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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失落王庭04

伊尔塔特的农场 秋野姜 3644 2024-07-30 09:03:00

主人有邀,客人自当欣然而往。

几人踏上石阶,就连不明所以的哈珀也懵懂地跟了上来。

从最外面看,宫殿里是黑漆漆的一片;凑近了才发觉,无数晨光从坍塌的石柱缝隙中照射进来,整个大厅光影斑驳,尘埃仿佛受到了惊扰,在光线里急促地游弋。

大殿穹顶极高,许多参天的石柱撑起了这座建筑,圆形的石雕线收束到中央。穹顶破了一个大洞,仰头望去看不见还贴着远山弧线的红日,倒是漫天的云霞将流未流,似乎要倾泻进来。

地砖有些已经有了缺口,顽强的野草从砖缝中长出来,甚至打了纤细的花苞。

越过折断的石柱,金色的王座静静地安放在大殿尽头,等待它的主人已有五百年。

维尔蕾特走得很慢,环顾了一周,目光落在大厅两侧,石柱后的阴翳里。

尽管光线昏暗,但那边灰镜岩地面上几团黑色的印迹仍然清晰可见,甚至还有一处留着残存的灰烬。

她走上前去,用手捻了一点灰烬。

灰烬已经冷透了,里面还夹杂着未烧尽的木炭。

露西塔察觉有异,走上前来:“怎么?”

“有人来过。”维尔蕾特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烧过的印迹:“不止一次。”

露西塔蓦地抬头,正撞上哈珀凑过来的脸。

少年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余灰,挠了挠头,猜测道:“这座废弃的宫殿人人都知道。恐怕是有些猎人进山太深,一时半会回不去家里,索性在这里暂时落脚吧。”

维尔蕾特不置可否:“或许。”

宫殿群占地面积极大,结构复杂,从大厅出去有许多拱形的门洞,连着通往殿后的门廊。

琳妮娅和德尔菲娜一眼没见,就不知穿过哪扇门探索去了。

倒是哈珀看着鬼心眼多,此时反而老老实实跟在维尔蕾特和露西塔后面。

左半边的大半楼宇都坍塌了,断柱和巨石交错躺在地上,历经多年风雨已经形成了一堆稳定的结构。她们在断柱之间穿行,勉强爬上塌了一半的螺旋石梯,相继经过了一些完好的房间。

这片宫殿群诞生于精灵族最繁盛的时候,由享誉三族的大建筑师设计而成。工匠从山体上切下巨大的灰镜岩,雕刻家在柱顶雕琢衔枝的荆棘鸟,孩子们将花环和勋章挂在墙面上,共同铸造了这座辉煌一时的建筑。组成墙体的灰镜岩被打磨得平整而密实,全靠镶嵌叠在一起,连刀片都插不进去。

它是那么坚固、那么美丽,当初人族占领这里,没能将这座建筑摧毁;世界覆灭时的大地震,也仅将它晃塌了一半。窗棂上装的刻花琉璃早碎裂了,拱形的窗洞倾斜下来,积雪稍进一半,堆在外侧的一半窗台上。

从沿路的窗洞往里看,维尔蕾特曾经的藏书室早就空了,书柜上镶嵌的水晶在被劫掠时抠了下来,杉木书桌的桌板都被劈开了,仿佛是要看看里面是否藏着金银;石桌幸免于难,积灰深厚,多年未曾挪动。

穿过这道走廊往下走,王宫的工作餐厅就在一楼角落。

餐厅的青石桌椅都很坚固,因其朴素倒是保存得最为完好,隔壁就是整个宫中最大的厨房。厨房与餐厅中间有一扇窄门,推开就能看到一排青石灶台。

这间厨房既能为国王和祭司提供膳食,也同样为厨师、侍卫和男仆提供三餐。蛋糕和美酒在这里完成制作,在王宫的主人们享用之余,更大的份量被端到隔壁餐厅的甜点台上,侍从们端着蛋糕盘取用鲜甜的奶油,闲暇时还会找个角落坐下来交换王宫新的八卦。

