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XX的,一个小警察还敢摔我?孙楠宸摔在地上,这结结实实一摔让他脾气差点没炸。
他抱住脑袋,咬牙切齿。
一肚子邪火。
在他原本的想法中,这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碰瓷”。他各种抽搐犯病、口吐白沫,警局上下一定会陷入恐慌,第一时间把他送进医院,他就顺利离开了,然后那个死不放人的蒋警官,肯定会遭遇上级的责罚批评。
得罪他的人,要么死,要么付出代价……
计划正是如此,可孙楠宸没想到,自己无论对着摄像头怎么大吼大叫,怎么口吐白沫,根本没人理他。他还不知道,自己没病的事情已经被戳穿了,还在认真地表演:时而捂着心脏呼吸不过来,时而在地上痛苦打滚,纵使名牌衣服沾了多少灰尘也不在乎,他只想告诉全世界,他有病、他很柔弱——
这些警察把他关住病来了——
他这样卖力的演出,完全没有收获想要的效果。
半个小时过去了,除了一开始那莽莽撞撞冲进来满脸惊慌失措的小警察,后来完全没有动静,监听室那头鸦雀无声——
孙楠宸不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庞扭曲了一下。
这一次他完全忘记了律师的嘱咐,这一刻他直勾勾望着摄像头,瞳孔里散发出凶戾、残暴的光,他知道那里肯定有人。
他对着摄像头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层出不穷,“你们这些警察吃饱了撑的,赶紧把我放了!”
他猜得没错,监听室那一头确实有人,还是一男一女两名刑警。
“原形毕露了这是,这小子方才装得挺像一回事。”女警口气嫌恶,如果不是小江同学戳穿了对方的医疗诊断造假,对方成功出去了,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一天拘留都不用。如今倒是顺利留下了,对方还是没放弃“疾病”这个借口,如果他们不是真调查到了“先天性病症”纯属子虚乌有,按照对方这演技,他们一定会将人送医院,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挨批评。
正是因为戳穿了,这孙楠宸的表演在他们眼中就跟跳梁小丑没什么两样。
更别说,有这样“病弱”的人吗?
这孙楠宸声音洪亮饱满,连吼数声,连玻璃窗都在震动,更显得那封诊断书像极了笑话。
蒋飞一边调查,一边抽空看了一眼,嫌弃对方脏话太难听,关了语音,又开了麦克风冷漠道:“这位嫌疑人,请不要骂人,你可以继续你的表演。”
“表演你××啊!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孙楠宸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一夜未睡让他嘴唇干裂,形容憔悴,眼睛里爬上红血丝。
对方低下声音,口气透露出威胁:“我跟你们说,你们赶紧给我放了,不然等我出去后,有你们好果子吃!你们以为警察就是铁饭碗了?只要我想,我可以动用家族势力让你们在江州市寸步难行……”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威胁人,之前的每一次,那些人听了肝胆寒颤,想也不想就对他妥协了。
蒋飞差点被气笑了。
他不知道这孙楠宸究竟哪里来的底气,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个犯罪嫌疑人孙楠宸的家庭背景,几乎每一个看到资料的警察都小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对方有恃无恐,原来真的有底气。
龙兴大厦位于江州市最繁华的地段,是江州市鼎鼎大名的上市企业,整栋楼都是孙氏集团产业,而孙氏集团的董事长正是孙楠宸的父亲,孙父在江州市可谓是风云人物,首屈一指的富豪,早年就靠灵活的头脑和时代风口,以野蛮血腥积累的手段占据市场,将竞争对手挤到无路可走,暗地里有副市长之名。孙家在江州市上层确实有背景,集齐了钱与权。
在这样庞然大物庇佑之下。
可以说,孙楠宸确实有嚣张任性的本钱,有一个好爹,他敢把全世界都踩在脚下。
另一边江州市某家医院里,受害者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他脑袋上包着着白色沾血的纱布,嗓子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当天晚上的场景所有人还历历在目,完全可以用头破血流来形容。
受害者家属围成一团,正默默地掉眼泪。
一摞粉色钞票和一张黑卡悄无声息地推了过去,家属在一旁,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医院方把摄像头关了没?”明女士淡淡询问助理,她矜持地半坐椅子,黑纱手套下的纤纤玉指,不敢触碰入目所及的一切东西,连她进这家医院,电梯是助理摁的,门是保镖推的。
她轻轻捂住鼻子,嫌弃这家医院充斥消毒水的味道。
她之所以纡尊降贵前来,是来捂嘴的,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受害者,当时在场的所有人:洗浴中心经理、洗浴中心的店员、孙楠宸的小弟们包括一些努力寻找的目击证人,一一都收下了钞票。
保镖提着一大袋人民币,搬上黑色轿车时,几摞捆绑扎实的人民币都因为塞满了震到座椅下。
几乎所有人都沉默地达成了某个共识,为什么不走转账,这是预防警察查流水。
“我很抱歉给你们带来的伤害,我儿子还小,一点也不懂事,我们做家长也倍感头痛,这是一点小心意,你们务必要收下……”道歉措辞说得冠冕堂皇,门口站着一名威武高大的黑衣保镖,正在跟医生沟通。
“医生啊,患者他没事吧?”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冷笑了一声:“怎么会没事?”他抽出一张CT图,指着CT图上的泛白骨架,“看到没有,肋骨处有很明显的断裂痕,这是第一处骨折。”
手指向下移动,医生口气不悦:“这里是第二处,这里是第三处……总共是骨折了四根肋骨,还有头部损伤需要缝针。”
伤情鉴定里,肋骨骨折两处以上构成轻伤。按照头部来说,受害人头皮创口和预估瘢痕长度累积,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这已经属于轻伤级别,这种行为涉嫌故意伤害,已经构成了刑事。
至于脑神经是否损伤,会不会引起相应神经功能障碍,还要继续留院观察。
医生正针对专业知识和诊断结果侃侃而谈,下一秒他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顿住了,惊讶地抬起了头,因为他发现自己白大褂下也有一摞钞票。
保镖正对他微微一笑。
病房内,受害者家属眼睁睁地看着粉红色的钞票一摞一摞往上叠,金字塔一般摇摇欲坠,只要他们点头了,签下谅解书,不去做伤情鉴定,这些钱就属于他们。
挣扎良久了,一个签名落在了白纸黑字上。
受害者家属最终选择了原谅。
明鹤予心里满意了,钱能买到正义,买到闭嘴,让一切缄默无声吗?
