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 水珠砸在身上，仿佛针刺入皮肤，冰冷疼痛。

孙远诚呆滞地站在门口, 身后漆黑的走廊骤然亮起一道刺目的银光闪电，将他的影子拉长, 延伸到屋内那具被水泡到有些肿胀的尸体上。

“轰隆！”

紫色闪电的光芒照亮尸体的脸。

屋外雨水哗啦，孙远诚的后背已经湿透, 他仿佛也成了一具死尸，身上没有一点温度。

雨水顺着衣角往下滴落。

“滴答。”

孙远诚千想万想，没想到第一个死亡的是他。

……

在屋内时外面走廊还一阵吵闹，然而当他出来那刻, 周围一切声音瞬间消失, 只剩下无尽的，仿佛愤怒着的水流在角落冲刷，咆哮。

收到系统通知的玩家死亡消息，李子越早在心里打过预防针, 他短暂地惋惜了几秒，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死亡，在副本里是多正常的事，强大的玩家和弱小的玩家不过晚死和早死的区别。

“你想……你想把我们关进……关进无尽监狱……”

头顶电流声还在断断续续, 李子越抬头一看,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往二楼所有房间门上方安装了录音机，先前响起的无数道重叠人声正是它发出来的。

走廊的灯大多老旧，连接处生了锈, 部分被水浸泡到再也不能发亮，只剩几盏昏黄还在坚持, 偶尔一闪，照得人眼睛起层层虚影。

雨势渐小，乳白的雾气升腾起来，四周仿佛被层层粘腻的奶油覆盖，人每迈步，都能感觉到四周空气的滑动。

视野越来越窄，脚下的浑浊雨水愈发冰冷。

【‘老鼠吃掉猫’任务进展20%，请采取更多措施以增加您的探索度】

【得到提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子越尽量贴近地面行走，隐约能看到脚下水流在逆向波动，同时，有细碎的声音自前方拐角处传来。

有人也同他一般在这片浓雾中鬼祟行动。

阴冷腐烂的空气中忽然混入另一道极不易察觉的味道。

人血。

联想到刚才听到的巨大枪声，李子越紧皱眉头，手贴在腰侧，弯刀已经藏在他手心。

“我们是……我们是双胞胎凶手……我们要做什么……我们要杀……”

头顶的广播戛然而止，李子越靠在4号房门外，手腕被冷水泡了一会儿，他正小幅度活动手腕，谁想肘关节轻碰到房门的那刻，房门竟然开了。

里面应该住了2个人，现在房间黑着灯，不像有人。

人去哪里了？先前谁在这里？

越往深处走，血腥味愈浓，四周太嘈杂，李子越很难通过声音来判断方向。

而后他好像踩到了某个沉甸甸又柔软的物体。

李子越缓慢往下，弯腰在水流中摸索着，一只食指断裂的人手被他提起来，截断处伤口还在不住往外流血，将李子越的手也污染。

李子越迅速捂住自己的嘴，强行将身体自然产生的呕吐感压下去。

现在不是发抖的时候。

浓雾不仅遮掩了视线，甚至麻痹了人的嗅觉，要不是他恰好踩到，直到离开，李子越或许都不知道不到一米外的地方躺着濒死的人。

那人仰面朝上，嘴里好像被塞了东西，身上伤口太多，血液从各个地方溢出，已经虚弱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见到来人，她嘴角艰难扯了一下，嘴里东西被拿走，刘煜澈捂住嘴，艰难又压抑地咳嗽。

血液沾湿了她大半身。

李子越沉默着帮她平稳气息，他手覆上刘煜澈后颈，给她沉重的头颅以支撑。

刘煜澈刚想说话，却在看到李子越提醒的眼神那刻将话语咽了下去。

【有人正在瞄准您】

脑中AI提醒道。

【已为您规划躲避路线】

【路线被堵】

脚下突然泛起阵阵水波，原先躲在拐角的那人似乎觉得自己得了短暂的安全，再不掩饰，慌张地朝李子越这边跑来。

水极大限制了人行动的速度，李子越又带着刘煜澈，他躲避不及时，和来人撞在一起。

彼时厚云层中闪过一竖惊雷，李子越借着这道雷看清了眼前人模样。

是双胞胎玩家之一，李子越当时刻意观察过二人，弟弟方尺后颈有个小拇指大小的黑色胎记，哥哥方圆则没有。

眼下应该是弟弟。

【检测到眼前玩家身份未转变，您可以保持先前的判断】

脑中AI助手及时提醒。

“是你们……”方尺惊慌的抚摸胸口，“你看到我哥了吗？”

李子越摇头。

“我哥到底在哪里……”方尺痛苦着，“我感觉之后局势会变得特别糟糕，我得快点找到他，我第六感一向很……”

他话语突然卡住，这才发现躲在李子越身后奄奄一息的刘煜澈。

“这是怎么了……”方尺双手在发抖，“刚才的枪声难道……是你的伪人？！”

刘煜澈艰难地点了点头，她指向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暂时无法说话。

“你的伪人现在在哪里？”

