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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艳鬼

燃骨 余三壶 2326 2024-08-05 08:57:01

这样奇异的邂逅,大雨中桥洞下有如艳鬼的少年。谢明烛的心跳竟不由自主地快了几分,他甚至没再顾着滴着水的袍子,而是迈步向少年走去。

少年原本靠坐在桥柱边上,衣摆散了一地,正侧头看着连绵的雨幕。被谢明烛的脚步声所惊,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时,饶是见惯了京都繁华、脂粉红妆的谢公子都不禁在心中感慨——多漂亮的一双眼睛啊。

其实单论轮廓形状,只能算是流畅秀美,甚至上挑的眼尾太过锋利,并不符合当下人们偏爱阴柔的审美。

但那瞳孔却很特别,暗得地方极暗,像团化不开的墨;亮的地方又极亮。像夜幕中灯下的雨,又想乌云密布天际的星辰。

谢明烛看出少年落魄,又怜他貌美,便来了些兴致。

他目光落在少年身后破烂的包袱上,弯腰走进桥洞深处,笑道:“你在这里躲雨,还是住在附近?”

上次见面已是两年前,还是昏暗的地道中,谢明烛原本并没有指望少年会记得,所以并未提及。

没想到,少年没回答问题,反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哥哥,这袍子在你身上真好看,能走近让我看看吗?”

少年音色清越,十分流利好听,明明答非所问,还在讨要东西,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神态十分天真纯粹,让人生不起一点反感。

因此,虽然这话接的有点驴头不对马嘴。谢明烛一愣之后还是脱下了袍子,递给了少年,道:“那便送你了吧。”

他以为少年无家可归,落魄孤寒,想要自己的袍子取暖。

少年看他动作,笑容更盛,接过谢明烛那身赤色罩袍,软声道谢。

但少年却没穿,而是认认真真地将谢明烛脱下的罩袍叠好,珍而重之地抚过衣服缎面锦绣仙鹤,藏进了包袱里最深最干净的位置。

谢明烛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这时,雨正好渐渐小了。他觉得似乎也没什么话可以再说了,便有些想离开。只是走前不知怎的,还是不自觉回头又看了眼那少年的眼睛。

后者竟也正笑着看他,神态专注。

这些年来,讨好谢明烛的人如过江之鲫。见他的每个人都是笑的,但从没有少年这样的笑容。

——仿佛看到他这件事本身,对少年来说……就像一颗甜的要化开的糖。

而就在这时,少年眨了眨眼,回答了谢明烛最开始的问题。

“我不住在这里,只是避避雨,”他笑着说:“哥哥,谢谢你上次把我娘和我从土匪窝里救出来。”

谢明烛想,他竟记得。

谢公子因为好奇,便忘了雨停要走的事,顺着话头问道:“你娘还好吗?”

少年摇头:“哥哥你上次也发现了吧?她有疯病,神志不清,需要人照顾,也没法料理生活。上月我一时没看住便吞了生鸡蛋,差点气梗而死。”

少年说起这些家里的狼狈事时,语气坦然得让人意外。

谢明烛又问:“那你们怎么生活?”

少年语气倒是很轻快:“刚开始流浪到一个村里,那边人还不错,分了块地租给我们。我就每日耕作为生。只是过了半年,那里有异族侵入……”

这是谢明烛第一次听到“异族”这个词。

他忍不住打断道:“异族?是说边境游牧民族盗匪吗?”

