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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折辱

燃骨 余三壶 3445 2024-08-05 08:57:01

这些字是身体原主留下的?

“鸠占鹊巢”……说的究竟是谁?是这李小灯认识的某个人?

——还是说,干脆就是自己这个借尸还魂的外来魂魄?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廿一放下玉佩,转向“不倒翁”仁兄,问道。

对方哪怕再傻胆子再小,见他在包里这么摸摸索索半天,也知道眼前是个活人了,正气恼自己被戏弄,要找他算账,闻言立刻语气很冲地来了句:“还什么人——李小灯,你就是一傻子!居然敢耍我!我要告诉方臻,让他们来收拾你!”

廿一安安静静地看他撒完泼,才慢悠悠道:“好说,好说……但朋友你如此鬼祟,恐怕也是逃课?若没了我,他们要欺负的下一个人就是你了。不如咱俩和和气气的,你答我问,我日后帮你,不好么?”他说话时惯常轻言细语,神态从容,仿佛不论是天地倾颓的大事,还是这种偷鸡摸狗的鸡毛蒜皮,都是喝杯茶就能解决的,能奇异地给人带来安定感。

更何况,眼前的少年实在是太容易看透了。

廿一醒来时便发现,屋中有八张床,那就是八个弱冠年纪的少年人。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圈子,总是有个领头的,也最爱通过底层的“被霸凌者”来确定领袖位置。

廿一附身的李小灯,估计就是这个被霸凌者。

而面前这少年衣摆带土,像被人踢踹所致,回来时开门的动作又鬼鬼祟祟,如惊弓之鸟,恐怕就是下一个“底层”了。

那“不倒翁”果然不说话了。

但他想了会,没好气地说:“你这个废物能做什么?还不如我呢,我爹好歹有几亩地呢。”

他爹?

廿一透过灯光细细打量眼前人的眉眼,才发现李小灯和他面容细看最多只有六分相似。

听这话音他们也不是兄弟,那究竟是什么关系?

怎么这么巧长这么像?

廿一:“对了,你叫什么?”

对面仁兄:“………………”

他被这样接连一番耍,早已不相信对方是真的不知道他名字,只觉得这个李小灯是吃错了药,忽然这么找打,当即怒道:“你爹叫何囤!”

廿一险些笑出来,何囤这副气滚滚的样子,还真有点像只河豚。

他正想再套话打趣两句。而就在这时,屋门忽然被人狠狠推开,发出“咚”的一声响!

另六个二十上下的少年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算上他们两人,总共八人,人算是都来齐了

在看到他们的脸时,廿一沉默了。

黄昏下,未点灯。

猛一看轮廓——少年们竟然长得……分外相似。

像廿一附身的李小灯,最多比李小灯可能都略小了几岁。

不,也不一定是像李小灯。

廿一打量着这七个年轻人,心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想法。

——有一个可能是……这些人、包括李小灯在内,都是像同一个人。

或许……因为这个人,这些长相相似的少年才聚集在这里,学习君子六艺。

进屋来的这些年轻人里有一个明显为首的,皮肤黝黑,面盘方正,长的倒是十分刚直,带着土地里长大的特殊扎实感,估计就是何囤刚才说的那个带头欺负人的方臻。

少年们应该是才下学,看到一夜未归的李小灯先是吓了一跳,抓住何囤问了一番,便又嚣张起来,和往常一样气势汹汹地抡圆了拳头,准备好好教训李小灯这个“讨厌鬼”和何囤这个“受气包”。

反而是看着一根筋的方臻让其他男孩子先停下。

他并不是突然想帮这李小灯,相反,方臻觉得此人今天安安静静地一站,却反而比平时什么时候都目中无人。

他只是忽然敏感的觉得,眼前的李小灯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哪里不同呢?

是难得没有恶毒地唠叨抱怨命运不公?

