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像突然就冷下来了,前两天热的还穿不住衣服,今天早上下了露水,山上的树叶都有枯黄的了。
陆遥打算这几天就把衣服做出来,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没找田二嫂剪样子。求人不如求己,况且蚊子也是肉,一块布头也有许多用处。
从布店买来的布是一整块,如果按照现代的尺寸量,长度大概六米半,宽一米二左右。
棉布的颜色是深棕色,耐脏又耐磨,粗布大多都是这种深颜色的,平民百姓每天干活,多漂亮的衣裳也经不起摩擦。
这块布仔细用应该够给兄妹三人一人做一套衣服。陆遥自己没打算做,他的衣服还挺多的,成亲的时候拿来了三件,两件薄的天气冷了可以叠穿,还有一件厚棉衣冬天穿。
照着旧衣的样子,陆遥很快就把三人的裤子先剪了出来,裤腰都做成抽绳的样式。
衣服陆遥不打算按古代样式剪,他想把前襟留的少了一些,余下的布料可以缝个领子挡风,顺便掏两个口袋用来装东西。
古代的衣裳是没有兜的,东西要么放进衣襟里,要么塞进袖口中十分不方便。缝上这两个口袋后,就算不揣东西,也可以揣手。
想好后也学着田二嫂用烧过的炭块在布上涂涂画画,最终确定好衣服的尺寸剪下来。
剩下的就是漫长的缝制过程了,索性在古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白天卖完豆腐回家就是做衣裳,晚上做完豆腐接着缝。
这些日子赵北川天天往地里跑,粟米快成熟了,田地里飞来好多野雀儿,没人看着一会的功夫就能祸害半垄地。
今年上坡那几亩地涨势不错,至少能收十石粮,下坡的就差了些,勉勉强强能收五石就不错了。
这十五石粮听着不少,实则要交给官府五分之一的税,剩下的才是他们能得到的。还要扣掉粮种,杂七杂八的花销,余下勉勉强强够四口人勒紧裤腰带吃一年,根本攒不下钱。
所以说老百姓日子苦,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下午赵北川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刚一进院就被陆遥喊住,“洗洗手快过来试试新衣服!”
“哎。”他立马放下锄头,舀了一瓢水将手冲洗干净,脚步匆匆的进了屋。
“脱了身上的衣服,试试新做这件的合不合身?”
赵北川解开衣带,利索的脱掉身上的旧衣,从陆遥手里接过新衣穿在身上。
“很好看。”他脸上带着穿新衣的局促感,双手不停的摩挲着身上的布料。
自从娘亲死后就再也没人给他做过衣裳,如今身上穿的还是他爹留下的旧衣服,破了缝补一下,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陆遥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大小还算合适,就是袖子长了一点,脱下来我再改改。”
赵北川有点舍不得脱,“袖子不长,我挽上就行。”
“那我给你缝几针,省的干活不方便。”陆遥拉过他的手,将袖子卷进里面一寸,拿针线缝了起来。
两人挨得很近,陆遥温热的呼吸吐在他的手臂上,赵北川抬头看着房梁,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好,缝完了,待会试试裤……”陆遥低头就看见他鼓鼓囊囊的裤子,眼珠子都直了。
赵北川脸红成了猪肝色,扭头就往外跑,留下陆遥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立起来的小北川好,好大啊……
*
下午陆父把石磨送来,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凿好了。
圆滚滚的两个磨盘,下面还凿了个底槽,这样磨豆子的时候豆浆可以顺着槽流下来,更不容易浪费了。
陆遥试了试手,新磨不光磨起来不费力,磨出的豆浆还十分细腻。
“爹,你这手艺真不错,比镇上的石匠都厉害!”
陆广生得意道:“这东西简单,就是费功夫,趁着秋收前有空就赶紧给你凿出来了。”
“豆腐卖的怎么样了?”
“卖的还行,一天差不多能卖掉一板豆腐,卖不了的就留下自己吃。”
陆广生道:“卖得可不少,你这豆腐现在可有名气,咱们村不少人跟我打听你是怎么做的,什么时候去陆家村卖。”
陆遥心思一动,“卖倒是能卖,就是没有拉豆腐的脚力。”两村离着五六里远还都是山路,如果推着小木车去,来回能累死他。
现在用的木车还是管秦家借的,说是借但也没有白用的道理,每日做豆腐剩下的豆渣都给了他家喂猪。
“我想着攒些钱添置个骡车,到时候可以去附近的几个村子卖。”
“嗯,添个骡车确实不错,以后地里也能用得上。”陆广生说了几句,起身准备该走了。
“中午留下来吃饭吧,我让大川给你打点酒去。”
“不用不用,家里还有活没做,我得赶紧回去了。”
上次喝多酒,回去陆老太跟他大吵了一架,骂他眼皮子浅,见了酒比自己亲爹都亲,喝的起来不要命,让人看见不笑话?家里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小哥儿呢,谁愿意寻个这样的岳家?
