地靠了靠。
燕徽柔问:“所以江门主这么晚唤我过来,究竟为了什么事?”
江袭黛刚想开口,却又住了嘴。她总不能说自个是想看看燕徽柔真哭还是假哭,其实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起来略有些幼稚——身为一门之主,不太适合在如此小丫头面前展现。
“夜晚太静了,解闷。”女人心不在焉地说。
燕徽柔一笑:“那您想要我做什么?您平日使唤侍女倒酒唱曲儿……只可惜我笨手笨脚,倒是不怎么会做。不过也有一些长处。”
江袭黛本来没有真的想要如此,但燕徽柔说话似乎总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引得人很想与她交谈下去。
江袭黛淡淡应了一声:“是么?你还能会干什么。”
“讲故事。”燕徽柔说。
“……”
她拿她当三岁小孩儿糊弄呢?
燕徽柔却已经自如地讲了起来,甚至微微放低了声音:“从前有一颗种子,只是一颗寻常的种子。它被一个种花的姑娘捡了起来,埋在了土壤里。”
“种子睁开眼时,四周全是黑暗和腥湿的泥土,它不能动弹,感到肮脏又害怕,于是它开始怨憎自己的出身,为何它不能投胎成清风中的蝴蝶,或是溪水中自由肆意的小鱼?”
“但是种花的女子却说:外面有光,我在等你。”
江袭黛:“真幼稚。”
燕徽柔却也不以为意:“就因为这一句话,那颗小种子钻啊钻,忍耐着黑暗的环境,顶着身上的厚土,每日挪动一点点,想要看看那个人的模样。”
“然后?”
江袭黛心想,且看看她还能讲出什么东西来。
“终于一日,幼绿破土。它从缝隙里面看见了一缕光线,随后便是铺天满地的朝霞。种子从来没有看见如此壮美的景象……”
“——只是看到这一切的时候,周围已经荒无一人。”
燕徽柔说:“种下它的女子已经走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江袭黛懒洋洋地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若不是闲得发慌,谁会杵在那儿等一颗种子破土?”
“种子很伤心。它看到了朝霞与余晖,还是等它的人却已经离开。它本想开出一朵花来赠给人家,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只是日子久了,却有些不一样。”
“它一日生得比一日高昂,能像蝴蝶一样吻过清风,也能像鱼儿似的承接雨露山泉,离曾经埋葬它的土地也愈发远。”
“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日子,纷纷化为了滋养它的东西,催着它抽枝发芽。”
江袭黛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松散的姿势,半边侧脸枕靠于发丝之中,垂下双眸听着她讲。
燕徽柔的声音低下来:“后来,有一年的春天如约而至,种子——或者已经不能再叫这个名字,它开花了,是一朵白色的蔷薇。”
“白色?开花都开得这么丧气。”那女人随意挑了下眉,只是神情更慵懒了几分:“还不如佛桑花红,再次还有桃花粉……若要臃肿富贵些,也有各色儿的牡丹。”
“……那便红色好了。”燕徽柔轻咳一声,顺着说:“红蔷薇。”
“这株红蔷薇盛放的时候,还是只有一株花,没人去看它。不过见识的天地广阔了,经历的日出月落更多,它的眼界也与曾经那颗种子不一样。”
“从有一天起,它不再等种下它的女子。放弃等待的那一日,红蔷薇便怒放得更灿烂了,它不会为旁人的喜爱而开放,亦不为憎恶凋零。它会和地下爬过的小虫交友,也曾会晤过在它身旁歇脚的鸟雀,人间常伴一二两清风,世上三分流水七分明月,它都曾见过。”
江袭黛闭着双眸,只丢了一声:“后来?”
“后来……”燕徽柔的声音太轻了,浅浅地在耳畔呢喃,很让人困倦。
但人是只有安宁的时候才会困倦的。
江袭黛不知自个是在听她说话还是在听话中的内容,总之是无所事事,夜深漫长,有个人不尊上下之礼地与她说话,说什么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
能得一两回心安,旁的事并不是那么重要罢了。
“后来——很显然?四季更替,它凋谢了。”
燕徽柔言罢,讶然道:“不然您以为它会成精吗?”
江袭黛半抬起双眸,微微后仰了脑袋,又侧过去些许,似乎是在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
“无趣。”女人打了个呵欠,那双桃花眼眯起来,里头水光潋滟:“你真当本座没听过说书么,说成你这样的,估计都没人丢几个铜板。”
江袭黛又阖上了双眸,静静地一动不动,被燕徽柔温声柔气说这一通,她的困意实在有些压不住。
室内燃着的那盏小灯亮了亮,嗖地熄了,本就昏暗的室内彻底陷入暗淡。
燕徽柔许久没说话,借着几分月光,看着她沉静娇艳的容颜。
直到江袭黛的呼吸均匀,陷入深睡。
她的眼睫毛不颤了,安静又乖巧地垂落着。
后来……?
也许有的。
黑暗中,燕徽柔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眼睫,但是没有发出太大的动静。
那是,很好的很好的后来。
“那株花虽然谢了,但种子又落回土地,来年自然又生了蔷薇花。”
“莫论千人万人走过它身侧,或者重开千次万次,它都要做自己,只为自己盛放。”
如果这个世界不那么温柔,当一朵只为自己盛放的花,同样也很好。
燕徽柔重新开口,但她只做了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见今日江袭黛睡得极安静,她又在心底笑了笑——忘了告诉您,比起说故事,我更擅长哄睡催眠。
燕徽柔揉了揉酸痛的腿,她拎着衣摆小心地起身,拿足尖点着地面,去卧房寻了一床薄被,抱回来盖在了江袭黛的身上。
只是江袭黛却隐约皱了眉,腿屈起将那被褥顶开,许是觉得热,她往旁边侧了侧,向上撩了下衣摆。
一缕长发垂落下来。
燕徽柔刚想出声提醒,又想起门主已经睡着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捞起快要落下来的被褥。好在地面上极为干净的。
只是正在燕徽柔放轻动静时,她听到江袭黛又翻了个身,往下躺了些许。
燕徽柔下意识抬头看去,额角却正好贴上了温热的肌肤——
当燕徽柔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门主大人不知何时无意蹭开了下衣,一条玉腿横斜,微微向上屈起,又往燕徽柔那边侧了点儿。
燕徽柔刚好被她大腿边压住,入目可及的是一片莹白,包裹着臀部边沿的布料花纹清晰可见,甚至有一些丰盈的勒痕。
燕徽柔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门主,只是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动弹。
最后她有些窒息地扬起颈部,鼻尖缓缓蹭过肌肤,终于忍不住喘出那口气。
在极小的缝隙中,她自己的吐息混合着女人身上的幽香一并遣返,朝她馥郁地袭来,几乎盈满了整个肺腑。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