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仙盟那边招人是不可能了。
燕徽柔也没有这么不自量力, 她打算先从那些名不经传的小型宗门开始。
她问过碧落,因为这小丫头出去玩儿的时候居多,想来对外界的势力熟悉一点。
没想到碧落瞪大了眼睛:“你在想什么?因为杀生门盘踞在无垢山附近,这儿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都被吓得搬走了。剩下的凡人稀稀拉拉, 勉强也够凑个小集镇。至于什么宗门, 那更不可能。你想在凡人中找根骨好的?那也不太可能, 那些大宗门啊, 都是有专人去各地云游搜寻那些遗落的天才的,还轮得到别人找呢?”
“……”
门主的威慑力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强一点。
燕徽柔皱眉沉吟着,一路兜兜转转,又无助地坐回了琼华殿。
迎面一只鲜红色的蝴蝶飞了起来, 带着熟稔的暗香, 从燕徽柔眼前掠过。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捉, 那蝴蝶围着她绕了一圈,从指缝中穿了过去, 掀起了一阵微风。
蝴蝶又绕了回去, 翅膀轻盈地合拢, 停在女人的鬓发上。
江袭黛的目光也随蝴蝶绕了燕徽柔一圈,笑了笑:“当门主的感觉怎么样?”
【噗。】
燕徽柔的脑海中突然有人在发笑,吵得她头疼。
燕徽柔连忙调小了系统的声音, 在心里问:“我让你查设定里有没有对杀生门中立的门派……怎么样了?”
【有。多得很。】陈茶安:【竹林寺秘境一路向西,穿过两座山脉以后,那儿有一堆牛鬼蛇神的宗门势力, 那些人最讨厌主流的正道仙盟了——之前听闻灵山派没了,还一直挺崇拜江袭黛的, 千里迢迢跑过来想要结交呢。】
燕徽柔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可以啊……”
【先别急着高兴,但你猜怎么着?】
陈茶安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家闺女认为那群东西无恶不作, 手段低劣,拉低了她的格调,胆敢上门的全砍了。】
“……”
燕徽柔不死心地问:“其实也不局限于人形。这种玄幻世界,不应该还有什么妖怪魔物,各种种族?”
【你说妖魔一类啊,那结下的梁子就更大了,你也知道江袭黛降妖除魔近六百年的。】陈茶安轻咳:【我刚刚查了设定集,魔域领主,各方大妖,如今都称她为煞神。是小妖怪睡到摇篮里听到这个名字都能吓哭的程度。】
“……”
“累了?”
江袭黛的声音响在耳旁,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怎么都不会回答了。”
燕徽柔的视线汇拢于眼前,也慢慢回过神来。
旁人故事里的煞神,放在眼前仔细看一看,似乎也只是一只貌美优雅的小猫。
娇惰慵懒,还有一点粘人。
而这种割裂感影响了她的判断,似乎让燕徽柔之前太高估眼下的局势了。
为今之计,只能去西边碰碰运气了。希望那边的人已经不记得……江袭黛说过什么话。
不过失忆的可能性很小。
燕徽柔叹了口气:“有点头疼呢。门主近来有空的话,和我出一趟远门好不好?”
“去哪?”
“去给杀生门弄点可用的人回来。”
“什么?”江袭黛蹙眉:“本座不想和生人打照面。”
“放心,我去打照面。”燕徽柔摘下了她鬓边簪花似的蝴蝶,“门主陪我就好。”
一番好言相劝,温柔哄诱,好歹劝动了这个祖宗踏出自己的领地。
次日。
燕徽柔收拾好了行装。
而江袭黛似乎准备得比她慢了一些。
燕徽柔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眼睁睁看着门主她——拿上了约莫十几种毒药,大部分放在纳戒里,少部分藏在周身各处。除却日常使用的两件武器,她手上戴了一个漂亮的银饰,链子布满整个白皙的手背。
“这是……?”
“好看吗?”
江袭黛特地向她展示一下,转了几圈,正当燕徽柔盯住了准备点头时,她笑了笑,无意中将手背一压。
一根粹着剧毒的利刃从首饰里射出,直直削断了燕徽柔的一缕头发,插到了她身后的木质梳妆台上。
燕徽柔一惊,挺直了身子。
“有趣的小物件,小时候爱玩,如今便只是个装饰了。”
江袭黛意兴阑珊地评价道,又想了想,随后往纳戒里揣上了几包不知名药粉。
“这是什么?”燕徽柔抖了一下。
“毒药。”那女人拿出一包,“你不是要去什么宗门来着?这个量大管够,到时候可以下到那边的河里,本座便省得出手了。”
“等一下——”燕徽柔忙捉住她继续塞毒药包的手,“可我们不是去屠门的。”
“自然。”江袭黛疑惑地瞥了她一眼:“不然带这些东西作甚,直接砍了就好了。”
“燕燕不是要人么?正好药翻了绑回来。”
“倘若要一个个敲过去,有些累手。一起敲晕,则怕控制不好给弄死了。”江袭黛很缜密而熟稔地道:“下药,的确是最便利的法子。”
言罢,她抽出一根长绳状的法器,欣赏了一下上头的狰狞倒刺,也一并塞到了纳戒里。
“你提醒我了,倒不一定有河流,再带点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她摸出了一瓶散发着梦幻迷烟的玉瓶,味道奇怪得让燕徽柔道脑子短暂地空白了一会儿。
燕徽柔捂着鼻子,连忙打断她:“门主,咱们也不是去绑架别人的。这——这成什么了?”
