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陆遥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屋子半天缓不过神,半晌才想起他们搬镇上来了,赶紧起身穿衣服,今天还有好多事要做。
先把火升起来,屋里太冷了,陆遥哆哆嗦嗦的下了炕。
锅刷干净换上清水烧温,瓢舀着水在门口冲洗了一把脸,家里连个盆都没有实在太不方便了,洗完漱把粟米下锅,早饭依旧是粟米粥。
外面赵北川正在喂骡子,院子里的积雪都清扫干净了,刘大哥送来的干柴也被他整整齐齐的码在墙边,这回可不敢挨着房子放。
吃完早饭陆遥道:“一会儿咱们去陆家村一趟,我娘还不知道咱们搬了家,省的她打听到消息跟着担心。”
“行,正好我也打算回去把原来的栅栏拆下来,拿回来当柴烧。”
吃完饭锁好大门,一家人坐着骡车往回走,今天是大年初二,镇上有几家铺子已经开门了。
路过粮铺时看见邱末站在门口,陆遥挥手打了声招呼。“邱掌柜,四季发财啊!”
“赵兄弟,陆小郎,你们这一早是干什么来了?”
赵北川把车赶过去道:“我们在下三里租了间铺子,打算过些日子卖豆腐。”
“哎呦,那倒是我可要去好好捧捧场。”
短暂的说了几句话,骡车继续行驶,快到陆家村的时候正好碰上陆云和王有田,今日他们也回娘家走亲戚。
两家人结伴回到陆家,骡车刚停到家门口,陆林便匆匆过来开门。
“都回来啦,快进来!”
马车依次进了院子,陆父和陆母也出来迎他们,大家还不知赵家房子被烧的事。
陆母高高兴兴拉着两个儿子进了屋,“昨个就盼着你们回来,你嫂子准备了一桌子菜,快上炕暖和暖和,一会吃饭。”
“哎。”陆遥搓搓手上了炕。
小年和小豆被陆苗拉着去了西屋,拿了一堆糖瓜出来,今年卖豆腐家里赚了不少钱,嫂子拿出了一百文,专门给孩子们买了些吃食。
堂屋炕上陆遥脱了鞋坐在炕头,之前做的棉帽子棉手套被一把火烧得精光,这一路冻得他手指脚趾都痒痒了。
陆母端来两碗姜糖水过来,“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胡春容抱着小石头过来:“给三叔四叔拜年。”
小娃趴在炕上当当磕了两个头,“三叔过年好,四叔过年好!”
“好好。”陆遥伸手把他抱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吊钱塞进他手里,陆云也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压岁钱递给他。
“不要钱,快把钱还给三叔四叔。”胡春容连忙把儿子手里的钱往外抠。
小石头握着钱串不撒手,抠疼了哇哇哭起来。
陆母连伸手拦住,“别抢孩子的了,让他拿去玩吧。”
胡春容应了一声,这才拍拍小石头的屁股,让他去西屋找五叔玩。
陆母道:“今天别走了吧,住一宿明天再回去,家里的地方宽敞够住。”
陆遥:“恐怕不成,一会还得回家劈柴去。”
陆母以为他们做豆腐用的劈柴多,不够用了。“咱家后面还有不少呢,你们拉回去一车。”
陆遥叹了口气,“娘,我们搬镇上去了。”
“啊?”陆母、陆云和胡春容同时惊出声。
“三弟你们什么时候搬的家,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和你二哥好去帮忙啊。”
“昨天搬的,不搬不行了,大年三十家里房子让人点了火。”
“哎呀!”几个人惊的又是大叫一声。
陆母急的够呛,“到底咋回事?房子烧坏了?”
“岂止是烧坏了,直接烧空了,只剩下四堵墙。”
“哪个天杀的放的火,报官了吗!”
“报了,凶手也抓住了,是我们村的一个寡夫郎,放火的原因估计是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嫉妒我们家日子过得好。”
陆老太气的倒仰,“扯他娘的臊!自己过得不好就给人家防火?真是吊死鬼插花,死不要脸!怎么着了?房就白让他烧了?”
