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过程中,江雪律待在车上,四周一片漆黑。少年仰头看整栋楼闹出的动静,熬夜后他困意上泛,时时与生物钟作斗争,偏偏实际到了前线,困意之外延伸出心惊肉跳。
他跟犯罪分子精神共振,他看到一名犯罪分子一手举起手机照明,一手翻找管制刀具,刀子握在他们手中,在空气中乱舞。一开始黑夜占了优势,很快手机照明、蜡烛和手电筒通通被翻了出来。
这时候警匪双方,拼的就是搏斗,场面一片混乱。
每个人都带着一部对讲机,对讲机里久久无声。
仿佛感受到江雪律紧张的心情,秦居烈说:“没事的。”他想了想,从西装口袋里翻出了一盒东西,有薄荷的清香。
他放到江雪律手里,“含一片,缓解心情。”
江雪律怔了一下,把这盒薄荷糖打开,他小心翼翼从中取出了一颗,放入嘴里,清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焦躁不安的神经果然舒缓了。
“谢谢秦警官,很有效果……”
话音未落,突然间,一个青年模样的男人出现,他似乎有点醉了,没看到眼前这辆高底盘的车身上贴了“S.W.A.T”的字样。他大力地拍了两下车身,兀自痴痴笑了,“好车啊!”
这个醉汉来得突兀。
脸上烂醉如泥,痞气横生。
在漆黑的夜里,透过车窗正对上这张放大的脸,江雪律错愕了一瞬,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撞上秦警官的肩膀,他瞬间不动了。少年明显吓到了,身体僵硬,一口薄荷糖还含在嘴里,差点咽了下去。
秦居烈眼神倏地一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打开车门,下了车,黑色皮靴利于行动,风衣利落,在寒风中掀开一个弧度。秦居烈另一只手探向后腰,少年注意到,黑色风衣下那截刚劲的腰身没入长裤,手臂蕴含力量,成熟男性的气质一览无余。从侧面望过去,秦队长高鼻薄唇,十分英俊。
醉汉望向鼎兴大厦,踉踉跄跄地踱步,醉得稀里糊涂之际,还没忘傻乎乎地问:“我是707的,楼上在干什么啊?”
他的口气充满好奇,像极了网上说“房子着火了,我看看热闹”,完全没意识到着火的是自己家。
“原来是漏网之鱼。”秦居烈声音很冷,空隙间瞧了一下江雪律,发现对方安生坐在特警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确确实实是目不转睛。
觉得这孩子怕了。
秦居烈也想尽快回到车上,他拿出手铐把醉汉铐了,吩咐另一辆车的警员过来,“这是707的,一起带走。”
“好的秦队。”小警员把醉汉押走。
两分钟后,秦居烈重新回到车上,他那双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垂下,敛了一切凛冽,“怕了?”他更擅长缉凶,下属们也常用威严形容他,他不太会安慰受惊的孩子,不过江雪律似乎不需要他安慰。
少年轻轻靠在椅背上,脊背重新松弛下来,他摇了摇头。
“不怕。”
这一夜的追捕还没有结束,秦居烈负责指挥,江雪律从旁补充细节。整座鼎兴大厦,从内到外,每一个楼道口都被人封锁,确保没有人能插翅飞走。
这个夜晚寒意萧瑟,可是每一名警员内心都是火热的!
“秦警官,我看到一个男人躲在楼道杂物间里,可能很难寻找,不过他身边有一个半人高的小熊玩偶。”
秦居烈握紧对讲机,声音冷如淬了冰:“在D区公共过道的柜子里找,找寻特征之一是一个灰黄颜色的熊玩具。”
“知道了秦队!”两名警员转身去了D区。
躲藏在那些垃圾堆里,忍受着刺鼻的臭味,一个男人屏住呼吸躲在里面,无数脚步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擦拭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还好他聪明,躲在这里避免了正面硬刚。只要熬到天亮,他就赢了。楼道这里的光线太暗了,发现手机亮光一闪一闪差点把他暴露,男人把手机关了。
他决定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后,被警察包围的噩梦就结束了。男人刚闭上眼睛自我催眠,下一秒他发现楼道附近响起了脚步声,警用手电筒的光来回扫射,“玩具熊,应该是这里了。”
男人心中浮现一点不祥的预感。
“这里好多垃圾,怎么会躲在这里?”另一人口气嫌恶,“开始找吧,大半夜看到这种玩具熊,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再加上这种复杂结构的老建筑,很容易令人联想到上世纪港城的新闻,标题大字加粗、字眼骇人听闻的凶杀事件,hello Kitty藏尸案。
什么!警察怎么知道他躲在这里!?口气还那般笃定。
男人如遭雷劈,心中一颤,身体慌乱不安,明明正常人一看到楼道里都是垃圾,第一时间就跑了!
