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百发百中。
半个小时前,他和周眠洋等人下了晚自习来到夜市。周眠洋一路胡吃海塞,心情颇好,经过一个绑满花边气球的摊位,他们听到老板喊:“二十块钱十枪嘞!这个帅哥要不要玩气枪啊,中八个给一包纸,中九个就能抱走一个娃娃,十个全中,最上排的特大娃娃随你挑。”
老板拦下路边一对小情侣,“怎么样啊帅哥,玩不玩,你身边这个美女都心动了?”
夜市的老板舌灿莲花,男的一律叫帅哥,女的一律叫美女。小情侣中的男性禁不起鼓动,很快在一声声帅哥中迷失自己,他迷迷糊糊就掏钱,“二十块是吧?”
女性面色微忧,轻扯一下男友的衣袖:“这枪安不安全啊老板?”
“美女,这是气枪,发射出的是空气,如果不小心打到人身上,疼也就一瞬间的事情,不会受伤的。”老板拍着胸膛保证,周围人还是散开,谁知道这男的是不是人体描边大师。
帅哥一听,立马就扛起枪。
砰砰砰十发齐射,现场只破了五个气球。
男人勉强沉淀了一下起伏的心情,又掏了二十块:“刚才是意外,再来一次。”
砰砰砰又是十发连射,这一次男人勉强掌握了技巧,现场破了七个气球。距离最低的门槛餐巾纸还有一球之差。
“再来!我就不信了!”男人心浮气躁,掏了钱重新站在射击线上,最后一口气,一百多如流水般花出去了,只拿了一个最小的、歪瓜裂枣的娃娃走了。
周眠洋冷冷评价:“义乌批发搞不好一块钱,这游戏谁玩谁傻子。”
少年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透一切的睿智双眸隐藏在镜片背后,当他被老板拦下,“这位小帅哥来玩啊,拿走一个娃娃送给女朋友,女朋友说不定会高看你一眼。”
啊嘿嘿嘿他叫我帅哥,少年腼腆地羞笑,马上跟着走。
“我没有女朋友。”
“我们四个人,怎么收费啊?一次二十太贵了,老板,四个人七十吧!”一会儿等江雪律过来,周眠洋已经拉着他说:“阿律啊,我砍价十块成功了!你看我是不是有砍价天赋?”
江雪律:“……”
后续的发展就是如此。
周眠洋只中了五发,沈明谦中了六发,封阳他命中率不错,他中了八发,喜提一包卫生纸,三场结束,三个人的心境都变了。
娃娃不娃娃,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也没有女朋友。
但这破游戏必须赢!
老板在一边乐不可支,脸都要笑裂了:“三位后生仔,你们不要急,你们还有同伴没下场呢。”
老板说,“还有十发。”
“没关系,射击这玩意儿讲究技巧,熟能生巧,你们在我摊子上多练几次,一定会中。”封阳自动在脑子里翻译这句话:菜就多练。
江雪律上场了,面对花里胡哨摆放的气球,他若有所思地观察了一番,随后第一发到第八发全中,周眠洋眼睛慢慢亮起来,“哇。”
老板感觉有点不对劲,面色微微凝重,他下意识抽了一根华子,狠狠吸了一口,吞云吐雾中慢慢欣赏起来。
最后上场这个后生仔穿着普通的英华白色校服,长得很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吸晴的俊,他身形漂亮清瘦,端枪的姿势却很标准,起码是路人中最养眼标准的一个。乌发垂下,不带一丝表情,枪后露出一双冰雪般的眼睛。
空气中,睫毛不动,眨动频率趋近于无声。
他没有如同龄人急于开枪的浮躁,恰恰相反,他很沉稳。沉稳的姿态中透露出一种拉满弓弦的锋锐。
这个小伙子看上去不一般啊……这路子像练过的,又像是部队里出来的……
老板下意识屏气凝神起来。
“砰砰!”
十发过后,中了十一个,一枪一个爆破,有一发是连破两个气球。周眠洋乐呵呵问:“老板,最上排的玩偶随便选是不是?”
