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长水街明显感觉街上安静了许多,人也少了一些,偶尔还能看见嬉戏打闹的孩子。
陆遥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大人敢让孩子在外面玩,说明这边治安没问题。
街道两边都是长长的胡同,每条胡同住着几十户人家,粗略数一数这条街得有上百条胡同,住的人属实不少!
陆遥见路边有个洗衣服的老妇人,走上前道:“阿婆,问一下咱们这街上有没有往外租房子的?”
他人长得俊,说话也温和有礼,一眼就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老妇人擦了擦手道:“小郎是外地来?”
“从平阳县来的,带着兄弟来参加府试。”
一听是读书人,老妇态度就更和蔼了,“你往前走三条胡同,进去左手第五家问问,前阵子听说他家往外租房不知道租没租出去。”
“多谢您。”
“不谢不谢。”老妇人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嘟囔。“这小哥儿长得真水灵,不知有没有寻人家。”
陆遥走到老妇人说的那户人家,上前敲了敲门,等了半晌也没见里面出来人。
倒是对门一个年纪不大的哥儿拉开条门缝寻问:“你找谁?”
“请问这户人家还往外租房子吗?”
“余大叔他们没在家,你明日再来吧。”
“好,谢谢你。”
“不用谢。”那小哥关门准备进屋。
陆遥连忙喊住,“小兄弟,我能问问咱们这附近租房子一年大概多少钱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前几日我听余大叔说,他们家的房子是十五两银子一年往外租,也许我听得不准,还是你自己问问吧。”
“好的。”
陆遥心里有了谱,十五两银子一年,这个价格还在他们承受的范围内。最主要的这边的环境好,不会影响到豆子读书,小年也能交几个朋友。
决定好后陆遥脚步匆匆往回走。
客栈里赵北川干等不见人回来,心里焦急万分,“你俩留在这里看着东西,我出去找找你嫂子。”
“嗯。”两个孩子乖乖点头。
结果刚出门就见陆遥回来了,连忙上前拉住他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跟街上的货郎打听到哪里有租房的地方,过去转了一圈。”
“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找到了,那地方不错,下午你过去转转。”
陆遥顺路还买了些吃食回来,一进屋就被两个孩子抱住,他们都担心坏了。
“看嫂子给你们买什么了。”
“糖糕!”
“快趁热吃吧。”
中午一家人吃了两块糖糕喝了一碗油茶面,就算解决了午饭。
吃完饭赵北川道:“你走之后客栈来了不少衙役。”
陆遥一愣,“来干嘛的?”
“昨晚丢银子那个人报了官。”
“银子找到了吗?”
赵北川一笑,“这上哪能找到,偷银子的人早都跑了,衙役来也不过是走个场罢了,那人在院子里骂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下午赵北川按着陆遥说的方向又去了一趟长水街,前后打听到七八户人家往外租房,价格也从十五两到三十两不等。
房子大价格自然就高,不过他们人少,不打算租太大的房子,就像镇上那般三四间屋子就足够他们住了。
最后挑来挑去还是陆遥最先打听的那户人家最合适,价格低地方也好,出了胡同往前走一段路就是长兴街,以后买东西做买卖都方便。
不过这家主人不在,明日才能回来,赵北川便回了客栈打算明日一早就过来看房。
*
三辆马车从上京缓缓走出来,头辆马车的红木的车厢上雕刻着松鹤,看起来素雅又贵气,厢门上刻着一个林字,车上坐着的就是林老爷子和林子健。
“也不知北斗他们现在到没到平州,我都快想死他了。”这次来林子健给他拿了不少礼物,有从上京带来的吃食,好看的游记书籍,云州送来的宣纸和家里用不完的笔墨,装了满满一大箱子,都放在后面的车上了。
林老爷子靠在软垫上道:“按照府试的时间看,他们应当已经动身了。”
“对了祖父,他不会中不了吧……”小豆子回信的时,县试成绩还没出来呢,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中没中。
“无妨,若是没中就再等一年,他才七岁太急躁也不好。”
“可,可我拿的东西怎么办啊,那些糕点放不住就都馊了。”
“糕点你自己留着吃,东西花点钱找顺路的镖局给你捎过去。”
林子健想了想这样也行,就是看不见挚友心里有点难过,双手托着小脸叹了口气,“哎,还是希望他能考中吧。”
*
翌日一早,赵北川就去跟掌柜的退了房,把行李装上车载着陆遥和弟妹朝长水街驶去。
骡车停在胡同口,陆遥跳下车走过去敲了敲大门,这回有人应声了,不多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
“请问你家是往外租房吗?”
