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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警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了两名惊天逃犯。这一边风雨真的来了,连绵的暴雨席卷了江州,层云翻滚阴风怒号,一切浸染成墨色,借着洪流与暗潮之势,曾嘉礼和郑思源躲藏起来。

警方在大规模搜索后表示束手无策。

张局收到消息时,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没找到!”警方心情很急,他们想在极端恶劣天气正式来临之前,将四名逃犯抓捕归案,这样才能将社会舆论影响和群众恐慌降到最低。

只能再一次求助江雪律。

江雪律感应了一下后,与两人精神共振后,发现他也不知道这两人在哪里,风雨是最好的保护色。

其中一个躲在山洞里瑟瑟发抖,一个正安安静静地在一处木屋里躺下,脚边是一只火盆,这是哪里呢,谁能说得准。

果不其然,警方视频会议听了描述后也面面相觑:“小江同学,你的意思是,你看到他们正在深山老林里,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座山。”

江雪律点了点头。

山林中的景致几乎差不多,都是黄土、泥泞、藤蔓和洞穴。

大人物们开始激烈讨论起来,重点围绕“台风天大家都在抢险救灾,准备抵挡风雨,警力严重不足,是否需要回撤”、“如果回撤,让嫌疑人跑了怎么办”。

江雪律选择进行视频会议的地点是家里客厅,墙上的电视机放着新闻联播。少年看到台风的报道,立马去把阳台的衣服收了下来。

收衣服时,少年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于是他放下收到一半的衣服,返回手机通话前,“警察先生,台风天就不要去找了,其中一个人不发动直升机找不到,另一个人会自己跳出来的。如果你们不放心,等这场风雨结束后,我陪你们一起找。”

他眼前闪过好几个片段,“打火机”、“苞米地”、“失窃”等画面。

别人这么说,张局肯定要骂过去了。

可说这话的是江雪律,他登时大喜过望,拊掌乐道:“真的吗?如果警察不去找,对方反而吃不了流浪的苦,最迟一个月会自投罗网?”

至于直升机,必须等天气晴朗了才能驾驶。

得到肯定的回答,张局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那就好!我正愁怎么办呢!那就麻烦你了小江同学。”他们也不能让大批警力,冒着泥石流或者山体滑坡的风险,进山搜捕,这是对警力的浪费,其次是稍有不慎,他手底下的警员可能会变成烈士。

不过还有一点值得注意,张局忍不住问道:“如果警力不去找,他们会不会出事?”虽然这几人是越狱的匪徒,可在警察找到之前,他们如果不明不白死了或者横死深山,警方也不好交代。

江雪律摇了摇头,“他们不会死。”

江雪律看到的场景,其中一个人很从容,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了七天。另一个人则是畏畏惧惧,东躲西藏过了七天,他的状态很危险,但人类是顽强的,他最终还是硬扛过了风雨雷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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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律言语中正从从容容的正是曾嘉礼,躲躲藏藏的则是郑思源。两人也绝对想不到,自己的所有行为都落在了一个少年眼里。

一个极其体面,一个极为狼狈,像极了野外求生真人秀的对照组。

而江雪律则是那个幕后观察他们一举一动的总导演。

江州市气象台发布紧急通知,近一周会有持续不断的雷雨天气,暴雨导致电压不稳,学校和工厂要配合停课停厂。

曾嘉礼拿出笔记本,上面推演了警方的行程,他猜测这七天,警察会不断地封锁交通要道,努力抓捕他们,这个搜索半径应该是以江州市为圆心,不断向外辐射。

等到七天后,发现毫无行踪后,警方才会往省外扩大搜索,范围逐步放大到全国。

换言之,现在蓝泊山一定派出大量警力,江州市也严密监控,这时候最安全的地方是什么,当然是蓝泊山附近。

所以他回到了蓝泊山附近的一座深山。

警方估计也不敢相信,有人会冒着雷雨天,往山里跑,这不是自找死路吗?一切推演结束,曾嘉礼合上了随身笔记本。

在分手时,郑思源惴惴不安地问,“曾哥,蒋哥想偷渡,你想去哪里?”能不能带我一个?