男人还在胡思乱想,不出两分钟,他就被人从垃圾堆里抓了出来,一股霉灰腾空飞出,警员们咳嗽两声,手电筒精准打在他的脸上,将他从头到脚笼罩,“居然真有人,好臭啊。”
“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决心躲在这里呢?”当警察的或多或少有点职业病,原地开始剖析犯罪分子的内心世界。
男人破防了。
他抱着什么样的决心,当然是赌一把,结果没成功,还要被问咋想的。
“不好,楼上也有警察!”不少犯罪分子发现楼道被堵后,选择孤注一掷——跳阳台,辅楼和主楼相连,三楼有一个大型阳台,部分居民在这里晾晒衣服和种植花花草草。主楼被堵,辅楼不可能也被堵了吧?这就是一场豪赌,他们知道自己落到警察手里没什么好结局,只能赌这一夜能不能成功躲藏起来,能不能跑得及时。
“老大,这里有钢窗。”
“把窗户拆了!跳出去!”不少喽啰一听瞬间退却了,这又不是拍电影,这里可是四五楼,往三楼阳台跳,纵身一跃说得轻巧,轻则脱臼大难不死,重则摔断一条腿没了一条命,这样子衡量下来,他们忽然觉得吃牢饭也没什么。
毕竟他们是下游的杂鱼,不是上游的老大,手里罪证没那么多。
他们被警察逮住后,搞不好还能戴罪立功,有人这样想了后,人心浮动起来。一个阵营里最忌讳内讧。
“来,你先跳。”老大开始指名了。
被指到的人神色慌张,看了一眼地下距离这里明晃晃的高度,眼珠子一个劲地往外鼓,眼前头晕目眩:“我不行啊老大,我恐高,这里有五六米高了,摔下去会死人的。”
老大心中大为不爽,“叫你跳,你就跳,条子要抓我们,你自己卖了多少货,你心里清楚,如果被条子逮到了,你第一个挨枪子!”
那可不一定。
大家心里悄声道。
他们倏地心情坚定了,戴罪立功,一定要戴罪立功!他们老大的合作伙伴总共有八个人,一堆罪证他们都一清二楚!
人群中,有部分人眼神坚毅起来,他们对视一眼,齐齐明白了要干什么。瞬息之间,局势风云突变,一群小弟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去,把老大架住,把毛衣脱了,将对方手脚捆了起来。
“等一下,你们要干什么?”
老大愤怒地嘶吼,他开始奋力挣扎,似乎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感觉晴天霹雳,瞳孔里闪过不敢置信,脸上血管狰狞地要爆开,可双拳难敌四手,他毫无反抗之力。
果不其然,一群人架着他往楼下自投罗网。没等警察抬枪,他们立刻举起双手求饶:“警察同志,我们自首!我们要戴罪立功!”
这可把警察整不会了。
直到天光乍破,渐渐驱散了黑夜,所有窝里反、精疲力尽的嫌疑人悉数被制服。这一夜鼎兴大厦抓捕行动,如疾风骤雨袭来,巢穴被一举冲垮,静悄悄地没有惊动这座城。城市里有形形色色的人,绝大多数市民连身边潜伏罪犯,罪犯被抓住了都不知道。
不出警方所料,这是一张盘踞在江州市的地下黑网。
705黄毛和同伙第一个受审,贩毒性质最严重。
可对方抵死不攀咬自己的老大“风哥”。
被抓住的当天晚上,黄毛手机里还噔蹬蹬响个不停,全是弹窗消息,对话框里一水儿要货,从蓝色药丸、粉色药丸到□□,最远的发隔壁省,最近的就在江州市内,这个黄毛跟同伙,不知道给城市里隐藏起来的吸毒者提供了多少便利。
有人吸,自然有人贩,产业链非常完整。
警方在白板上花了一张蜘蛛网,众所周知,蜘蛛网的结构呈反射状,最内圈的是主要抓捕人员,外圈是他们的小弟。鼎兴大厦这一条线,警方只抓住了黄毛在内的几个小弟,他们负责发货和交易。
上游的“风哥”,常年并不住在鼎兴大厦。
这下难搞了。
警方调查了半天,众人发现这个“风哥”是一个性情特别谨慎的人,不知道长相不知道真实姓名,只有他和下游的聊天记录。
“你说出来,可以减轻罪行,你也不要?”
审讯室里,摄像机拍摄的镜头里,右下角的时间一点一滴跳动。黄毛脸色惨白,视线有所游移,咬了咬嘴唇,似乎心动了,偏偏嘴上还要说:“我跟那群软蛋不一样,我不会出卖我的老大。”
程宽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这是心有顾忌,或许也抱着侥幸心理。自己不出卖风哥,风哥潜逃在外,能出手善待自己家人。
问了半天没有结果,这条线索就这样断了,程宽彻夜未眠,心里烦躁,没忍住抽了一根烟。
这时,一名警员推开审讯室的门,“程队不用问了,小江同学说他知道。”
所有警察难以控制地露出惊讶神色。
小江同学这四个字压低了嗓音,黄毛没听到,他只听到了警察说,知道风哥的踪迹。黄毛慌了,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从极度惊慌中镇定下来,自信重新回到脸上,他哈哈大笑:“不可能的,你们警察抓不到。”
他差点被这群人唬住了,他们老大真实身份没有人知道。
连他们这群手底下的人都不知道,警察怎么可能知道?
更别提,风哥行事诡谲,异常谨慎,风哥是这世间一顶一的聪明人,不仅熟读孙子兵法和战国策,“狡兔三窟”这个词他们就是从风哥那里学来,可惜他们贪图安逸稳定又不谨慎,只学了一点浅显的皮毛,被警察逮住了。
风哥与他们不一样。这十年来,风哥游走在各大城市里,不仅利用自己的智慧逃避警察的追捕,还成功买房置业。无数想要蹲守他的警察,最后都失败了。
你们说吧,风哥那么聪明,江州市警察怎么可能抓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