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才被他爹骂的脸色涨红,却仍旧不服气道:“怎的三弟能做,我们就不能做?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我和大哥差什么!”
旁边王有粮怕挨骂,赶紧把自己摘出来,“你要去就说你去,可别拉上我。”他自知没那个本事,能把自家的地种好已经不易,这几年又跟老爷子学了治牲口的手艺,以后日子也难不了,可没打算往府城凑合。
王老太太也看不下去了,“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没人拦着你,甭一天把心思都放在你兄弟身上。他们大老远的回来一趟不容易,你当哥哥的不问问这一路是否辛苦,光想着从兄弟身上沾光,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王有才被说的拉不下脸,放下筷子转身就出了屋子。
“什么玩意儿!”
“行了,爹别生气了。”
“对对对,三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咱们吃咱们的。”王有粮这几年年纪大了,脾气不像之前那么暴躁了,加上这么久不见三弟心里却是有些想念,拉着他聊起家常来。
隔壁陆云带着孩子回到自己之前住的屋子,屋里老太太定期打扫,但还是结了不少蛛网,炕上也柜子上也都落了灰尘。
陆云让两个孩子在门口玩,自己拿扫把清扫起来。
金子便领着小弟好奇的打量起院子,他对这里还有一点印象,但也记得不太清楚了,毕竟离开的时候年纪还小。
两人在院子玩了一会儿就听见旁边的屋子里传来吵架声和小孩的哭声。
“你有气朝他们发去,打孩子做什么!”
“怎么生了这么几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李氏嚎啕大哭起来,“我生的丢人现眼,你倒是找不显眼的去,你去啊,你看人家能瞧的上你不!”
“你闭嘴!要不是你出个馊主意,非让我问老三在府城赚不赚钱,哪至于被爹娘数落!”
“我是为了谁?我为了自己吗?还不是为了这几个崽子能吃好穿好,过上富贵生活。”
“少来这套,我现在饿着你了,还是让你光着身子了!”
李氏气的够呛,她不敢跟自己男人撒气,转头把气撒向陆云和王有田。
嘴里咒骂道:“都是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弟,怎么这般刻薄!自己日子过好了,连口汤都不给亲哥哥喝!怨不得生不出儿子,早晚绝了后!”
好巧不巧郭氏带着两个丫头今天回来,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这句话。
她家也没儿子,这事一直是郭氏的心病,如今听妯娌这么咒骂瞬间炸开了锅。
“你个下贱坯子骂谁呢!”郭氏是个大嗓门,人又蠢,听到这一句就以为是在骂自己,抄起屋子旁边的锄头就朝二房屋里打去。
“大,大嫂你这是做什么!”王有才伸手拦住她。
“呸!你们两个不要脸的,骂谁断子绝孙?我看你们才是断子绝孙,你家大小子早晚死在外面!”
李氏一听瞬间也炸了,扑过来就来撕扯她的头发,两人打的不可开交。
陆云听见声音赶紧把两个孩子拉进屋里,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没少受他们的气,他可不想参合这两家的事。
其他人闻讯跑过来拉架,李氏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呢,这么一通折腾一下子动了胎气破了羊水……
王老爷子气给王老大和王老二一人一个大耳光,王老太太捂着脸直哭,“作孽啊!”
大家赶忙把人抬进屋里,王有才跑去村里叫接生婆子。
李氏这是第四胎,生的非常快,接生婆子还没到孩子就生下来了,王老太给剪的脐带又是个小子。
郭氏气的够呛,进屋躺在炕上也不起来了。
王有田看着互不说话的两个哥哥,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这几年两人竟然生分成这样。
*
陆云夫妻只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就赶车去了陆家村,实在住不下去,每天光听着院子里的吵闹声都头痛。
路上,陆云抱着银子道:“你知道她们俩昨天是因为啥打起来的不?”
“不知。”
“你二嫂子本来是骂咱们断子绝孙,结果被你大嫂子听去了,所以才打了这一架。”
王有田铁青着脸道:“别听她胡说八道,什么叫断子绝孙?我有金子、银子以后他们生的娃哪个不是我的孙孙。”
“话虽如此,可她未免也太刻薄了,咱们这些年在外头容易吗?到了她那生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碰,就成了咱们不帮扶兄弟,哪有这样的人!”