陆广生挨了骂,虽然脸上不高兴但心里也有点后悔,在儿婿面前出了丑,怕他瞧不起陆遥。
送走陆父,赵北川扛着锄头回来了。
“田里的庄稼怎么样了?”陆遥把豆包放进木盆里用清水泡上。这东西每天都得洗,不洗干净第二天就馊了。
“粟米熟了,这一两日就可以收。”赵北川从屋里拿出一叠麻袋用来装粟米,有不少被老鼠磕了,得拿布补上。
陆遥见他穿针引线,“放那吧,一会我给你补。”
“哎。”赵北川放下针,拿起木板开始锯,陆遥说冬天做的豆腐多,让他再做一个模子。
赵小年和赵小豆蹲在旁边挑拣豆子,换回来的豆子里难免有豆萁和石子,挑练出来做豆腐的时候方便一点。
几只鸡围着两个孩子转,一有霉豆子扔出来,哄的一下围过去抢食。
豆子捡完陆遥让他们出去玩,等孩子们走后开口道:“赵北川,你过来。”
“啥事?”
“你跟我坐近点不行啊?”
赵北川红着脸把东西搬到他身边。
陆遥用胳膊碰了碰他,“明天我跟你一起下地收粮吧。”
“不用,咱家地不多,我一个人忙的过来。”
“两个人干的快一点嘛。”
赵北川脸又开始泛红,“你在家卖豆腐,比种田赚的多。”
“那倒是,大伙都忙着收田,没功夫做饭做菜,豆腐肯定更好卖。”而且陆遥换了新磨,小磨盘用起来不累,他慢慢磨一个时辰怎么也能把豆子磨好。
“地里的活就辛苦你啦。”
赵北川摇摇头,他不觉得辛苦,以前陆遥没来的时候,也是他一个人做,那会他比现在还小,力气也不如现在大,如今更不觉得累了。
赵北川:“我想着收完家里的地,去帮岳丈家也收收。”
“啧,怪不得我爹稀罕你呢,真会溜须拍马。”
赵北川正色道:“岳父年纪大了,二哥腿脚不好,他们来帮我盖房没要工钱,我自然要帮他们尽一点力。”
陆遥没再逗他,两人挨在一起,各做各自的活计,平平淡淡又充斥着暧昧的气息。
*
这几日家家户户都忙着抢收粮食,连半大的孩子们都不贪玩了,跟着大人去地里捡豆子,捡麦穗。
放眼望去,田地里人头攒动,一片片金黄的庄稼被割下,扎成捆装进袋子里。
粟米又称称小米、谷子,这种食物千百年来一直养育着华夏儿女,成熟后的的粟米有成人的手掌长,大拇指粗细,上面都是一粒一粒细小的种子,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说的就是这种作物。
赵家十多亩地种的都是粟,山下的被水泡了,赵北川又补种了点麦,现在还没长熟,只能先把粟米割下来。
赵北川是干农活的好手,手上又快又利索,别人割一垄,他第二垄都快割完了。
休息的时候,地头上几个庄稼汉子打趣,“大川啊,割这么快急着回家看夫郎啊?”
赵北川没吱声,不过他心里确实想得都是陆遥,等收完庄稼……赵北川的目光落到前头弟弟妹妹身上,该让他们自己去睡觉了。
赵小年和赵小豆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讨人厌了,这会正捡穗子捡的来劲。
不少熟透的粟米被雀啄落,不捡起来可惜了,这个活大人干有点费劲,小孩干最合适,他们身体灵活,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捡一筐。
忙到晌午陆遥拎着柳条筐来送饭了,里面烙了三张灰面饼子,一碗小葱拌豆腐。
灰面是拿豆子换的,三斗豆子才换了一斗灰面,陶锅烙饼也不太容易,那个锅不能使劲烧,生怕不小心又烧漏,只得等温度上来一点点烤熟。
不过饼的味道还不错,陆遥在家吃了一块,和面的时候放了一点油酥,入口十分松软。
“嫂子,你看我捡了这么多穗子!”赵小年和赵小豆跑过来。
“真厉害!饿不饿,叫你哥过了吃饭。”
“大兄,吃饭啦!”
