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度假屋,清荷去跟度假屋的管理员交涉退房的事,柳下溪留下整理行李。
“请问,有人在吗?”门外传来了礼貌的询问声。
“什么事?”柳下溪打开门一看,是昨夜想跳湖的朴素青年。他提着半打啤酒,站在门口一副局促不安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昨晚——昨晚多亏了你们,想——想跟你们道谢——想请你们一起吃——吃晚饭——请,请一定光临——啊,不是的——请一定赏光——赏脸——啊,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其实——明早我们就会离开——所以——所以,想今晚请你们吃饭……”
“谢谢,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吃了。”柳下溪耐心听完,然后一口回绝。其实他们还没有吃,只是不想跟陌生人一起共餐。
“啊——。”被直接拒绝,朴素青年反而镇定下来,可能明白自己不受欢迎,脸上浮出难堪的苦笑。
柳下溪再把门推开一些,扭头望向室内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青年顺着他的视线往里一看,误会了,失望地问:“你们今晚就走?”
柳下溪没吭声。
“昨晚——谢谢了。给你们——添了麻烦。”青年低下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举着胶袋里的啤酒说:“还你啤酒。”
终于走了!柳下溪松了一口气。担心清荷回来撞上他会答应跟他们一起吃晚饭。刚准备关门,只见清荷手里旋转着一串钥匙朝这边快步走来,与青年擦身而过却没有注意到他,到了门口笑着说:“没有退钱,换了间。我去看过,比这间好。行李收拾好了吗?”
“好了。”柳下溪等他进屋关上了门,关门的那一瞬间瞄到那青年停下脚步朝他们这边望过来。
“听说明天会下雨,管理员答应送我们雨伞。”清荷看到他手里的半打啤酒问:“哪来的?”
“昨晚其中一个拿来的,他们想请我们吃晚饭,我拒绝了。”柳下溪没有隐瞒直接说了。
“哦。”邹清荷淡漠地点头,接着说:“丢在冰箱里吧,反正我们也不爱喝,自己买的还有,不用带过去了。”
柳下溪心里一凛,清荷,戒备着陌生人!他以前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是因为齐宁设计的中毒或者是跟他交情不错的鲁子捷是杀人凶手引发了心灵创伤?来这里后,清荷的性格较反常,笑闹得过分夸张。不,之前就反常了——齐宁伤重住在客房,他很少去探望,对他的伤势表现得漠不关心。听说鲁子捷是凶手被芾先生杀了也毫不动容,那样子仿佛发生的一切都是遥远的存在……“清荷,你……”
听到柳大哥叫自己,朝睡房走去的清荷扭头看他,脸上挂着纯粹的笑容,愉快地说:“那边的床有一米八宽……噫,怎么了?一脸凝重,出了什么事?”
柳下溪摇头,说:“东西都在这儿,我们走吧。”
他们租的新度假屋在另一端最尾一家,收拾好行李,两人吃完外卖的快餐,闲着没事早早黏到床上缠绵去了。
云雨过后,浓情蜜意在床第之间徘徊。白天在山上午睡过的清荷精神很好,伸手遮住俯身看他的柳下溪,说:“柳大哥,你的眼神跟探照灯似的,太亮了。”
“清荷,我们谈谈吧。”柳下溪左手抓住他的手腕按在他胸口,竖起枕头坐起身,问:“你在害怕对不对?”
“害怕?”清荷一怔,眉头轻拧,旋即又舒展开去,直视着柳下溪的双眼,微笑道:“是有一点,放心吧,我能克服。”
“害怕什么?死亡吗?”柳下溪把他紧紧拥在怀里。
“是有点。呵呵,生死考验我也经历过几次,有克服它的经验。死亡本身并不可怕,我并不畏惧它。但想到被留下来的人,心情就跌入谷底。也不知怎么了,这几天频繁想起母亲病死后的无助感与痛苦。当时,父亲、姐姐和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伤中。”
原来如此!清荷中毒的创伤比想法的更严重。“中毒的后遗症……你有了死而复生的错觉,想制造多一些两人独处的快乐回忆,伴随被留下的人度过余生……”
清荷挣脱他的怀抱翻身坐起,头靠在他肩上,叹了一口气说:“柳大哥,你想到哪里去了,太小看我了!真是的,我哪会那么脆弱!认识你以来每天都过得快乐,并不需要再特别制造快乐的回忆,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我现在只是乘空闲珍惜着每分每秒而已。我们并没有后顾之忧,我早就决定好了要跟你同生共死。你呢,承受不住独留的痛苦,当然也要跟着我一起走啦。你啊,别逼我说出来这些肉麻兮兮的话……”
柳下溪笑了,紧握他的左手说:“是的,清荷,同生共死是我们之间的誓言!”