还是因为终于不再娘们唧唧地吹牛胡扯什么自己原本出生高贵,被人偷了命要报仇雪恨?涂脂抹粉地想要攀高枝?

方臻挠了挠头,没想明白。

不过,有一点方臻没感觉错。

廿一的确根本没注意气势汹汹的少年们。

因为他听到了外头遥遥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那应该是个女人,落地轻盈,却稳,步伐间的频率都一般无二,显然是个深谙宫规,久居深宫的贵人。

当太监一路小跑着为她清道时,齐刷刷跪了一路后,这屋子里的少年们终于像一堆被掐住脖子的鹌鹑,安静下来。

然后,女人在侍女簇拥下,出现在了这简陋的屋门口。

她披深紫金丝纱衣,着青色宫装,腰佩璎珞,发髻高挽,插十数支金簪,服秩雍容,令人不敢逼视。

让人几乎忽视了……盛装下,不过二十岁年轻女子的面容。

太监唱道:“如意公主到,请安!”

这是现存唯一有封号的公主,赵如意。

但鲜少有人知道的是,赵如意并非真的皇室血统。她的父亲是先睿王,也就是现在当朝皇帝赵浔的堂叔。赵如意也非睿王亲女,而是收养的将军遗腹女。

说来也怪,偌大赵氏皇族,除了赵浔外,竟然男女都算上,连一支血脉都找不到。难怪民间有许多古怪诡异谣传。

如意公主在宫内得脸也不是因为血脉,而是因为她算得上……当今这位喜怒无常的陛下,少数能正常说几句话的人了。

赵浔和赵如意,偶尔甚至兄妹相称。

对此,有许多谣传。

有人说,陛下出生民间,能认祖归宗,是如意公主相助,因此格外不同。

也有人恶意揣度,这两人原本就没什么血缘关系,皇室最脏,这兄妹,可别是皇帝哥哥情妹妹。

可惜,事情的真相其实无聊得很。

早几年,登基前,赵浔看到赵如意也就是遥遥点个头回个礼的情分。

所谓的“兄妹”之称,根本和赵氏皇族无关,而是因为——曾有人先后教过他们。

后来,那人死了。

……

廿一藏在人群最后,和其他少年一起仓促拜倒,脑海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像是在精致的宫廷园林中,有许多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其中一名少年十六七岁,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他正在扶着少年的手,带着临一副字帖。

女孩仰起头,拽着他的衣袖道:“老师老师,哥哥都写的这么好啦,你教教我呗,我还要学下棋!”

幻境中的他低下头,看着那女孩稚嫩的脸,竟有几分像眼前这端庄雍容的长公主。

赵如意微微抬着下巴,拂开侍女搀扶的手,缓缓在这空旷寒酸的屋中走了几步。

她在观察这一屋子里七名近乎一样的少年。

何囤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来了位大贵人——虽然这一皇宫里的人他也分不清,只知道人人都是贵人。

只是眼前这个仙女一样的女人应该特别尊贵。

因为她一进来,平日里严厉的教导宫女都跪服在地,不敢抬头。

何囤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呼吸,只想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这时候,他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声。

因为被方臻他们欺负,何囤没敢去吃午饭。

怕什么来什么,赵如意的目光淡淡地瞥向了他。

那瞬间,何囤吓得几乎要停止呼吸,不知怎的一后背冷汗。

他一紧张就胡思乱想,听说这些贵人可吓人了,打嗝放屁都能致人死罪,吾命休矣!

又想,那李小灯哪来的胆子,昨天居然敢去皇帝老子的宫里,就冲这个,要是我今天能活下来,以后就跟他混,再也不笑话他了!