当然,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眼下这里只有灰尘的气味。

维尔蕾特的目光扫过餐厅,忽地在角落的一张小桌上凝住了。

那张小桌沐浴在阳光里,桌面的灰色石纹看得清清楚楚,并无落灰,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露西塔和哈珀显然也注意到了那里,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联想到大厅中火堆的痕迹,维尔蕾特心里有了一点猜测,熟络地去检查了一下灶台——果不其然,其中几个灶台里都有许多炉灰,还有未烧尽的木柴埋在里面,和大厅里的情形相似。

橱柜里有一叠木碗是干净的,和被砸弯了柄的铁质旧刀叉堆在一起,被小心存放在角落。

此外,灶台上还放着一个有缺口的旧玻璃瓶,瓶中插着几枝松树条,看起来有些日子了,松针都有些泛黄发硬。

哈珀试探着开口:“看来,有人在这里落脚过?”

露西塔接话:“恐怕是落脚了相当长的时间。”

维尔蕾特看着那张干净的小桌,沉吟道:“……岂止,说不定现在也仍在这里生活。”

哈珀提了一口气。

这杀神一行人来历神秘,又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大概是与这里有什么渊源。有人闯入,她这样子是会大动干戈查明吗?

她等了又等,却没再等到两人其它的反应。

阔别五百年,维尔蕾特对有人闯入并无介怀,露西塔更是没有立场插手这件事。左右她们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如果有意外的访客,该来的迟早会来。

维尔蕾特从空间里取出一小篮白面包,拧开一瓶花生酱,放在那张干净的桌子上。面包储存在空间里,温度和水分都保存得很恰当,仍保持着新鲜柔软的状态。

露西塔从灶台里找出一个不大的铜锅,凭空引水清洗干净,又抱了角落里的木柴出来,引火烧旺,准备给两个孩子热一些羊奶喝。

她多看了一眼哈珀,装羊奶的罐子抖了抖,就多倒了一些进去。

此外,她们从山下带过来一些切好的生火腿,用橄榄油在铜锅里煎香,热腾腾地就倒进维尔蕾特面前的铁盘里。

维尔蕾特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被冒着香气的热烟打断,不由抬起头笑了一下:“若非有你,怕是只能吃面包度日了。”

条件简陋,露西塔也累了一夜,只又将面包切开煎了,又取了一些土豆芝士派出来切块分食,便没再做别的。

哈珀很有眼色的没等吩咐,就出去寻那两个孩子过来吃早餐,不多时竟然真的领了她们过来,难得没在这里迷路。

哈珀分到了一杯羊奶,颇有些受宠若惊。

几人草草吃了早餐,还听露西塔闲聊问起:“下午可以去附近打一些猎物。附近野物多么?”

哈珀正要回答,却发觉露西塔问的人是维尔蕾特,心中疑问更浓。

维尔蕾特看起类年纪轻轻的一个外乡人,却对这里的一切都表现得比本地人还熟悉,哈珀不是傻子,搁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却始终难以理解。

维尔蕾特随口答:“长时间不来,连狼都敢往这山上跑,只怕我也说不准了。只是我看山腰处树林茂密,来时还见着兔子洞,下午有空倒是可以去看看。”

露西塔若有所思地点头。

几人累了一夜,早餐过后都各自找了完好的房间休息去了。

五百年过去,麻织的流苏窗帘早就腐化了,许多摆件要么当年被掠走,要么就破旧得不成样子,被扔在地上的旧书纸张泛黄,几乎一碰就碎。唯一的安慰是此间家具多用青石、黄晶岩与血纹石雕琢而成,五百年过去也仍坚硬如初,除了灰尘需要仔细打理一番,落脚还是容易的。

她们换了自己带的被褥,蒙起头来躲避窗洞里照进来的天光,滚了几滚,很快就酣然入睡。

维尔蕾特这一觉睡得最长。

即使这里已经物是人非,凋敝荒芜,但回到她日思夜梦的家园,仍恍然置身于一切都没发生时的过去,连是灰尘的气味也让她无比安心。

她蜷缩着睡在自己旧时的石床上,睁眼时已经到了黄昏。

暮光照在她脸上,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她似乎做了个好梦,醒来时嘴角也是弯着的,揉了揉眼睛,只觉得有些口渴。

