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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喂毒

燃骨 余三壶 2885 2024-08-05 08:57:01

谢侯的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凑的近了,还能看到他眼下的青影和眼底深处的血丝。

传闻谢侯近年军功无数,所向披靡,是这个国家最利的剑。

谢侯的冠冕缨带,都该是冤魂织就的。

这样刀山血海中走出的活阎罗,一时竟也被赵浔突如其来的行为所震。

赵浔忽然用手指抵住了谢燃的帽缨,将那暗红的绸带正压在了谢燃的心口位置。

谢燃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但他笔直的脑回路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不对,只觉得像有无数只小虫顺着赵浔的手指动作,钻进了他的衣襟里,在裸露的、苍白的、肌肤上悄悄引起了一线火。

谢燃心头蓦然一颤。

他后退一步,让赵浔的手落了空:“殿下还有事吗?若无其他,臣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赵浔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晦暗,却依然是笑着道:“老师,是阿浔失礼了。老师是要去准备后几日的围猎吗?我骑射尚可,马匹皆为亲自悉心饲养,应能夺魁,请老师看着。”

他说这,便拍了拍身侧马匹的脖子。那马的确由他亲手从小马驹养大,心意相通。

只是,这马虽然的确是好品种,但毛色却略有暗淡,被主人抚摸,也始终拉耸着眼睛。

谢燃拢着袍袖,静静看了眼那马一会儿,忽然淡淡道:“郁郡王殿下,前几日臣听闻三殿下的人入了您的马厩,若是不懂事,喂了什么不适宜的东西也是有的。臣提醒殿下一句,近日恐有针对殿下之事。明日围猎,殿下还是小心为上,不必有争强好胜之念。”

赵浔眼神一亮,像根本看不出谢燃的疏远似的,笑道:“老师你是担心我吗?不要紧,我换一匹马便是。”

谢燃眼眸微垂,神情不动:“殿下说笑了。我朝向来重骑兵骏马,因此才有皇子少时亲自养一匹骏马,取身先士卒,保家卫国之意。每年春猎,对皇子骑射的考教,也会成为陛下筛选继承人的重要一环。您这马早已登记在册,又只是精神萎靡,恐怕军医都看不出问题,怎能说换就换?”

赵浔却始终轻柔地笑着:“怎么能叫说换就换?马匹病了,怎么还能上阵……”

谢燃皱眉,以为他没听懂,见四下的确无人,索性将话说了直白:“赵浔,你怎么听不懂?三皇子故意不毒死马,或者让马病势难行,只让马萎靡不振,就是为了让你有口难言,你——”

他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赵浔豁然拔出佩剑,将雪亮刀锋刺入马腹,手起刀落,马立即倒地,吐了两口血,便不再挣扎了。

谢燃袍袖被溅了半幅鲜血,衬着赤红的朝服,像极了一副诡异的泼墨画。

谢燃缓缓拢眉,抬眼看着赵浔。

他们见面后,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谢燃始终视线游离,不然就是垂目沉思,这像是隔了那么多年,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赵浔。

赵浔俯身搂着马颈,轻声笑道:“老师,您终于愿意唤我的名字了啊。您说的对,马死了,自然就能换马了。您且看着,明日我必能夺魁,眼下母族有势力的皇子皆以出京,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您想要的,我都会双手奉上。”

谢燃闭了下眼,忍无可忍道:“你疯了。”

说完,他仿佛不再欲看赵浔一眼,转身就走。

赵浔半跪在马尸旁,没回头。只是听到这句“疯了”时,无声无息地笑了一下。

马的确中了毒,充满恶意的慢性毒药,查不出任何痕迹,只是马进食的草料越来越少,早晚逃不出饿死的命运,还要饱受折磨。

但一般人在事情来临前,总会抱有些自欺欺人的希望。

一方面,亲手养大的坐骑如同右伴,一起流血流汗过,谁舍得说杀就杀。

更重要的是,马死了,宫里便会临时另派一匹,尚未磨合,若新马野性难驯,围猎时岂不夺冠希望更为渺茫?

但赵浔不是一般人,他是刚长成的狼,将出鞘的剑。他不需要退路,也没时间犹豫愧疚。因为他只向前看。

因为他想要的人在前方。

赵浔在二十岁那年,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这位老师,并不是自己以正常手段所能得到的

赵浔没把这些想法告诉过谢燃。

正如,谢燃当时也有事没有告诉赵浔。

谢燃在见赵浔前,刚从庆利帝那里出来。就在那时,他意识到了一个可能致命的错误。

一件至关重要的错误,可以说关系到赵浔身家性命,也关系到谢燃那些看的比他自己性命还重的社稷筹谋、复仇野望。

在当时看来,二者——谢燃必须牺牲其一。

……

许多年过去,阴阳兜转,赵浔靠在床头,轻轻问他死而复生的老师:“李兄,你猜,谢燃当时是什么事没有告诉我?这也就是我想告诉你的,为什么……谢燃是我的宿命。”

谢燃自然不会暴露身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他脑海中却随着这句话,不可遏制地闪现出许多破碎的、混乱的片段。