赵如意抬手,纤长精美的护甲正遥遥指着何囤:“抬起头。”

何囤吓得哆嗦了一下,颤巍巍地抬起脸,却依然目光躲闪,不敢正视。

就在他感觉呼吸都要停止时,忽然听到那贵人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单薄得很,听的人心里发凉。

“这脸啊……你们竟还被养在了这里。皇兄已经落魄到要找这种廉价的赝品了吗?”赵如意幽幽道:“真是可怜,也真是折辱啊。”她说可怜,也不知是在可怜谁。说是折辱,也不知指谁受了辱。

总之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娥一句话都不敢说,恨不得把耳朵缩回脑袋里。

而可怜的何囤似乎被当成了靶子,赵如意问他:“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她是在问何囤,目光却并不落在他身上,而是透过窗棂,仿佛越过这片方寸之地,越过宫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或者看到了不存在的人。

何囤只是个农民的儿子,有天放牛回来,家中来了个贵人,穿着他从没见过的料子,给了父母一笔钱,将他送进了宫。

说来不怕笑话,他当时还以为自己要被卖了当太监,竟寻思着也还不错,不愁吃喝就行。

却没想到并不是。他和另外七个长得相似的少年从进宫起就在这个院子里。

有人给他们吃,给他们住,每天只要学那个什么六艺七雅就行,学不会最多挨个手板,似乎也不会怎么样。

何囤什么都不知道。

他鹌鹑似的缩着脑袋摇头。

公主笑了:“因为一个人呐。你们都长得有几分像他,当然了,只是壳子有几分相似,里头可是天差地别。所以,才会’有人’费尽心思还给你们教授功课吧。可惜,假的就是假的。如果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真的……未免太折辱人了。“

她又一次提到了“折辱’。

这时,连吓得要死的何囤都忍不住好奇她说的到底是谁了。

“谢燃,字明烛。”赵如意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轻轻说道:“前任帝师、定君侯。出身贵胄,兵权在握,位极人臣,权倾一时,甚至曾与帝共行登基祭天之礼……陛下少时,以师尊之。”

其实,赵如意说的还只是部分。

谢侯,名燃。字明烛。此人实在特殊。

他以帝师之名,享监国辅政大权,因此文臣参见他定策。

他袭爵定军侯,又手握军权虎符,因此边防需要他派兵。

如此位高权重,根本不合礼法,开国历朝从未有过。

权势熏天这词儿简直是为谢侯量身定做的——直让人觉得他要是想再进一步,就是将那天子给换下来了。

众人皆知,帝与师素来不合。帝常以议政之名,将帝师留宿宫中——这恐怕大部分大臣都不会觉得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是个常见的帝王手段。

在大臣们想象里,所谓的留宿便是找个偏僻宫室,说些似是而非的威胁话,再将人关着,命人细思己过。不给吃的,不让睡觉,从精神上折磨。

或者更糟点,端来一杯酒,那酒不管有没有毒,都够让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人们听说,深夜……帝师谢燃常被陛下留在了宫里,曾有大臣宫中耳目听到帝师与帝高声争执,针锋相对,语气尖锐。

——帝王忌惮帝师,望除之后快。

——帝师权势熏天,不尊皇权。

这就是所有人眼中,谢侯和帝王的关系。

虽然帝王年轻,又出身民间,是谢侯一手扶持,谢侯曾任帝师。两人按理曾有师徒之谊。

但自古帝王寡情,朝堂重利,若有人真把这点情谊当了真,反而显得可笑幼稚了。

但何囤是个乡下少年,他字都不识几个,能记住年号都算难为了,更别说这些遥遥不及的大人物。

但偏偏,连他也知道谢燃。

因为谢燃其人,故事已经被写进话本,传入街头巷尾,真真实现了雅俗共赏。

可惜是有点少儿不宜那种……

不过公主久居深宫,似乎还没被那些龌龊东西污染耳目,于是只当他们不知,自己说了下去。

赵如意继续笑道:“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是’前任帝师’吗”

“因为他死了,”赵如意的声音淡的仿佛秋风拂过:“……他死在元宵前夕,说来,再过一段时间,又快到他的忌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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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6更新~话说第一次写固氮心里没底,有木有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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