她惺忪着眼睛敲了几间门都没得到回应,却只遇见了哈珀:“她们几位出去打猎去了,让我跟您说一声,晚餐的时候回来。”

维尔蕾特用手拢了拢头发,茫然地点点头,让哈珀自便去了。

而她自己披上外衣,穿过前殿的走廊,来到了依傍后山而建的花园。

若说前殿是办公的地方,这里则是她与祭司们真正的住所。

当年这里种满了四季的繁花,精灵的国度中那些花朵理所当然地四季不凋。中间凿了一湾人工湖,湖边是几人合抱粗的一棵榕树,树顶一片参天的绿云,许多枝条垂进土里,几乎自成一片小森林。

那湾人工湖当初是放置镜湖的地方,那棵榕树是昔日精灵族的圣树,长在镜湖边上,吸收生命精华,经年累月,诞生了独特的灵气场。每一代新王诞生的时候,青铜圣杯就会从树顶飞下,代母神选中新的王位继承人,住进这座宫殿,从小教导,以期顺利地掌握国器。

昔年的维尔蕾特就是在这棵树下握住了浮到她手中的圣杯,被大她几岁的大祭司接引到这里,从此她的命运走上另一条波澜壮阔的道路。

而现在……

她抚摸着漆黑的树干,摸了满手的黑炭屑。

这里曾有一场大火,镜湖失落,圣树枯萎,直接被烧成了一团焦炭,仅剩半截黑漆漆的树干还倔强地杵在这里。

不过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感怀过去。

她沿着死去的树根挖了半天,挖出一个腐坏的小木匣。

木匣的红漆已经全都剥落了,木头也腐朽得不成样子,挂着一枚小金锁。

维尔蕾特没有钥匙,掏出猎刀直接把匣子劈开了,拂开木屑,露出一卷捆好的羊皮卷。

羊皮卷保存得很好,没有虫蛀,她小心地解开。上面写着上一纪的精灵语,措辞古雅,笔迹华丽,几乎一下子就将她拽到了回忆里。

这是她的臂膀、她的挚友、她一体共生的大祭司,艾利克斯。

“维尔蕾特陛下亲启:

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整片山脉都陷在火海中,我们已被逼到绝境。王庭即将失陷,不知在前线的您是否已收到了上一封战报。

人族的军队已经上了山,屠戮了我们的族人、占领了我们的土地。

最精锐的勇士已经跟随您南下攻城,是我布防不利,万万没想到她们竟能用火,越过了这片天堑……”

“……”

“没能为您守护好后方的家园,走到今天不可挽回的地步,深感惭愧。只可惜已没有再见的机会,不能当面向您请罪。

我已决定与王庭共存亡。

如果您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您已经带领我们的族人杀了回来,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可惜我看不到那一天了。

愿母神保佑您,愿精灵永世长存。

您忠诚的,

艾利克斯”

维尔蕾特手有些抖。

她与艾利克斯一同生长在王庭中,从她被圣杯选中接入王宫的时候,她就知道艾利克斯是为她选定的大祭司。她们将共同长大,成为与彼此密不可分的君臣与伙伴,她们将带领族人走向繁荣的未来。

喜欢把东西埋在圣树下,是胆大包天的艾利克斯一向的习惯,也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没有人会擅自靠近圣树,藏在这里可以说是最大胆也最安全的选择。

如今她确实回到了这里,也在这个心照不宣的地方找到了这封信,但已经太迟了,一切都已经埋葬在五百年前。

昔年的同伴只有一部分逃到了南边去,定居在斯蒂斯山脉,而她更是连同镜湖一起被封印在了虚空里,更罔论什么复仇。

艾利克斯觉得辜负了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是辜负了她的期待……

维尔蕾特试图将羊皮卷重新卷起来,但它已经太脆弱了,打开再卷上的过程,已经碎成了几片在手上。

她怔怔地看着手上的碎屑,抬起头来,只见倦鸟归山,黄昏已深,红光幽照。

左侧供奉着母神像的圣殿里,露台的拱形窗中,她仿佛看到那两个昔日的少年趴在上面窃窃私语。

只是倏忽之间,一切都在世事沉浮中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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