当然可以——
如果做不到,那一定是钱不够多。
“李律师,谅解书到手了,快让警察局把我儿子放出来吧!天杀的那群警察,他们想把我儿子拘留到什么时候?”她的儿子一定是受苦了。这轻飘飘的一张谅解书,给了她无穷无尽的底气。
一群律师开始行动起来。
“明女士您放心,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能把孙少爷带回来。”这个案子不好处理的地方还在于惊动了警察,孙家没有及时收到消息摆平一切,否则孙楠宸连警局都不用进。
现在进去了,还是因为那医生翻车了,导致取保候审违规了,不给取保,这个小环节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万幸的是情况还不算太糟糕。
一般来说,孙少爷这个情况拘留最多长达十四天,可是他们活动一下,双管齐下,应该不到三天就能出来。
明女士破涕而笑,她拿出手帕擦拭一下眼角的泪水:“那太好了,今天晚上我就带他去酒店接风洗尘。”
“您放心安排吧,接风仪式越盛大越好,孙少爷今夜一定能出来!”另一名王律师也不着痕迹地拍马屁。
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一般来说,说不会出意外,很快就会出意外了。
当天晚上,他们就得到一个消息:孙少爷之前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不允放行。
之前的什么事情?难道……
律师们心头滑过一个不妙的念头,暗叫一声:不好!警察怎么知道的?
可算要出去了!
孙楠宸心里想,他隔着铁栏跟他妈聘请的律师对望,四目相对。
对方的眼神充满惊恐,孙楠宸读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很烦躁,忍不住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啊!手续办全了没有,赶紧把我弄出去。”
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拿那么多律师费也没用,如今还在这里跟他大眼瞪小眼,难道不知道他都被关二十四小时了?
律师很清楚孙楠宸的暴躁,这少爷天生就是一个唯我独尊、飞扬跋扈的角色,一出生就在罗马,人生一直顺风顺水从没遇到挫折,谁都不放在眼里,直到昨天晚上……
“孙少爷,又遇到了一点事,您暂时不能出去了。”
在这句话之前,孙楠宸满脑子都是幻想,他已经想好了,自己出门怎么报复。他的记仇名单上写满了人。至于该怎么实施报复计划呢,他还颇费了一点脑筋。
谁曾想竟听到了这样已经让他心情落空的话。
他登时如遭雷劈,脸上惊疑不定,“什么?”
额角青筋暴起,他骤然提气,死死地扑过去握住铁窗栏杆,力气之大差点把两根铁柱子撞变形:“你干什么饭吃的?老子在这里一天一夜了,你还是没办法把我弄出去?你是不是律师啊?不会维权就给老子滚!!!”
一名警察在门口守着,许多事情不好说,王律师收获了一箩筐废物点心的辱骂,心里叫苦不迭,明明是你自己捅的篓子太多了!我们现在正在给你紧急收尾!不知道警察调查到什么地步了,他们心里也很急,争分夺秒地抢占时间。
“您再等待几天,我们马上就救你出去。”
“几天?”孙楠宸发泄一痛后,死死地抓着这个时间,“我现在就要出去,你让我再待几天???”
你们这些律师没毛病吧!
……
钱能买到正义,买到闭嘴,让一切缄默无声吗?