混乱的星盘,满池的血,温泉下纠缠浮起的衣袂……还有苍白滚烫的唇。

*

那一日,在见赵浔之前,谢燃刚见了庆利帝。

这两年,皇帝老的越发厉害,叙话时基本也只能半靠在龙塌上,说两句话,便要喘上许久。

空洞的肺部空腔音在昏暗的御书房中回荡,像来自棺椁深处的叹息。

每次谢燃战后回朝,庆利帝总是带着奇异的微笑。

“能如此所向披靡的人,果然只有你啊,我的儿子。”庆利帝发出“嗬嗬”的古怪笑音:“明烛啊,眼下四海皆平,寻常国家已不敢寻衅滋事。但朕还有一心腹大患。”

年迈的帝王缓缓道:“明烛,你可听过……’异族’”

谢燃垂首,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平静地陈述道:“臣早年便听闻有传言道,异族非人,其男女衣着装扮,皆异于我等。且有奇术。”

庆利帝却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些都对,但不全对。明烛啊,你只要记住一句话,称其为异族,是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朕有心派你前往南疆,攻打此族。你定要记得,异族千变万化,最擅长蛊惑人心,无论他们说什么,你可都千万别信。”

老皇帝说罢,见谢燃始终默然不语,心里竟也有了几分没着没落的狐疑。

“明烛,你可愿意出战?”

谢燃神色平静:“陛下,臣自然愿意。臣只是在担心一件事。”

“何事?”

“异族毕竟神奇,不同常人。探子曾报,皆有其男女老少,皆有以一敌百之能。又有奇能易法,甚至可长生不死。最奇特的是,其族中有圣女,若其施法,族人便可控蛇虫猛兽,能驱使咒符。”

谢燃神情滴水不漏:“臣若出战,想请虎符,方能调兵布局,以期万无一失。”

——虎符。

庆利帝将手轻轻按在谢燃肩头,神色晦暗不定,他审视着自己的臣子、亲生儿子,没有立刻说话。

虎符,可是庆利帝的命。他也曾经,的的确确因为这东西,要了定军侯府满门的命。

即使之前谢燃数次带兵,但没有一次庆利帝给过他虎符。

四年。

四年前,是谢燃亲手把虎符献给他。

四年来,谢燃也一直做了一把合格的剑,仿佛早已忘了谢赫和镇国长公主养育之恩。

庆利帝忽然笑了,他语气慈和:“明烛是领兵将才,异族又实在诡异,有所担忧也是自然。虎符……朕给你,自然是放心的。”

谢燃静立在边上,甚至都没着急谢恩。

果然,庆利帝紧接着道:“只是,朕毕竟年纪大了,最近又听了一出戏,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讲的是咱们开国老祖宗武帝,从区区校尉举兵谋反的故事。明烛啊,你是朕亲生的孩子,朕自然信你。只是,有时候旁人舌根嚼多了,总是容易心生疑窦,到时候反而容易坏了你我父子感情,甚至乱了布局。你说呢?”

谢燃道:“陛下请直说。”

不知为何,庆利帝看着他这幅滴水不漏的神情反而觉得一股气涌上了心头,总觉得似乎所有的算计仿佛都被这个初过弱冠的年轻人看透了。

庆利帝忽然背转身子,进了内殿。

不多时,他走回谢燃面前,双掌摊开,左手便是虎符,而右手——是一颗漆黑药丸。

“那朕便直说了,”庆利帝道:“此药名为’融烛’。”

此言出口,谢燃都觉得嘲讽,竟然还和庆利帝赐的字“明烛”莫名其妙地对上了。也不知这个字怎么如此脍炙人口。

或许连庆利帝此时都有几分尴尬,解释道:“这并非纯粹的毒药。反而能激发潜能,让服用者在短期内精神武力远超平时,其实是钦天监炼制失败的丹药。”

“只是,效力会在半年内结束。如果你按时归还虎符,拿到解药,便一切无碍……但,若到时候拿不到,那之前的透支便会多倍奉还,如同蜡烛燃尽,人的寿命也一并吹灯拔蜡,故称’融烛’。”

庆利帝微微笑道:“明烛,所以朕说了,这不是毒。只要你我君臣父子一心,甚至算得上一桩礼物——你若要虎符,现在朕将这颗药一起给你,你立刻服下。可愿?”

谢燃望着那虎符。

从四年前,他因无力无权无依,不得已将虎符作为投名状献上,忍辱负重至今,便是为此。

如今,朝堂上他已掌握实权,只要再加上军权,便可彻底大权在握,连庆利帝都再动他不得。

自然,大仇也即将得报。即便是推翻暴君,肃清社稷,也不再话下。

为定军侯府满门报仇。

无愧社稷。

谢燃想,我还活着不就为了这些吗?莫说这不算见血封喉的毒药,若真是,那又如何?

谢燃道:“臣,遵旨。”

说罢,他竟没说什么犹豫,将药送入口中,立时咽下!

“好好好!”庆利帝将虎符放在谢燃手中,喘息着笑了起来:“明烛啊,你果然是朕最得力,最忠心的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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