王有田叹了口气,“哎……别的我都不看,就是看大哥和二哥的面子罢了。小时候两个哥哥没少照顾我,打我记事起就在大哥背上长大的,到哪去他都背着我……”谁能想到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陆云安慰他道:“你也别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村子里别人都能过,怎么他们就活不了了?还不是嫉妒咱们日子过的好了,心里不舒坦么。”
王有田是彻底歇了想要带两家人去府城的心思,就这俩不省心嫂子,带到府城指不定同多大的篓子呢。
回到陆家,正赶上修屋顶,王有田赶紧停下马车过来帮忙。
陆林和赵北川爬上房顶把烂了的茅草取下来换上新草。
马上就到六月雨季了,如果不换上新草屋子里肯定得漏雨。
陆云领着孩子先进了屋,跟三哥和嫂子一起去厨房和面,晌午要包肉馅大包子。
陆遥见他过来,自己洗了洗手准备剁包子馅。
馅料是纯肉加上一点葱花和韭菜,昨天杀的猪得尽快吃完,不然天气热放不住容易长蛆。
胡春容道:“回去一趟怎么样?王家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老太太耳朵有点背了,有时说话听不清。”
“上了年纪都这样。”
胡春容又道:“你家哥哥嫂子没扒着你们问府城过的如何?”
提起这个,陆云把昨天发生的事跟三哥哥和嫂子讲了一通,惊的二人目瞪口呆。
“早些年她们二人合伙欺负我,如今我走了她们没人欺负只能狗咬狗一嘴毛!”陆云心里解气着呢。
陆遥皱眉道:“这么一闹,指不定你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就走不了了。”
当爹娘的都是这样,就算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孩子,总不能看着亲兄弟真闹成仇人。
陆云也发愁这件事,他们原因带老人去府城颐养天年,但老人家还放心不下家里的其他儿子,眼下也没什么办法能解决这件事。
陆遥道:“这事你先不用着急,等过几天有空了我陪你回去一趟。”
“好!”陆云瞬间有了主心骨,三哥这么厉害,听他的准没错。
中午吃完饭,葛长保要带士兵去镇上安置,昨天这些人打着地铺睡的,都没休息好还是搁在镇上驿站里,让他们休息几日。
赵北川认识镇上的驿站,便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赶着马车把士兵送到从前送豆腐的驿站里,刚巧徐掌柜得也在这,他竟然还能认出赵北川,“哎,这不是卖豆腐那个吗,听说你们一家搬府城去了,如今过的可还好?”
赵北川道:“挺好的,劳烦徐掌柜挂念。”
“你家夫郎也回来了?”
“嗯,家里老太太想家,就都回来溜达一圈,串串门。”
“你们在府城还卖豆腐呢?”
“没有,开了家食肆。”赵北川不想显摆,不过他这通身的气派早跟过去不一样了,往那一站仪表堂堂,一看就是富贵养出来的人。
把人安置妥当赵北川和葛长保就出来了,徐掌柜看着二人登上门口那辆大马车,忍不住感叹,“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过去的穷小子转眼间就成了富贵翁啊!”
两人又在镇上溜达了一圈,这秋水镇实在太小了,都没什么可逛的,卖的吃喝也不入眼,东西更是贫乏。
赵北川道:“以前在这住的时候没觉得不好,如今见识了府城的繁华,再看这秋水镇便觉得有些寒酸。”
葛长保笑道:“你这还好,我们去营州换防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苦寒之地,卖的布都是大粗布,穿在身上磨得大腿根疼,卖肉的也少,偶尔遇上一户卖猪羊的,几个校尉官争抢,都想买回去给自家的兵补身子。”
“这么说,秋水镇还算不错。”
“正经不错,这边没有战事,百姓安居乐业,等我老了兴许就领陆苗回来在这边养老。”
赵北川听他说的自己都心动了,“那到时我和陆遥也回来,挨着你们盖个房子,没事种种地,打打猎也挺不错。”
两人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提起打猎赵北川忍不住显摆起自己当年在山上猎了二百多斤的野猪,“那么大一头野猪,光獠牙都有我小臂长了,拱在两人和抱的大树都得颤三颤。”
“那你是咋逮住的?”