郑思源还道:“我想回老家。”

嘴里说着回老家,可郑思源也不傻,他猜到一旦越狱被知道了,他所有身份信息都不是秘密,一定会跟电视剧里一样,所有特警携带狙击步枪红外线瞄准镜等特种装备,将他老家的房子围得严严实实。

曾嘉礼淡淡地拒绝了:“我要去深山。”

郑思源果然惊了,“为什么?山里如今都是泥石流。”

曾嘉礼没有多解释,只说了一句,“要想躲警察,就不能去城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句话似乎给了郑思源思路,他也开始收拾行李往深山里跑。

两人分开后,不约而同地开启了野外求生之旅。

他们以为警力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在找寻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警力回撤了,全去抢险救灾了,一丁点也不浪费。

而这七天,对郑思源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他无比的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越狱。

他首先后悔的是根据曾嘉礼的指示,躲进了深山避避风头,深山老林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他躲进去警察找不到,可他也——活不下去啊——

他逃跑时,作为老大的蒋文林给了他一个装了现金的小包,里面是两千块钱,钱不多,但足够他躲一阵子。

他原本很害怕,可有钱的话,心里在恐慌之余好歹也有了一丝底气。他还找了一处昏暗的洞穴,这处洞穴隐蔽性极强,门外缠绕着无数的藤蔓,这些墨绿色藤蔓交织把洞口捂得严严实实。

脚印更是被雨水冲完了。

即使警察来了,大肆搜山也发现不了他。

只是这份底气很快就消失了,郑思源发现浪迹天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黑暗苍穹中一道道震耳欲聋的闪电,裂出银白的光,这电闪雷鸣的怪吓人,紫电唰地照亮了山间的路,也照亮了他煞白的脸色。

郑思源蜷缩在洞穴里,他开始害怕起来。

他光想着要躲过警方的追捕,上山太过匆忙,没有准备一切生活物资。

简单来说,他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

这导致一切难捱了起来。

这时候如果警方进山搜捕,有这个隐患在前,郑思源可能为了不落网会东躲西藏,减少胡思乱想。

偏偏这时候警察已经放弃了搜捕,郑思源没有逃亡之忧时,他对生存的想法占据了上风:他发现,自己肚子饿了。

口渴没事,他可以去山洞外喝雨水。

可是肚子饿了,他找不到吃的……

算了不吃了,他选择睡一觉,偏偏山洞也不是一个能睡人的地方,洞外滂沱大雨,空气中潮湿的水汽细细密密地钻入他的骨髓。他只能抱着自己的胳膊,开始取暖,他好饿好冷。

这时候郑思源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

“我越狱的行为是正确的吗……”他喃喃自语,声音微弱又绝望。才第一天他似乎就感觉到了,躲藏和逃亡不是光有一个地方就行。

另一边曾嘉礼则躺在一个上世纪修建的破败木屋里,这是他很早以前就精心找到的一处落脚点。他点燃了蜡烛,蜡烛温暖的火光瞬间驱散了黑暗中。

曾嘉礼很淡定,他放下了自己逃离城市前购买的物资。

里面是一些矿泉水和方便自热食品,足够他生活半个月。他还找了一个火盆,往里面塞入了不潮湿的木头,点燃了火焰。

木屋很快变得温暖和明亮。

曾嘉礼并非仅此而已,他还搞了一套衣服被子和简陋的生活用品,钉子和铁锤,覆盖在地上。他低头,在蜡烛的火光下,全神贯注地阅读一本书,这本书叫《自然:荒野独居》,讲述了一个背包客想忘却现代喘不过气的节奏选择回归山林,一开始这名背包客无法适应野外生存,渐渐的他克服了许多困难,选择和自然和解,与自然融为一体。

主人公开始靠山靠河吃饭,猎取食物,他选择不断地自我耕种,抵御野兽自给自足,并且建造一间独属于自己的庇护所。

他把自己的日子经营成了一处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远离喧嚣回归平静,就像是鲁滨逊漂流一般。

曾嘉礼喜欢阅读这类书籍,也从骨子里说明了他的想法。

他跟同伴说,他要去深山,并非突发奇想,他很早以前就产生过这个念头了。

阅览越多文章,饱读越多学术,他更加厌恶所有科技的产物,他认为这些高科技早就绑架了人类,让人类变成无法自理的废物,他早就想回归山林,像曾经农耕生活一般。

这里虽然偏僻外加远离人群,可他相信自己会长长久久的生活。他不要电灯、电话和手机,他可以只点蜡烛看书,取暖和做饭上,他可以自己砍柴,未来的食物来源,他可以自己种植、采摘野果或者去捕猎动物。这种原始生活对于习惯了工业便利的普通人来说也许很难接受,可曾嘉礼稍微联想,只感觉到了一种与世隔绝的幸福。①