“呵呵,你的脸皮比我厚。”
“是是是。脸皮不厚,肯定追不到你!”这一刻,柳下溪干脆拉下脸皮丢在脚下踩。
唉,拼脸皮的厚度,清荷比不过啊。他眼珠一转,岔开话题说:“我呢,真正害怕的是突然发现死亡离我们很近。一直以来,我认为你跟齐哥都是强大无敌的人,但没料比真功夫,比头脑还有比你们更厉害的家伙存在。连手下拥有精兵干将无数本身也狡猾无比的齐宁也伤成那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就觉得手脚冰凉,心脏坠入冰川般难受。我都不敢去看他看三哥,只想着快点逃开等下次见面时他还是活蹦乱跳的老样子。三哥以前说过我很容易代入他人的情感——我还真学不一乖。”
“放心,他死不了!”柳下溪暗中磨牙,齐宁那家伙养伤不回自个儿的家,专给清荷制造麻烦!
糟糕!柳大哥本来就对齐宁有意见,这下更火上浇油了。清荷急忙再次转移话题,笑着说:“我还以为隐藏得很好,想不到被你发现了。其实,我也不是害怕,只是有点沮丧啦。想不到心理承受力远远弱于你们,觉得很没用,想变得更坚强一些。”
“你呀,没必对我隐藏害怕。”柳下溪的手指温柔地梳理他的头发。
“不想让你担心。”
“反而更令我担心呢。”
“我错了!”清荷赶紧道歉,接着说:“好了,我已经没事了。说出来是对的,现在完全没有心结,觉得一身轻。”
柳下溪迟疑了一下,说:“清荷,其实……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我偶尔也会受环境影响,做出错误的判断。其实我很后悔——我既然怀疑殷圆圆,一开始就应该果断地拘留她,迫使她吐出真相。那样做才对,可以避免加油站火灾和里面的员工无辜惨死,鲁子捷也不会会芾先生打死,甚至有可能逮捕到‘真假’兄弟……”
清荷用手盖住柳下溪的嘴,轻声说:“柳大哥,我们不是神也不是先知,控制不了万事万物也不能未卜先知。时光不能倒流独自后悔也没用,只能向前看尽量避免重蹈覆辙。”
“是啊,大道理都明白,自己过不心坎。”
“突然想喝啤酒,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
两人静静地坐在湖边的椅子上,心情宁静下来,举着啤酒罐碰了碰,各自微笑着往嘴里灌。“呵呵,想不到我们朝夕相处也各有各的烦恼和心结。”清荷双手圈着啤酒罐率先打破了宁静。
柳下溪说:“那是因为我们既是整体又是独立的个体。”
“是啊。”清荷站起来放下啤酒罐,弯腰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湖水丢去。丢得很有技巧,小石子在湖面弹跳“啵,啵,啵”,激起三四圈涟漪。他丢得兴起,连续甩出几块小石头,一次比一次激起的涟漪多。他拍了拍手,重新坐下,右臂圈入柳下溪的右臂内,右手举着啤酒罐,说:“喝交杯酒。”接着又笑道:“要不要滴点血进去?”
“你呀!”柳下溪大笑起来。
两人缠着手臂喝了一口。柳下溪没把酒吞下去,左手扶住清荷的脑袋,凑近亲吻他的嘴唇接着把口里的酒注入清荷嘴中。
没料到他来这一招的清荷事后故意反调:“啧,真难喝!”
柳下溪张开嘴巴,厚着脸皮说:“喂我!我来品品到底好不好喝。”
清荷偷瞄四周,确认没有旁杂人在,吸了一大口酒,凑过去吐在柳大哥嘴里。有酒从他唇角流了出来,连忙伸舌舐个干净。
“很好喝,再来。”柳下溪圈住清荷的腰,抱起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喂酒,唇舌缠绵。
这带有苦涩味的啤酒像是加了百花蜜,甜中含香。
两人肆无忌惮地闹着,带出来的啤酒很快喝光了。忽然听到脚步声,他们连忙安静地并排坐好,彼此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各自伏在椅背上无声偷笑。
等脚步声远离,清荷佯装苦恼地说:“以后再也不敢去应酬喝酒了,万一喝醉了逮着人喂酒怎么办?”
柳下溪扬臂轻拂他的头,笑道:“只准逮住我喂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