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见外面下着大雨立即返回去拿伞。等他一走,小崔甩开眯眯眼走到一边,嫌恶地朝地下吐口水,冷冷地说:“臭死了!”没错,扶一个在厕所地板上打过滚的人,会觉得连自己也沾上了厕所里的肮脏与臭味。
服务员不在,眯眯眼也不装病了。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噫?”他看到倚在暗处身穿黑西装的柳逐阳,不由得发出轻呼。小崔寻声望过去,惊讶地朝柳逐阳走过去,“柳哥?”
“嗨。”柳逐阳扬了扬手。
小崔走到他身边,靠着墙叹气,难为情地对他说:“柳哥很讨厌那种场合吧。对不起,我家老头听说你来了,一定要我带你过来。”
柳逐阳眉骨耸动,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瞧瞧那崔凸肚才五十岁就搞盛大的寿宴,怎么看也不可能跟柳家那位自命清高廉洁自许的老爹成为朋友,这事挺古怪的,怎么想也不合理。就算崔凸肚认识柳家的古板老爹也未必认识他柳逐阳啊。以老爹的僵化个性绝对不会跟官面上的朋友提起儿女们,再说他这个不孝子是柳家的耻辱,长辈绝对不会对外人提起他。崔凸肚认识他应该是从其他的途径……有可能是以前他作为上层玩圈的一份子,靠居中牵线收取中间费过日子,那时,他在北京城相当有名,官场上认识他的人不少(柳下溪从南水县调回北京工作恰逢反腐风潮逆袭,他匿身的上层玩圈被重新洗牌,后来认识了齐宁,没多久又被楼歌带去美国,经历了一连串乌烟瘴气的事跟齐宁纠缠在一起,渐渐地淡出了上层玩圈,专心经营他的几家酒吧)。想到这儿,他问小崔:“你父亲认识我爸?”
小崔回答:“听我家老头说,柳哥的父亲二十前年曾在我们这儿工作过,他跟我爸在一个办公室里办公,他们的私交很好。”
二十年前有过交情?他知道父亲不拉朋结党,行得正坐得直,在官场上口碑很好,经营人际关系由他后妈一手操办。崔凸肚如果对父亲的仕途有帮忙,狡猾如狐狸的后母可能会跟他保持一定的私交。柳逐阳微扬下巴,偷偷观察眼前的这两个家伙,发现小崔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那个眯眯眼也在看他。这两个家伙都不能轻视,小崔不像以前认识的某些只知玩乐的太子爷,眯眯眼也不像头脑简单运气好的暴发户,不小心被他们缠住很麻烦。他眨了眨眼不说话,扭头静静地盯着前方。他的前方是美食楼的停车场,停着不同牌子的私家车,其中一辆黑色奔驰被人打破了玻璃。雨下得越来越大,看来一时半刻不会停下来。逐阳心想,眯眯眼的奔驰倒霉了,雨水从窗口进入车内,那些真皮沙发被水一泡,全完蛋了。嘻嘻,这笔费数目可不少,眯眯眼,你还笑得出来吗?
服务员把伞拿了过来,见眯眯眼的病突然好了,很吃惊。小崔朝他摆了摆手,服务员把伞给他转身回去了。小崔丢了一把伞给眯眯眼,撑开手里的大黑伞,对柳逐阳说:“柳哥,您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我们去侠道喝酒!”
柳逐阳不想跟小崔和眯眯眼打交道,可是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不跟有车的小崔一起离开,等那些肥头凸肚的老油条们吃饱喝足出来,缠住了更麻烦。比起老油条们,年轻的小崔容易打发。他点了点头答应了。
小崔立即撑着伞冲进大雨中。走廊里只剩下柳逐阳和眯眯眼,眯眯眼看着奔跑的小崔,突然开口问笑眯眯地问柳逐阳:“你爸当大官?”
柳逐阳瞄了他一眼,心想,难道眯眯眼还没发现他的车被人砸了?回答他的话:“不大。”
“不大?”眯眯眼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崔家父子拼命地讨好你。难道你爸是省纪检(他食指朝天指了指天空)或者更高在上面?”
“不是。”
跑去开车的小崔突然咆哮起来:“妈的!这是怎么一回事?谁把车给砸了?”
噫?眯眯眼的奔驰被砸坏小崔应该幸灾乐祸,干嘛嚎叫?
眯眯眼似乎看出柳逐阳的疑惑,笑眯眯地解释,“那辆奔驰不是我的了,已经赔给了他。可惜他的运气很差啊,这车刚到手就成了破烂,真可怜。想修好它得花上一大笔钱,丢掉又很可惜。兆头也不吉利,今天是崔部长的五十大寿。”
柳逐阳哑然,瞪着双眼瞧他。只撞了一下车尾,眯眯眼真的把那辆新款奔驰赔给了小崔?那不是一句讽刺人的玩笑话么?