同一个时空下,也有人发出这样的疑问。
这是一场举世瞩目的官司。距离开庭还有半天时间,一个男人坐在桌子前,手指敲击着键盘,身上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他即将前往正式场合。
在开庭之前,他也没有放弃法律咨询,一名中年男子扑了过来,快语连珠道:“晏律师,我付费了您半小时的咨询!是这样的,我好端端在外面打拼事业,一时半会儿忽略了我儿子的教育问题,没想到我儿子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被人勾引着吸食了违禁品,我收到消息时都懵了,我那乖巧懂事的儿子居然吸食违禁品!!!他往后的人生直接毁了啊!!!”
中年男人捂着面容痛哭流涕,几乎要抽搐过去。
人最好不要碰违禁品,否则终生难以戒断,用一个程度比喻句:烟瘾是1,酒瘾是100,那毒瘾是3000——意志力极低的人,连烟酒都无法戒掉,更别提烟酒的三千倍了——①
也难怪男人哭得那么伤心崩溃,悲伤涌上来,每一寸都在诠释着肝肠寸断。
人一旦体会过那种蚀骨销魂的快乐,寻常的刺激已经无法满足了,一辈子都无法戒掉。普通人连那种意志力都没有,只能终生受此牵绊。
小助理在一旁听着来龙去脉,忍不住就心生同情,啊这也太惨了。可他的老板直接抬手打断了这人间苦难。
“时间有限,请长话短说,你的诉求是什么?”
中年男人马上擦掉眼泪,眼底猩红,用咬牙切齿的语气说:“我的诉求就是让那个勾引我儿子堕落的混球坐牢!我去咨询警察,警察说他涉嫌吸毒,已经拘留了几天,马上就放了,那个社会青年一点代价也没有!我不服!我想让他付出代价!最好是坐牢!把牢底坐穿的那种!能做到吗晏律师?”
中年男人眼底充满了爆亮的希冀,如同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晏律师没有说话,电脑前他已经悄然停下了敲击的动作,那副银丝眼镜反射出一点光芒,“你把发现的事情始末都跟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噢噢好!”
“是这样的,那个社会青年就是一个滑不溜秋的无赖,他兜里没钱,于是为了有钱放肆地吸食违禁品,盯上了我那性格单纯的儿子,最近江州市禁毒支队打击有点严,他们找不到地方,经常出去开房,他想哄着我儿子先染上……”可惜真让对方得逞了!男人眼眶几乎目眦欲裂,差一点流出血泪。
听到这里,晏沉顿了一下,面上依然一本正经的清冷,手指点了点桌子:“你刚刚说,他身无分文?”
“没错!那臭小子一分钱都没有!所以才盯上我的儿子!!!”
“那房间谁开的?我记得你儿子不满十六周岁吧?”
中年老板愣住了,迟疑了一下:“我记得是那个臭小子。”这个地方有必要深究吗?重点不应该是那臭小子令人发指的行径吗?中年男人很茫然。
“你都说了他身无分文,征信更是一塌糊涂,怎么能有钱开房?”律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眼底闪过百无聊赖的冷光,“这里有问题,去调查清楚。”
几分钟后,中年老板折返回来了,对方眼神充满叹服:“晏律师,我调查清楚了!如您所料,不是我儿子付的钱,因为我儿子没成年开宾馆也拿不到房卡,是那个社会青年一手操办的,他爹的,这种油嘴滑舌的人也知道哄骗肥羊之前要先出一笔血。”
“那他怎么成功开房了?”
“我也不知道,我只调查到他穷得叮当响,还欠了一屁股债,只能拖我儿子下水,他兜里全是毒品!他好像是拿了两包,去抵押了开房钱。”中年男人咬着牙,越说双手越紧握成拳,身为一个大老板,他都不知道,这东西居然这么贵,两小包就能抵上一个房间的开房钱。当然了他也越说越绝望,总觉得自己无法做到了。只能回家抱着抽搐不止的儿子痛哭流涕,再面对儿子那一一句痛苦嚎叫“爸爸给我、给我毒品”。
听到这里,男人眼镜后光芒微闪,“行了,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完呢。
大老板一脸茫然,下一秒就听见对方说:“用毒品抵资,构成贩卖,他会坐牢的。”
啊???
大老板还没明白,见晏律师转身就走,他还想纠缠上去,下一秒小助理拦住了他,帮他解答了疑惑,“我老板已经说完了,根据法条,主观上有贩卖毒物的故意行为,客观上有贩卖行为,包括以毒品抵债、以毒品换物,以毒品换取相应服务等,都构成贩卖毒品罪……如果您后续再调查到,对方用毒品抵扣过借款并从中赚取差价,也符合这一条。这个案子很简单,您一开始没必要咨询。”
中年男人大喜过望。
是很简单,可这略微刁钻的点,他之前想也想不到啊!
晏沉走出去,小助理连忙跟上,他手里抓着老板的外套。小助理刚入职,性格比较活泼,“老板,明天就是开庭的日子了,这个案子对我方很不利,您有把握吗?”
身为二辩,他老板也要出庭辩护。
这个案子争议性极大,互联网上都在骂邪恶律师,骂对方泯灭人性,尤其是这个邪恶律师专为有钱人辩护,还从无败绩。
老板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我不会输……除非这个案子出现了新的决定性证据。”
小助理闻言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