“嗯?”江袭黛:“那怎么把人绑回来。”
……重点就不是“绑”。
当然,这并非是不可行的法子,但强取豪夺属于是下下策了。给本来就差劲的名声再添一笔血债,而抢回来的弟子能否用得顺手也是暂且未知的问题。
如果可以,燕徽柔还是想先和和气气地谈一下。西边的那群奇形怪状的小宗门,在杀生门没有成立之前,才是正道仙盟口中的“邪魔外道”。
杀生门的成立,让整个修仙界聚焦于此,显得以往比较邪恶的部分都不如江袭黛残暴。
各个部分都愈发团结了,这样下去对她们当然不利。
燕徽柔默默地去了一趟库房,往纳戒里塞满了金银细软,以备不时之需。
*
不知为何,出门前,今日燕徽柔难得挑了一件稳重的深黑色的衣裳,把一些少女心的装饰全部摘下。
阳光洒在她腰间的蛇形金环上,光辉熠熠,黑金相衬,瞧起来有几分难得在她身上得见的锋芒。
江袭黛撑伞走在她身后,颇为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许久。
盯着同一个人盯久了会有一种别有洞天的陌生感,她偶尔地发现,燕徽柔好像比以前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没有超过自己。
嗯,白莲花彻底变黑莲花了。
按照系统的话来说,还弯掉了。
就目前趋势来看,和李星河那个小子没有一丁点的可能性。
都是她养的。
成果不错。
江袭黛偏头看着她,满意地思索着。
燕徽柔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羞赧地笑了笑,反而先解释起来:“门主从来气势凌人,我不想显得太没气势了,到时候去别人宗门拜访,都会以为我是陪同的小辈。”
是吗?
可是黑色也只能让她瞧起来更白嫩一些,俏生生的,显不出什么老成。
“生来就没什么棱角。”江袭黛莞尔:“看起来还是很好人的样子,能吓唬住谁?”
燕徽柔轻哼了一声,而后又笑了笑:“也只有您总说我是个好人。那我瞧着门主也像个好人。”
春意渐浓了,四处草木繁茂。燕徽柔和江袭黛准备登上日盈峰山顶再用术法遁云而行,索性也不焦急。
燕徽柔稍微走得靠前一点,江袭黛松散跟在后面。
燕徽柔正在思索之后要做的是,但是她未曾发现,江袭黛听了那句话以后,握她的手稍微紧了一点点。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江袭黛知道,系统消失很多天了。
她本是该高兴的,但总觉得,这件事有点猫腻。
那个喋喋不休推动剧情发展的东西,突然放弃了她而不告而别。
总不至于这么消失了……
会去哪里呢?
而燕徽柔最近又对杀生门的事突然表现得很积极。
她有一种猜想。藏在骨子里的直觉让江袭黛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所以她答应了燕徽柔建设杀生门的请求,在燕徽柔和闻弦音说话时,一直有点不放心地观察着她,时时盯紧了她。
燕徽柔从秘境回来以后,还是那个燕燕,但是她似乎深思熟虑了很多……江袭黛能敏锐地嗅到,燕徽柔有缄默时未曾说出口的深意,还有偶尔一些莫名来之的忧伤。
也是从秘境回来以后,自己的系统消失了。
燕徽柔是知道了以前的事吗?但哪怕自己状若无意地谈起要为她报仇,燕徽柔的神色也有点不对劲。
江袭黛垂下眼睫,她的余光依旧追随着燕徽柔的身影,她不打算打草惊蛇。
——因为,系统多半是绑定给燕徽柔了。
按照那冰冷东西的理念,这玩意寄生在女主身上才是正道,不比强行控制她这个恶毒女反派强?
燕徽柔如今的做法,是为了改变江袭黛自己也未能问出口的结局吗?
那燕燕知道了自己只是个配角罢了,还是反派……
不管是江袭黛所经历过的,还是本来认为的,光芒从来就没有一刻照到过她自己的身上。
但是倘若只让她自己在阴沟里爬行,在黑暗里谋生,这并没有关系。
可是燕徽柔要是知道了,甚至还可能会知道她蓄意谋杀的九十九次,于江袭黛而言,仿佛在心上人面前撕开了丑陋的疤痕——毕竟连“天命”都处处诉说着她们二人的不相配。
燕徽柔永远是月光,盈盈照人,无论有没有她都一样。
谁说浓烈的爱之中未曾饱含嫉妒,这种东西一直存在在她心里,是她少年时就甩不掉的影子。
她喜欢燕徽柔,希望燕徽柔过得好,自然也享受燕徽柔的爱,燕徽柔对她越好,给予的安全越多,看似治好了她,但原来,她却依旧放不下心中那些阴暗流淌的情愫。
对不起……她最近想到如果燕徽柔知道了这件事,就没有那么高尚的感情,只能硬装,只能附和。
爱是真的,柔情是真的,有一点恨……也是真的。
现在燕徽柔牵着她的手,但江袭黛在此一刻突然有种渴望。
好想拉着她,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