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唐泽意识到,这也是B区增援无法赶来的原因——他们被关在了最初那道门的外面。
气压……密闭空间里的气压一旦改变,内外形成气压差,出入口就会变得异常牢固。
这种情况下除非想办法往里面通气,否则靠强力破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更何况内外两侧都是极其厚重的门……普通的车载武器根本无法破坏它。
方栩予咬了咬牙。
“短时间内有可能解决吗?”
「不知道起因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
「……我们正在监听B区现场的对话和他们官方发出的报告,现在他们正在想办法寻找通风管一类的设施,试图打开气体交流。」
「引起气压急剧异常的原因还不清楚,推测可能是异变物的原因。」
「贸然打开也有风险。」
作战车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知道了。”
“继续保持监听,有进展及时通报。”
方栩予腾出一只手,把吐的脸色发白的官殷见提起来放到了后车厢。
“刘姨,尽快分析现场异变物可能的攻击方式和弱点;官殷见,制定突围计划。”
“要知道,这里不只一个出入口!”
说完,方栩予用力握了握唐泽的手。
唐泽也同样反握住他,对他点点头。
“好,我们闯过去!”
话音刚落,作战车立刻加速启动,朝着正前方的诡异景象冲了进去。
前方异变的哨兵身体从防护服的破口处不断溢出,粘稠的肢液流到地上,最后滑进了旁边的泥潭里,像是油脂一样浮在最表面。
这些新鲜的肢液还有微妙的颜色,不像下面沉着的污泥是全黑的。它们缓慢流动着,从某种程度来说,它们尚还“鲜活”。
随着肢液流尽,没有支撑的防护服重重地一震,跪在了地上,最后一头栽进旁边的淤泥里。
红灯笼则源源不断地从哨兵的身体上生长、变大,接着又随着肢液的消失而瓜熟蒂落,渐渐游满了泥潭,像是诡异的花灯。
作战车的前方,正是这样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象:最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色,黑色上面漂浮着黄褐色和红色的混合物,在泥潭表面混合成了诡异的花纹,那是肢液和“水中花”;混合物的上方,又是一颗颗鲜艳的红色,那是尚未成熟的“红灯笼”。
而空中,则是密集得像云一样的白色菌丝,其间还挂着“种子”、残破的防护服和其他什么东西。
这片空间从未被填得这么“满”过。
唐泽握着方栩予的手,先前的恶心顿时消去了大部分。
他从那些刚刚逝去的哨兵身上看见了残余的记忆——或者说是怨念,多少窥见了这一切发生之初的迹象。
因为掩体很久没有再派出人员,哨兵这个损耗大的队伍也开始耗不起了。除了任务次数和密度大大增加,连送往隔离区的异变上限都被悄无声息地提高了。
这次哨兵队的部署和他们推测的差不多。
因为预测危险程度较大,上面已经做好了这一批哨兵全部报废的准备,送来的人都在高危异变的边缘。
而这一次的任务地又分为内外两个场,所以破例派出了运输车,为的就是至少能让一部分人进入内场监测情况。
第一批人在外场下车后,运输车内的人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他们只顾着低头查看地面的情况,甚至没有人往空中照明,因此那些残躯和种子就这么隐匿在阴影里。
直到后来,不知道是谁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大叫,他们才集体往上空看去。
——发出叫声的人,在地上捡到了刚掉落的b区防护服环扣。
他们因此确认,上方的是消失在聚集区的“人类”。
不知道仅仅是这一幕的精神刺激太大,还是别的缘故,哨兵们似乎集体发了狂。
他们没有武器,只能摘下身上的肩章、名牌往上砸,成功地让许多菌丝断裂,往下沉了一些。
而在这场“作战中”,有的哨兵不知不觉扯开了防护服的接缝,污染就这么毫无顾忌地灌了进去。
他们就这样相继异变了。
异变后,下车的人就把目标转向了车里的人,就像他们对唐泽做的一样,追着车发动“贴面攻击”。
这时,外部已经收到了现场报告,却并没有发出撤退指令。
车内的哨兵想要撤退,却发现进来的门被紧紧关上了。
为了摆脱异变的同伴,他们只得驾车往前,碰碰运气。
前方就是沼泽地的大门。哨兵们不知道怎么打开,只能开着运输车往上撞,但发现门纹丝不动。
就在他们等死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
一道、两道……
山一样的大门在他们面前依次开启,随后又沉重地关上,把那些异变物全都关在了外面。
但,也把他们死死关在了里面。
运输车上裹了菌丝和种子,不知道是被其他人砸下来掉在车顶的,还是挂在了车轮上,又或者是其他原因。
总之,菌丝和种子被他们带了进来。
种子有着极其夸张的自我繁殖能力,在车灯照不到的暗处迅速生长,很快就包裹住了运输车的后半部,还在上方结起了一座白色的高塔。
远远看去,运输车就像移动着的巨大蘑菇。
哨兵们小心开着车,内心已经极度恐惧。
他们看见了当场异变的同伴,也看到“前辈们”的惨状,这种震撼刺激了哨兵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们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活下去,不顾一切活下去!