科技水准只是倒退几十年,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大自然空气中草木的芳香让他呼吸畅快,他会观测天象,他可以根据大自然的频率调整自己的生活。

非必要不下山。

曾嘉礼这样想,他希望自己一辈子也不会落网。现实中他也确实成功了。

偏偏世界线变动了,七天后,雨水初歇,天空湛蓝剔透,连绵起伏的群峰之间,忽然响起了直升飞机螺旋桨声音,整个山林里惊起无数的鸟雀,也打破了他的隐居之梦。曾嘉礼心里一惊。

他开始流窜逃跑,可似乎有一种神奇的东西牵引着他,无论他跑到什么地方去,下一秒总有警察紧随其后,将他逮住只是时间问题。

这不可能!!!

警察怎么知道他在这座山里?

曾嘉礼既惊且慌。

根据江雪律的指示,数架警用直升飞机飞上云霄,直奔山林,不间断地对附近进行巡逻喊话,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而另一边,郑思源还在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已经落网了,他早已经后悔自己越狱。

他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胆大的人,在团队中也是没有主见的应声虫。他这样的人,一旦被抛弃,没有人指点方向,简直无法存活下来。

他不知道怎么办,自己没有食物,快要饿死了。

无论躲到哪里,好像都有人。

也许越狱是错误的,他逃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如果警察不来抓他,他都产生自首的想法了……

一群警察来到山脚下,其中混了一个高中生,吸引了不少村民的注意力。

“怎么啦警察同志?”村长不明所以,很紧张地走上前。这附近是偏僻的农村,临近一座未开发的野山,村里除了农田和民房,什么都没有。

偏偏这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今天稀罕地来了一辆辆警车。

原来的剧情里,江雪律看到张如英等警员认定郑思源在这附近,于是挨家挨户地搜查,重点渲染不要包庇藏匿逃犯,导致当地村民一脸茫然。

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村长问话,他本来期待警察同志的回答,结果没有人回答,这群警察们看了一眼为首的高中生。

这让村长很茫然,咋地啊,现在十几岁的孩子都有编制啦,还能做主啦?

江雪律不知道村长在想什么,他看到附近不断聚拢而来的村民,他想了想,走了过去。

他凭借着印象,找到了一个中年男人,问他:“这位叔你好,请问你家里最近是不是丢了两套衣服和内裤?”

中年男人吃了一惊,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村长,又看了眼前的高中生,狂瞅了两眼,一个没忍住,把惊讶脱口而出:“小伙子,你咋知道呢,前几天风太大了,我有两套衣服被吹跑了。”

就是巧了点,家中女眷小孩的衣服没跑,倒是他的衣服裤子丢了两件。

中年男人不明白,江雪律怎么知道的。他分明看到,眼前的小孩刚从警车下来,之前全程安安静静,没跟他们村里人言语交谈过,是怎么打听到这件事。

他话音落下,江雪律转眸望来,一双明锐的眼睛一定,似乎看透了一切,又不好解释,只道:“不是风吹走的。”

是被人拿走的。

中年男人:“???”

不是风吹走的,是怎么走的,他无法形容江雪律的眼神,少年那眼神仿佛说了一切。

下一位是一个婶儿。

江雪律依然客客气气地问:“婶婶好,您家最近是不是有丢失一些东西?”

婶儿纳闷,连忙摆手道:“没有啊。”

江雪律:“您再想想,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些糕点,两个有豁口的碗,一双筷子,一个打火机,一个热水壶等等。”

“……我、我不知道。”被人这样提醒,这位中年妇女有点惊慌了,她一个没忍住,撒着丫子跑回家查看情况,她之前确实什么都没发现,这些东西都是日常用品,必须等需要时才会发现遗失。

其他人忽然也后知后觉,“等等警察同志,这么说起来,我家里好像也丢东西了!”

张如英一看有戏,连忙问道:“你们丢了什么?”