陆遥:“哎,那寡夫不光烧了我们家的房子,还把自己家的人全药死了,自己也疯癫了,这事只能认倒霉了……”
大伙听完沉默了半晌,胡春容道:“你们现在租的房子在哪?家里缺啥少啥尽管说话。”
“对对对,粮食够吃吗?被褥有吗?没有一会拿些回去用。”
陆遥:“被褥够用,着火的时候拿出来了,粮食也搬出来不少,足够我们吃了。眼下缺的都是零碎的东西,等过几日镇上铺子开了现买就成。”
“好端端……出了这么大的事。”陆母拉着他的手红了眼圈,那房子是新盖的,用的木料都顶好的,住几代人都不会坏。
陆遥心里也难受,不过大过年的不想让他娘也跟着不痛快。
勉强打起个笑脸道:“没事,正好我们去镇上租了间铺子,等过了年就在镇上卖豆腐,到时候肯定比现在还赚钱!”
陆云也劝着他娘,“没伤到人就是最好的,房子以后还能盖,三哥他们没准因祸得福呢,没有这把火,也不会搬去镇上住。”
胡春容也道:“是啊,豆腐这么好卖,陆遥头脑活泛去镇上肯定能赚大钱!”
老太太这才勉强止住悲伤,“不说了,去看看锅里的菜炖的怎么样了,赶紧吃饭。你们刚搬了家肯定好多事要忙,待会吃完了该忙就去忙。”
“哎。”陆遥和陆云都下地帮忙拿碗筷。
另一边赵北川和陆林、陆父以及弟夫几人正在院子里看骡子。
陆林也想买匹骡子,他腿脚不好推车卖豆腐不方便,今年赚了些钱加上之前攒的正好够买一副骡车。
“二哥,你要买骡子先看脖子,我爹说长脖子骡,长尾巴马都是好牲口,耐力好干活有力,看见就不用犹豫直接买就行。”
“再来就是看四肢和皮毛,老话讲:先看四条腿,后买一张皮,你看大花这身皮毛一看平时吃的就不错,油光水滑的。”王有田摸了摸大花的脑袋。
骡子还认得他,打着响鼻拿头蹭他的手。
“还有就是买年轻的骡子,这东西不能下崽,年岁大了用不几年就没力气了,白白浪费钱。”
陆广生笑道:“还得是养骡的老把式,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王有田红着脸挠挠头,“都是跟我爹学的,我懂的也不多。”
陆林拍拍他肩膀,“很不错了,等明年开春去镇上瞧瞧,有合适的就买一头回来。”
“可惜我家的小骡子今年都卖了,不然可以牵来一头给二哥先用着。”
“不用,这东西又不是小猫小狗,哪有白用的道理。”
屋里的饭做的差不多了,陆云出来叫他们去吃饭。
几个老爷们洗了洗手进了屋子,吃饭时陆广生还不知道赵家房子被烧了,拉着大川一个劲喝酒。
赵北川喝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陆母拉住他道:“大川他们今天还有别的事,别喝酒误了功夫!”
“啥事非得大过年干啊?听爹的喝完酒明儿个再说!”
“陆广生,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陆父冷不丁被娘子吼了一嗓子,吓得碗都没拿稳,一碗黄酒洒了半碗。
陆遥赶紧拉住他娘,“没事,爹要喝就喝一点,耽误不了什么事。”
陆母抽出胳膊呵斥道:“就知道喝酒,你知道姑爷家房子被烧了吗!”
“啊?”这回陆广生真懵了,怪不得从进院子开始,赵北川心事重重一句话都没说。
“大川啊,这,这咋回事?”
赵北川轻咳一声,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说啊!”
“原本想着吃完饭再告诉您的……”
陆父急的饭都吃不下了,“那待会我同你们一起去镇上忙活忙活。”
陆林和王有田也道:“对对对,一会儿大家一起去。”
“哎,那就麻烦爹、二哥和弟夫了。”
“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赵北川心里热腾腾的,长这么大第一次感觉到亲族的力量,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亲人会毫不犹豫站在你身后,推着你扶着你往前走。
大伙赶紧把饭吃完,两个孩子留在陆家村,其他人赶着骡车先回了湾沟村,把家里的栅栏鸡舍牲口棚,能用的全拆卸下来放到车上带回去。
隔壁的田二嫂子见他们回来,匆忙走了出来,“陆遥,你家这是干嘛呢?栅栏都不要了?”