但哨兵的人生没有幸运。
半分钟后,运输车一头扎进了泥潭。
他们尝试着加大马力,结果发现只是越陷越深,最后不得已决定爬出车求生。
一些人尝试从侧窗或者后厢门爬出的,结果一出去就沉入了泥潭;其余的从天窗逃到车顶,一头撞进了结成团的菌丝堆……
只有几个侥幸跳到了坚硬的土地上,但也没有在这片危险环伺的地方坚持多久,最后依然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命运。
最终,菌丝长满了整个天顶,把能够抓住的哨兵全裹了进去。
然后……
唐泽瞳孔一缩。
不对,他们被裹进去之后并没有立刻死亡或者异变。他们是一直等到特动队进来、方栩予开枪后才发生异样的。
在被裹进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作战车疾驰着,前窗外的景象在飞速变化。肢液和红灯笼大多缓慢地流进了泥潭,可以行车的坚硬地面倒是比较干净。
刚才在他们面前异化的哨兵,这时已经看不清踪影。只是在车疾驰而过的时候,唐泽才从扬起的泥土中看到了肮脏的防护服一角。
那就是祂留下的唯一痕迹。
“队长,初步判断这种‘红灯笼’是半植物半动物的异变体。”
“它和蛇藤一样,具有部分主动移动的能力,但是单体的移动性要比需要根系固定的藤强一些。”
刘天娥说道。
“通过观察和采集数据发现,灯笼成熟落水后,会从中生长出无数细长的触手。这些触手具有蠕虫的特征,可能每根都会有吸食一类的攻击性,也可能含有毒素。”
“除此之外,灯笼虽然没有根系,但是顶部有一个冠体,所有的触手都是从里面生长出来的。推测其中藏有关键结构。”
“所以要对付这种东西,就是瞄准冠体攻击就行了吧?”
方栩予问道。
“对。”
“但是它们的触手太长了,目前发现的最长已经达到了几十米,而且还在延伸……这么多触手漫步开,冠体已经几乎找不到了。”
方栩予皱了皱眉头,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唐泽悄悄松开了他的手。
方栩予的精神能量太强了,似乎有点影响到感应效果。
松开手后,污浊的气息再次铺面而来,比以前更甚。
那些怨恨似乎通过灯笼花的触手延伸开,布满了这片泥潭,在雾气中缓缓升起,充斥了整片空间。
他们在愤怒,在呐喊,在……
在流血?
唐泽似乎感觉到了身体的刺痛,猛地低下头。
他身上还是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异样的痕迹,看来这痛感是感应带来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刺破,有什么东西顺着血管一路生长进去。
一根根,无数根,身上的每一根血管里都有这种东西……它们放肆侵蚀着,最后交汇在他的心脏。
就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停止了意识。
血管里的东西变成了他的支架,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标本,茫然地陈列在那里,似乎会永远陈列下去。
他好像成为了什么植物的一部分,是它的一根树枝,又或者是一朵花。
他好像要被什么驱使,有什么目的。
……复仇。
他的目的是复仇!是让这一切全都和他一起毁灭,发烂发臭!
下一秒,他身体一轻,接着又一重。
他狠狠地砸到了地上,但由于支架的缘故,他稳稳地站着。
但支架却在这时发生了变化。
它们重新从他的心脏里生长出来,却没有沿着他的血管,而是像蚯蚓一样在他的身体里钻出了新的道路。
许多细小的蚯蚓钻到了同一个地方,但那里没有出口,它们出不去。它们还是在努力着,最后,终于把那个地方顶破了。
他的身体像被拧开的水龙头,一下子倾泻出去。
……
“唐泽!”
再睁眼时,唐泽已经安稳地躺在了方栩予怀里。
幻觉一瞬间消失,那种身体被钻透的恶心和疼痛感却残留在他的脑海里。
他很难受……但也还好。
“队长。”
他轻声说道。
“冠体……会不会是哨兵的皮肤组织啊?”
“什么?!”
“上皮、或者结膜一类的……那些细线看着也很像血管。”
“如果是这样,那就是类动物异变物了。”
刘天娥说道。
“比较低等,但不一定好对付。”
“知道了。”
“官殷见,你有什么进展?”
“官殷见?官殷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官殷见就没有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