少年摇头:“不是哦。我也是听村里老人说的。‘异族’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顶多面貌深邃立体些。但其实会异术,懂蛊咒。平民遇到毫无还手之力,只是原本他们始终在西川一带,甚至还会救济路过的难民。有人还将他们传为‘半神’,还有香火祭拜。只是他们向来行踪缥缈,也不愿于常人来往,只是这两年却不知怎的,游荡进了中原。”

这些事谢明烛之前从未听过,他心头记下,继续听少年讲述这两年的经历。

然后,少年便和其他村民一样离开了村子,只是这回却没有上次的好运,最近灾害频发,许多村庄自顾不暇,路上流民越来越多。少年只得带着疯癫的母亲,一路流亡,竟就这么到了盛京。

来到这里以后,他卖过力气,跑过堂,什么活都做过。但别人总嫌弃他要带着个疯母。

少年最近的一份工却是戏院伶人。

他当时在酒楼端茶倒水,班主看上了他的脸和嗓子,将他带了回去,教他练声音身段,来唱女旦。

是个下九流的行当。

少年说到这里,忽然笑着眨了眨眼睛:“若只是这样便也罢了,我觉得还挺有意思。只是那原来并不是个正经戏院,而是给达官贵人养兔儿郎君的。我只好收拾东西跑啦。”

谢明烛:“……”

少年眉眼含笑,轻飘飘地看了眼谢明烛,笑着补了句:“但若是服侍哥哥这样的贵人,我便不跑了。”

谢明烛:“…………”

谢公子向来因那段被断袖追求的往事,深恨龙阳之癖。若这话是别人说的,那便算是调戏了。他定将其好好收拾一顿。

但现在对面还是个十岁出头的半大孩子……他一时心情复杂,只得正色道:“阴阳调和,天地之理。我不喜男子。”

少年乖巧地笑着点头,还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觉得有点可惜。

谢明烛拿他没什么办法,等刚才心里那点异样的感觉散了些,又开始可怜这少年。觉得他年纪这样小,必定什么都不懂。这么说话,一定是被那戏院的人荼毒了。

“那日在匪窝时,我一转眼便找不到你们了。你下山后,有找到家人吗?”谢明烛问道。

少年摇了摇头。

谢明烛便道:“那你祖籍哪里,父族姓氏?我可以帮你找。”

“我也不知道。我娘一天偶尔会清醒两个时辰,和我零碎谈起过一些往事。她似乎曾嫁入一个盛京高门大户,沐浴饮食都有数十人服侍,甚至还有人专门试毒。”

谢明烛渐渐神色慎重起来,问道:“你娘有说是盛京哪里的高门吗?”

少年想了想:“没说,她只说那地方大的很,有许多院子,她只在其中偏远的一间,我猜测可能是为人妾侍婢女。然后便怀了我,被掳了出去……后面的事情她每次想到便会疯病发作。我便不清楚了,只知道我是在那匪窝中出生的。”

听到这里,谢明烛不经心中疑窦闪过。盛京说小不小,说大却也没那么大。吃饭还要有人试毒,这么讲究,只能是高官贵胄,再加上偏房都有数十人扶持的财力,真是屈指可数。

这屈指可数的每一户,谢明烛自然都识得。

一想到少年可能是某个世交叔伯之子,谢明烛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生喜悦。

他兴致勃勃地对少年道:“我或许能帮你找到亲人。你娘在家吗?我想去当面问问。”

少年微笑道:“在啊。但是我们没钱,住在柴房里,简陋脏污,怕脏了哥哥的衣服——不过若真的脏了,我也可以帮哥哥洗。在戏院里,他们的戏服都是我洗的。”

前段时间天气还很冷,水凝成冰,少年这么一说,谢明烛便不自觉去看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更多了分心疼,就算平日里再洁癖,这时候自然也顾不上什么脏了衣服了。

当下,谢公子低头便往桥往头走,一副今天就要把少年的身世探清楚的姿态。

“等等,哥哥,雨又下起来了呢。”少年向前两步,拉住了谢明烛。说是拉,其实就是食指中指轻轻勾了下谢明烛的袍袖。

袖子被扯的轻轻一晃。少年漂亮的眼神撞进谢明烛的视线。

不知为何,谢公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神也是一晃。

他思来想去,觉得应是因为救这少年是他凭自己的力量做成的第一件好事,因此格外上心些也是自然。

外头雨势很大,谢明烛也没什么急事,便继续和他聊天:“那你不知道父姓,知道自己的名字吗?你娘怎么叫你?”

少年道:“我娘叫我阿寻。”谢明烛问:“哪个’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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