老板:“啊……是的……”
他面色讪讪地去填充气球了。
周眠洋迅速抱了一个最大的,看上去也是最贵的。
“老板,再来三次。”沈明谦和封阳爽快掏钱,“律儿,我要最左边那个。”
“学霸,我要最中间那个!我搜了,那个市场价六百!”
老板:“???”
你们这群后生仔快滚吧,再这样下去不如鲨了我!
周围很快热闹起来,老板一时又喜又悲,他不断向聚拢来的人群道:“一次二十,四次七十!帅哥美女们都来玩啊!你们看这个后生仔,都赢了我四个娃娃,他都可以,你们肯定也可以!”
江雪律没有玩太久,因为他收到一条短信,from秦居烈。
“九点半了,还不回家?”
他立马对同伴说:“我要回去了。”
黑死病组织一朝覆灭,通缉令不复存在,高中生可以自由上下学,可是一段时间后培养生活习惯还没结束,比如说江雪律习惯了接送和去什么地方都报备。
秦居烈也习惯性等他回来。
如果局里不加班,他会去学校接人,如果有案子要加班,江雪律就自己回家。
——
江雪律打车回了家。
江州市公安局警队里,不少年轻警察都挺怕秦居烈,每回见了对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下意识整理领口,生怕被挑出一点刺。
江雪律却不怎么怕他了,少年在玄关处换了鞋子,抱着娃娃进客厅去。
这个半人高的娃娃块头很大,起码高中生抱着有点吃力,微微阻隔视线。
秦居烈视线淡淡扫过,替他接过了,“谁送的?”
这种类型的玩偶,常见于女孩子送的礼物。秦居烈有所猜测,前一段时间江雪律过生日,就收到不少礼物。
江雪律从娃娃背后探处脑袋,冲年长者一笑,脸上残留着一丝兴奋的热度:“我夜市打枪赢回来的,送给秦队。”
可能在夜市被蚊子咬了,江雪律脖子处一片晕红中鼓了几个包。少年皮肤白,灯一照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指甲再挠两下,明显要破皮,沁出鲜红的血珠,有几分触目惊心。
秦居烈很明显顿了一下,他看着放下书包的少年,对方似乎毫无察觉,纯粹是性情所致,想送就送了。
秦居烈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他说话不紧不慢,半晌缓缓道:“谢谢,我放屋里。”
一听这话,江雪律下意识跟在他身后,想看他把娃娃放在什么地方。藏在柜子里久不见天日,他可不能接受。
一只小黑猫跟在两人身后,探头探脑。
“放这里,可以?”秦居烈看了脚边的猫一眼,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江雪律勉强满意。
秦居烈把东西往床上一放,折返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瓶药:“来,擦药。”
“哦。”
江雪律坐在沙发上,他把瓶子里的液体倒在手上,一点点涂抹脖颈,清凉的感觉弥漫开,驱散了所有的红肿,也把血管里沸腾的痒意压下。
秦居烈别开眼,又旋开了一瓶药:“以后别第一时间抓挠。”
他的动作很熟练,与江雪律一个屋檐下他才发现,高中生是易过敏易招虫体质。
“嗯。”
“你买的书呢?”秦居烈拎了拎书包的重量,他收到的报备短信是去买书。
两位同居者的对话也很日常,毕竟下班后还聊杀人案也是少见。
“……”
听到这句话,江雪律抬起头,轻薄的唇微抿成直线,很明显,秦居烈从他略带懊悔的表情读出他忘记了。与一个月前对比,这个夏天江雪律过了十七岁生日,他的唇角甚至眉眼是柔软的,无形之中,他身上有一些寂寥孤独东西去了,灵魂深处有了松弛感。
“明天买。”
少年低头擦药,声音瓮声瓮气,其实就是不好意思了。
“我去接你?”
是很想,江雪律还是摇摇头:“不用。”
江雪律说不用,可他没想到,第二天秦居烈还是来了,去派出所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