赵北川直起腰,放下镰刀走了过来。
一上午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索性脱下来绑在腰上,古铜色的皮肤被汗水沾湿,油亮亮的看起来格外诱人。
陆遥舔了舔嘴唇,拿起水囊递给他,“先喝点水,凉快凉快。”
赵北川抬起头咕咚咕咚的喝,水珠顺着脖子往下淌,流到胸口上……
陆遥直勾勾的看着,恨不得上手摸摸。
赵北川被他露骨的眼神盯的耳根发红,赶紧蹲下拿起饼啃起来。
不远处宋长顺也在往这边看,目光像粘痰似的糊在陆遥身上挪不开,同样是哥儿,陆遥怎么长的咋这么好看,那小腰隔着衣裳都能看出来有多细。
想起前夫林大满长得又高又壮,半点柔情小意都没有,两人房事跟打仗一样丝毫没有乐趣。
后来跟宋寡夫搞在一起,他倒是体验了几日快活。可惜好景不长,两人被撞破了奸情。如今看见陆遥,他这心里像燥了一团火,怎么都灭不了,难受的他恨不得把人直接扑倒在地里,好好疼爱一番才满足。
陆遥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回头就看见宋长顺那张猥琐的脸。
膈应的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赶紧拎着空篮子回了家。
回去打路上居然碰上个熟人,正是和离的林大满。
“大满哥,你回来了。”
林大满闻声抬起头,“陆兄弟。”
“快进来坐坐,你咋有空过来呢?”
林大满踟躇的跟陆遥进了院子,“和离的时候,里正说地里的出息分我和孩子一半,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什么时候能收完。”
林大满的娘家离这十多里的路,来回跑也怪不容易的。
“中午吃饭了吗?家里还剩一块豆腐,我给你热热。”
“不,不用麻烦了,我不饿。”嘴上说着不饿结果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尴尬的他满脸通红。“早,早上出来的急,没吃东西。”
陆遥把豆腐热进锅里,又添了把米煮了一碗粥。
他看出林大满这阵子过的不太容易,脸瘦了一圈,原本火爆的脾气也蔫了,再没有当日收拾宋寡夫和宋长顺的气势。
自从那日和离后林大满便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原以为爹娘和兄弟会帮衬他,没想到一听他和离回来的,直接把他们娘仨撵了出来。
还骂他丢人现眼,好好的日子不过闹和离了,让他赶紧滚回去求宋家原谅,不许再胡闹!
林大满没想到爹娘是这种反应,本来犯错的就是宋长顺,如今倒成了他的不是,拉着两个孩子心寒的直掉泪。
没有地方住,这些日子娘仨便住在村子里一个废弃的旧庙里。吃饭也是去别人家买点豆子粟米煮粥,饥一顿饱一顿勉强填饱肚子。
有时候林大满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如果不和离孩子们还有个住处,如今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当陆遥把热腾腾的粟米粥递给他时,林大满终于控制不住,呜咽的哭了出来。
“你是遇上什么难事吗?不妨说出来,如果我能帮上忙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林大满擦了把眼泪,“他们……都嫌我丢人……可偷人的不是我……犯错的也不是我,我和离丢什么人?”
“爹娘好狠的心,不管……我就算了,连小春小冬……都不管,忍心把他们拒之门外!看他们饿的嗷嗷叫。”林大满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心中的委屈都诉出来。
陆遥也没想到林大满会遇上这种事。
“现在两个孩子在哪呢?”
“留在我们村的破庙里,一会我就回去,这豆腐……我能不能带走,他们也没吃东西呢。”
林大满说完觉得有些难为情,低着头不再说话。人一没了钱就没了尊严,为了口吃食只能舍出去脸面。
陆遥皱眉思索了半晌,“大满哥,你想赚钱自己养家吗?”
“啥?”
“不如来帮我做豆腐吧。”
陆遥不是一时兴起,这件事他之前琢磨许久了,豆腐这个生意赚钱,但只靠他和赵北川两人绝对干不起来。因为家里还有田地和各种琐事,根本没办法把精力都放在做豆腐上。
赵小年和赵小豆又太小了,等他们长大还得好几年。
雇别人来做陆遥不放心,本身做豆腐就不难,学上几天肯定能学会,到时候卖的人多了价格自然要降下来。
眼下林大满就是最合适的人,他没有房子没有地,和离后被娘家背刺,身边还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
只要自己给他提供住处和吃食,绝对会尽心尽力帮着把豆腐生意做起来。就算他有异心想要自立门户,手里也没有本钱。
“真,真能行吗?”林大满顾不上吃饭了,激动的拉住陆遥的手。
“这事我得先跟大川商量一下,明日你再来一趟,不论能不能成我都给你个准信。”
“哎!好弟弟若是能成……能成,我记着你的好!”
临走的时候陆遥把余下的豆腐都给他装上,又给他舀了一碗粟米,让他借地方给孩子煮点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