李子越食指竖在唇中，表示安静。

他脑海中正在倒计时。

【对方即将扣动扳机，预计倒计时】

【3】

【2】

“砰！”

倒计时还没结束，枪却提前响了。

李子越微愣，子弹擦过他左脸，留下一抹血红。

倒在水中的刘煜澈似乎耗掉了最后的力气，还冒着热烟的手/枪掉落在水中，无用的子弹壳贴在她因剧烈呼吸而起伏的胸膛前。

“对不起……”她艰难开口，“实在没力气了，有点不稳……伤到你了……对面那人现在……应该……”

“不太好受……”她扯出笑，随后身体难受地蜷缩在一起，她连忙捂住嘴止不住地咳嗽。

“应该我谢谢你。”危机暂时解除，李子越给刘煜澈喂了几口急救药，再把她横抱起来，“没事，我不疼，我们先离开这里。”

“去三楼。”刘煜澈断断续续道，“让我去……把我的高级伪人干掉……”

“我和你们一起去。”方尺皱紧眉头，“我哥……应该也在三楼。”

太多疑问堆积在李子越脑海中，他只问了一个关键问题：“双胞胎凶手呢？你们有没有线索？”

方尺摇头：“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我和我哥立即出了房间想找凶手，但走廊没看到人，后来起了雾气，我和我哥就走散了。”

李子越沉默着没说话，他垂眸看了眼刘煜澈。

用了道具，刘煜澈状态好了很多，虽然还不能自由行走，但说话不再艰难。

她叹气：“我也是那时候出的房间，刚出来就被躲在3楼的伪人袭击了，她刚才那枪原本是想瞄准我，但你出现，使她临时换了方案，这才让我抓到反击的机会。”

也是奇怪，玩家大张旗鼓出现在走廊，按道理npc凶手应该大开杀戒，谁想大家居然连个凶手影子都没看到。

双胞胎凶手、双胞胎玩家、伪人……

外侧雨势渐小，电闪雷鸣却依然不消停，他们每走一步，走廊水面便掀起层层波动。

闪电提供的瞬间光亮使他在水中见到了自己晃动的倒影。

镜中人。

上述每一个类别都可以归在“双胞胎”范畴内，究竟哪个是真的凶手？

“方……”李子越犹豫着。

“我是方尺。”

“哦，不好意思，不太清楚你和你哥的名字，”他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你为什么信任我和刘煜澈。”

方尺一怔。

“三楼有什么东西是个未知数，我不想把可能发生在我们内部的矛盾留到一会儿解决，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李子越冷漠道，“在这个伪人和真人基本分不清的世界，你为什么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我们。”

“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伪人，所以有恃无恐吗？”他毫不留情地逼问。

方尺往后退了两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的第六感超乎常人准确……和你们呆在一起……我没有预知到危险……”

他自知这个理由站不住脚：“我知道你们还是会怀疑我，甚至……”

他胆怯地看了李子越一眼：“你还怀疑我是‘双胞胎凶手’。”

方尺说的很对，但李子越选择蒙混过关：“副本里随便相信其他人本身就很愚蠢。”

方尺双手抱住头，很苦恼的样子：“我只能说，当务之急是找到我哥哥，我哥哥有双胞胎凶手的其他线索，我有预感，如果没有他在，我们最后都会死。”

他企图岔开话题。

李子越摇头：“抱歉，我还是不相信你。”

方尺努力交涉无果，最终还是独自脱离了临时搭建起来的小队伍。

李子越等他消失在视线内，这才开始动作。

“副本之前曾让玩家扮演‘房东’这一角色，房东带领我们走向主线任务，同时他主动触发了‘老鼠吃掉猫’的支线任务，并提到每天玩家都要集合接受审判。”

“当时我提出了质疑，房东却不直接回答，而是模糊地告诉我们，只要在这个世界中拥有另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可以成为嫌疑犯。”

“你认为二者有一定的联系，”刘煜澈低声，“你猜测所谓的‘双胞胎凶手’也有可能由玩家扮演，所以你才拒绝了方尺的同行？”

“为什么？”刘煜澈道，“在我看来，如果他真拿了双胞胎凶手身份的剧本，我们把他放在身边监视起来总比他和他哥躲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安心。”

李子越摇头：“有怀疑的原因，但不是主要的。”

他沉吟半晌。

彼时已经完全不落雨了，走廊除开人走动时发出的水声，暂无其他动静。

整栋几小时前还有人悠闲在楼下闲聊的居民楼此刻冷寂地像坟墓。

数不清的毒蛇悄然藏在暗处。

“在碰到你和方尺之前，我曾进过一个开了门的房间。”

李子越声音愈哑：“……在那个房间床下，我摸到一具裸/露的人尸，他身体呈现半僵硬状态，显然死了有一会儿了。”

“我把他从床底拉出来，发现他就是下午出现在一楼餐厅的双胞胎兄弟之一，我给他翻了个身，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他停顿半秒，“我在他后颈，看到了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胎记。”

“弟弟方尺后颈有胎记，哥哥方圆没有，如果那具尸体真的是方尺，那么，刚才和我们交谈的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