“我自己磨了个矛,藏在树上看那野猪跟几头狼搏斗,狼把它咬伤我才趁机扎了它的脖子,要不然可不敢轻易去招惹。”
葛长保道:“你这不算啥,我们军营里有个小子,拿弓箭射死过一头老虎,那可是正经吊睛白额的大虎,足足有五六百斤重!”
“嚯!这么大。”
“一箭扎进虎脖子里,一箭扎在虎眼睛里,那老虎还足足吼了三日才死,叫声真是听得人胆战心惊。”
后来这块虎皮被镇北王进献给了上京的皇宫,葛长保看过一眼,那毛皮带着油光,又厚又沉足足有十多尺长!
两人一路吹着牛皮回到家里,院子里几个孩子正在玩跳马猴,就是一个人弯腰另一个人从身上跳过去,大孩子跳的好,小孩子不会跳只能在旁边干瞪眼。
葛蛋蛋在旁边急的团团转,葛长保走上前一把将儿子举过肩头,小家伙终于高兴了,“爹,骑大马,骑大马!”
下午,赵北川和葛长保这挑担俩又领着一群孩子去河沟里抓鱼摸虾。
河水只有大人膝盖深,淹不着人,天气暖和衣服潮了也不冷。
陆林和王有田则留在家里,把歪倒的栅栏重新夹了一遍。
陆母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看着儿子儿婿忙活道:“这还夹它做什么,倒了就倒了吧。”
陆林擦了把汗,“闲着也是闲着,趁着有空就夹上它,省的院子里遭了贼。”
陆老太噗嗤一笑,“糟贼能偷什么?家里哪还有值钱的东西。”
“仓房里的农具少了好几把镰,铁锹也被人拿走了。”
老太太倒是想得开,“丢就丢吧,反正咱们都不种地了。”
陆林笑笑没说话,其实他就想给自己留个念想,这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子,承载着他太多记忆。
他记得小时候大哥带着他和陆遥爬树摘果子不小心摔断了腿,也记得自己跟父亲一起种地浇肥,更记得迎娶娘子时,春容蒙着红盖头走进自家院子里……
他不想让这个院子破败了。
两人忙活了一下午,总算是把栅栏都重新夹好,没坏的地方也重新固定了一遍。
傍黑的时候,葛长保背着儿子,赵北川背着小银子,领着其他几个小娃娃们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半桶鱼虾。
陆遥接过来一看,“得,这么新鲜别浪费了,晚上给你们炸点小鱼虾饼子吃吧。”
把小鱼和小虾拿面裹上,放一点盐,在油里炸熟就能吃了,又香又脆,孩子们都爱吃。
吃完饭大伙坐在院子里消食聊天,小年领着小孩们抓萤火虫放进布袋子里,一闪一闪的别提多漂亮了。
蛐蛐声和田野里的蛙鸣合奏,晚风习习,漫天的星子闪烁,明日应该又是个好天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依旧是陆遥和两个弟弟以及娘亲睡在堂屋,赵北川、葛长保,陆林和王有田带着小春睡在东屋的大炕上。
胡春容和小年领着四个孩子睡在西屋。
陆老太又是早早就睡熟了,兄弟三人小声说着悄悄话。
陆云道:“往这一趟,我就想起当年三哥回来的时候,那会儿老五还没成亲,我们也没去府城。”
“是啊,一晃都过去六年了。”时间真是不经用,转眼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都九年了。
陆苗小声嘟囔,“娘的呼噜声还是这么响。”
陆遥和陆云没忍住笑出声,三人在府城的时候虽然每个月都能见面,但相处的时间有限,各自都有生意要忙,所以很少能凑在一起聊天。
“三哥,你和哥夫真不考虑要孩子啊,我看他今天抱着银子可稀罕了。”
提起这件事陆遥也有些无奈,“也不是不要,去年我找郎中把过脉,说我身体没什么大问题,大川更是没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没动静。”
陆云翻过身趴在枕头上道:“要不找个偏方试试,或者找个能掐会算的老道看一看,我听说如果成亲的日子时辰不对,或者犯了什么冲,就容易影响子嗣。”
陆遥不信这些,不过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伸手摸出脖子上的那枚铜钱,已经坠着快五年了,当年老道说让他五年后还回去,顺便帮他把道观翻盖一下,等这次回去真得去一趟道观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