“我丢了一捆大葱和一袋土豆,我原本以为是村里小孩偷吃了。”背景音似乎有几个流鼻涕的小孩高声大喊没有。

“我丢了一床碎花被子、一个枕头,我也以为是台风吹走了。”

这么一对口供,大家才发现,最近真的遗失了不少东西,每家每户都少一点,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可一旦大家聚在一起才发现,累积起来丢的东西真不少。

单独遗失一个东西,看不出作用。

整合成一个清单,完全就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我、我、我……警察同志我有话说!”村里唯一一家小卖部的店主挤进人群,手里拿着一张红色钞票,“前几天!我这里没了一包烟、一些食物几瓶水、几根蜡烛、一个手电筒还有一些肥皂纸巾等生活用品,我本来以为是进贼了,结果一看,我的搪瓷盖下,压了一张一百块钱。我以为是村里哪个家伙这样搞,就没有报警。”

大家都是村里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怎么可能报警抓同村人。

这些东西数额也构不到立案标准。

“竟丢了这么多东西?”

张如英心里有数了。

这些东西足够一个男人在野外生存几天了。

想来郑思源就在附近。他顺走小卖部的东西最多,所以给小卖部补贴了一点钱,属于有点良心但不多。

“小江同学,我们要不要进山搜捕?”

江雪律想了想,“可以,不过他躲在洞穴里,那个地方极为隐蔽,附近又有屏障,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不如守株待兔。他晚上还会出来,我们可以在村里设置埋伏点。”因为野外生存能力太差,即使警方今夜不设伏,郑思源迟早也会受不了这种日子,自己主动去自首。今夜设伏的话,倒是能提前一段时间将人抓到。

这么一权衡较量,警方自然选择了设伏。

于是江雪律忽地走向一处苞米地,半蹲身对苞米地边上的一位老人道:“老先生,您家的玉米快成熟了吧。”

老人点了点头:“是啊,我们这批玉米是早熟种,很快就能上市了。哎呀小娃娃你居然知道我家玉米熟了,现在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都只会读书,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也不知道农作物。你看这黄金般的长须,我家的玉米粒大饱满颗颗分明,每颗都跟金子似的……”

江雪律手放在膝盖上,顿了一下,心里有一种被夸又没被夸的复杂感觉。

因为老农没说错,他确实也分不清农作物,更不知道这片玉米地成熟没有,知道这些的是“逃犯”。他跟郑思源精神共振,郑思源认为这玉米甜润可口,早就盯几天了。

“张警官,就是这里,这家的玉米长得很好,今天晚上就会失窃。”

老人听到了,连忙震惊地抬起头,一时失语,回过神后他忍不住吹胡子瞪眼睛,瞧瞧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你家的玉米长得很好,晚上会被偷。”这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老农心情不好,挥了挥手,“去去去,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话。”

如果不是少年身边一群警察,他都想让孩子一边玩去。

“是这里吗?快来人——”

可是警方根本不听,执意在这里设了埋伏线,一名名精神矍铄、眼神仿佛苍鹰般的武警手持枪械在此地布局。

江雪律沉思了一会儿,有点愧疚:“我不知道具体出现的时间,郑思源他没有手表,不过推测是午夜过后。”郑思源性格胆小,趁着所有人都睡着了,他才敢摸黑出门。

“没关系,今天晚上小江同学你睡吧,我们会埋伏在这里,一直等着。”

老菜农感觉这一切荒唐极了。

直到夜幕降临,什么动静都没有,指针转过三点。

埋伏在苞米地的警察很沉得住气,他们衣着隐蔽、呼吸均匀,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可村民沉不住气。老农家就在这附近,老人忍不住拉开帘子,对家中的女儿抱怨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因为白天的事情真的熬了一个大觉,一宿没睡。”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老农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心里唾弃道,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真真是老糊涂了。

直到凌晨三点一刻,连村里的狗都不叫了,老人眯着眼睡着了,恍惚间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是有人掰玉米的动静。

“???”什么情况,他家玉米真那么诱人,三更半夜真的有人来偷他家的玉米?

他赶紧扒开帘子往外看,果然看到了一个黑色身影。

听到了自己胸腔传来擂鼓般的心跳声,老人吓坏了,一口气提了起来,“有、有人,玉米、玉米,那个娃儿说……”

也不知道他在关心有人还是关心玉米。

一名小心翼翼的男人,和一群早已等候多时的武装警察,会发生什么呢?

等到清晨时分,地平线一缕金光破开云层而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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