眯眯眼左手食指压着自己的左边眉毛,纵声大笑起来。
这事非常古怪!不过,这不关他的事。柳逐阳摇头,扁了扁嘴。他很好奇却不愿意在眯眯眼面前表露起来,决定以后找齐宁要答案。
小崔把车开到门口的台阶前,柳逐阳拉开车门上了车,瞧见小崔的脸色非常难看,心情很糟糕,连眯眯眼跟着他一起上车也没出声制止。
眯眯眼笑着说:“小崔,要不要我借钱给你修车?”
小崔扭头怒视了他一眼,冷笑道:“董老板有心了。车停在美食楼门前的停车场被人砸了,负责看车的保安干什么去了?维修费当然得由他们美食楼出!”
眯眯眼笑道:“崔部长做大寿,包下了美食楼宴客,来的人太多,美食楼里的人手不够,连看车的保安都进去帮忙了啰。你瞧,平时站在门口的漂亮咨客今晚要陪客人喝酒不能坚守岗位。唉,如果她们和看车的保安在,崔哥新得手的车也不会被人砸烂嘎。”
小崔没跟他斗嘴,扭过头看着前面,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认真开车。
酒吧侠道是勤城最大的酒吧。逐阳听说这酒吧的前身是废弃的旧粮仓,酒吧老板以极低的价格买下它,经过一番装修,酒吧自从一年半前开业,生意非常好,吸引着城里的年轻人常来这儿消费。他觉得这酒吧的装饰从里到外都没有特色,不是纯粹的酒吧,生意兴隆在于酒吧老板采用综合式经营,同时提供高、中、低三个档次的服务。
到了侠道,小崔把车钥匙丢给泊车的小弟,带着柳逐阳走进了酒吧。酒吧内震耳欲聋的音乐砸得人头晕脑涨,中间的大舞池一群年轻男女扭腰摆臀,随着急促的节奏疯狂起舞,时明时暗的舞池彩灯不停地变幻色彩,令人觉得眼前的场景是虚幻的。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衣着大胆,动作豪放的酒吧卖酒女。有两个朝逐阳走过来一左一右圈住他的胳膊,抖着高耸的胸部在他身上磨蹭,浓烈的廉价香水与她们身上的汗臭混杂在一起直接钻入他的鼻腔,他嫌恶地低吼:“松开!滚!”两名卖酒女吓了一跳,松开了手。逐阳从西装口袋掏出手帕捂住鼻子。跟在他身后的眯眯眼大笑起来。走在他们前面的小崔回头,左手从偎在他身边的卖酒女胸前离开,摆摆手让她们走开。
他们仨人绕过中间的大舞池来到东边的高档酒吧区,这里比较安静,有数盆高大的室内观赏植物布置在台阶下吸收室内杂音。逐阳他们登上三层台阶,挑了最右边的一组沙发坐下。逐阳发现眯眯眼盯着小崔的鞋看,也跟着望过去,发现小崔裤脚和鞋都湿了。见他们都瞧着自己的湿脚,小崔的嘴抽搐起来。
眯眯眼打了一个响指,站在吧台前的酒侍立即跑过来,勾着头打招呼,“老板,崔哥。”
眯眯眼竖起拇指,丢给小崔一把钥匙,对酒侍说:“他的鞋湿了,带他去苗二清的房间,找一双给他换换。对了,还有长裤。”
酒侍带着小崔离开。眯眯眼站起来去吧台拿来一瓶XO,用手指夹了几块冰丢进酒杯里,准备开酒瓶倒酒,被逐阳制止,他对眯眯眼说:“董老板,你的手没洗。”
眯眯眼的笑容僵住了,眯着的眼睛第一次睁开。
柳逐阳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随意地搁在大腿上,头微微往后仰视线冷冷地盯着眯眯眼在厕所地板打滚而弄脏的衣服。
小崔只把裤脚卷起,换了一双拖鞋,回来不见眯眯眼,心情变好了。见酒侍过来倒酒,柳逐阳摆手,对小崔说:“昨晚喝高了,头痛。”
小崔没勉强他,让酒侍给他倒上一杯,喝了一口,对逐阳说:“这酒吧是董老板开的。”
逐阳点头,他猜到了。
小崔问:“柳哥来勤城做生意?”
柳逐阳摇头,“不是。”
“来玩的?”
“嗯。”
见柳逐阳不愿意说话又不喝酒,脸上挂着“无聊”两个大字,小崔眼珠一转,笑道:“闲坐着无聊,我们跳舞去。”
跳舞?没兴趣。朝舞池那边望过去,被前面的植物挡住视线,那边的音乐突然停了下来,闹哄哄的不知在吵些什么。小崔站起来,扒开植物观望,回头对他说:“舞池那边好像有人在打架。”
“打架?”柳逐阳的兴致上来了。正想过去瞧热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齐宁打来的,按下接听键懒洋洋地问:“喂,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