“我们打算搬镇上住,这些栅栏拿去当柴火烧。”
“啊这……这就搬走了……”田二嫂子还以为他们回娘家借住一段时间,等天暖和再重新修房子呢。
“嗯,在下三里那边租的豆腐铺子,以后去镇上赶集进来坐坐。”
“好。”田二嫂子还挺舍不得他们的,毕竟陆遥和赵北川是实在人,挨着他们住能占不少便宜。
四个汉子一会儿的功夫就把院子里的篱笆全都拆完了,这些木头劈成柴火足够他们烧一个冬天。
临走时田二嫂子从屋里拿了几个鸡蛋装在柳条筐里递给陆遥。
“拿着吧,这几年没少沾你家的光,别的我也帮不上,这几个鸡蛋拿去给孩子们吃吧。”
陆遥推拒不掉,感激的接下来,尽管这个妇人小气爱占便宜,但却实打实帮了他们不少忙。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院子里几乎都清干净了,大门上的门板都被赵北川拆卸下来,打算带回去做几个窗户。原本温馨的小院彻底变成废墟,看得人心里酸涩。
两辆骡车载着满满的木头朝镇上走去,一个多时辰后抵达了下三里的胡同。
陆遥先下了车朝自家门口跑去,“这边走。”
王有田拉着缰绳放慢速度,等他把大门打开,赶着骡子将车进了院子。
新租的院子有点小,两辆车一起进不来,只能先把他车上的木头卸完再卸另一车。
木头卸完大伙开始修窗的修窗,钉门的钉门,王有田不会木工活,便拿起斧子劈柴。
陆广生背着手进屋看了看西屋的房顶,“上面的房檩坏了,得重新钉檩条,还得买瓦片,你要不着急等开了春我再来修。”
“不着急,我们住东屋就行,这屋拿来放粮食和杂物。”冬天不下雨,房顶漏也不怕,最多把粮食拿麻袋苫上。
“这房子租一年多少钱?”
“两贯。”
“价格倒是不算贵。”陆广生常年在镇上做工,对镇上的房子价格还算是了解一些。稍微好一点的宅子,一年租金都是五贯打底,这间宅子虽然旧了些,收拾干净并不比那些差。
陆遥道:“我想先在这住几年,等手里富裕了再买屋子。”
“行,大川家里没有长辈,你能拿主意很不错,有事你们俩商量着来,他是个心里有成算的。”
“嗯。”
屋里看的差不多了,陆广生开始帮忙修灶台,他是瓦匠干就是这个活,从院子里捡了几块旧砖,和了点灰泥,一会儿的功夫就把灶台修整好了。
赵北川把东屋的窗户也修好了,不需要再用褥子挡风。
陆林把木头门也重新钉了一便,上面用的是栅栏上的木板子,虽然模样不好看,但用起来比之前牢固多了。
忙到日头偏西,陆遥让赵北川送他们回去,陆林拒绝道:“你们不用送,我和爹坐有田的车回去,明天还得来,顺便把小年和小豆送过来。”
“行,那你们路上慢一点。”
王有田道:“三哥,三哥夫快进去吧不用送了。”陆遥和赵北川还是把三人送到胡同口才回去。
回到家也该吃晚饭了,陆遥把火生着,刷了刷锅抓了一把粟米做粥。
赵北川把院子的大门插好,牲口们喂上吃食才进了屋。“明日得把牲口棚搭上,大花睡在外头我怕它冻病了。”
“嗯,过来暖和暖和。”陆遥往旁边靠了靠,把灶火坑让出来。
赵北川挨着他坐下,两人胳膊贴着胳膊,脚贴着脚,心一下就踏实了下来。
陆遥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等天暖和了,咱们把后面的菜地清出来,种上蔬菜咱们就不愁吃了。”
“我再给猪打个猪圈,以后它们拉了粪拿来肥地。”
陆遥皱了皱鼻子,“你负责掏粪肥地!”
“好。”
“鸡粪骡粪也归你管。”
“行,你拉的也归我管。”
“咦~恶心死了。”陆遥抖着肩膀,这是个有味道的话题。
赵北川乐的浑身直颤,伸手划拉他脑袋,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
家里没有油灯,做什么都不方便,也不对,做那档子事倒是方便了不少。
今天两个孩子不在家,脱了衣服一上炕,赵北川就把陆遥拉到自己怀里,嘴贴着嘴吃舌头。
家里没有人陆遥胆子也大起来,什么骚话都敢往外说,一会叫相公,一会叫阿父,喊的赵北川热血沸腾,抱着他炕上地上弄到半夜,
做到后面陆遥都记不得自己疼还是爽,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狠狠的搂着赵北川的脖子,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赵北川不比他强多少,那是他挥洒着汗水,一锤一锤夯出来的房子,如今化成一堆残垣断壁。
愤怒和悲伤化作力量,一下又一下的填满身.下的人,最后低吼着释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