那汉子点点头,“是,你要租房啊?”
“嗯,昨日我来问,对门的小兄弟说你不在家。”
汉子把大门打开,“昨日回我爹家一趟,看房就进来吧。”
陆遥走进院子,刚进院就跳出一只小黑狗,对着他旺旺叫。
余大仓踢了它一脚,“滚一边去。”
小狗嗷嗷叫了两声钻进旁边的栅栏缝里。
四间屋子,看起来还挺新的,就是这院子有点狼狈,东西扔的到处都是,还有不少鸡粪狗屎,看得出这家人日子过的很随意。
余大仓不小心踩了坨狗屎,气的嘟嘟囔囔骂街,“正房一共四间,后面有个小后座房,房子才盖了六七年,里面新的一样,不漏风不漏雨。租金一年十五两银子,你若租的时间长,租三年我给你按十三两算。”
这价格在府城绝对算得上便宜了,不过陆遥还是想问问,他们为何要把房子往外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余大仓一听愁眉苦脸道:“哪有什么难言之隐啊,我家娘子今年又生了一对双胎,家里八个孩子照看不过来,搬到我爹娘那边让他们帮忙看着罢了,顺便赚点银子补贴家用。
”
“啊?”陆遥吃了一惊,怪不得院子乱成这样,八个孩子一天还不得跟打仗似的。
“你要租吗?”
“租。”只要不是别的原因就好,虽然陆遥不迷信,但真要租个风水不好的房子心里也膈应的慌。
“租多长时间?”
“我先去同相公商量一下。”陆遥从院子出来,脚步轻快的回到车旁。
“房子不错,就是院子有点脏,咱们收拾收拾就行了,一年十五两银子,房东说如果租三年按十三两一年算,你觉得如何?”
赵北川点头,“行,那就先租三年。”
“走吧,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赵北川赶着车进了胡同,走到租房那户人家门口,果然院子里乱糟糟的,不过院子倒是比之前在秋水镇宽敞一些,骡车不费力就能进去。
小年和小豆下了车,好奇的四处打量,突然看见栅栏边上的小黑犬。
“有小狗!嘬嘬嘬~~~”小年蹲下来叫它,小狗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赵北川喊了一声,“别摸它,小心咬着你。”
余大仓摆摆手,“刚断了奶的狗崽子,牙还没长几颗咬不坏人。”
推开门进屋,一股浓浓的尿骚味扑面而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想起这家八个孩子,陆遥心里便释然了,这么多孩子一天屎尿都打扫不过来,有点味道很正常。
四间屋子跟他们在弯沟村盖的格局差不多,三间卧房一间厨房,不同的是西屋有单独的门可以进出,不用穿中间的屋子方便了不少。
厨房里有两个灶台,上面也都是陶釜,看来就算到了府城也不是家家都能用起铁锅。
屋里的东西都搬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席子和一张桌子几个木头凳子。
除了脏一点,其他两个人都挺满意,“我们租三年,大哥拟张契书吧。”
余大仓面色一喜道:“好好好,等我去叫人过来帮忙。”
不过时他领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过来,“这是我舅父,让他帮忙拟租房文书。”
老人自带着笔墨和草纸,坐在凳子上写了起来,字迹写的不错就是里面的内容可不怎么样,陆遥拿起来看了一眼道:“这里写着若是主家用房可搬回居住,却没说如何退银钱,有些不妥吧。”
老头没想到陆遥居然识字,连忙道:“是我疏忽。”立刻在后面加了一行字,银钱按原价退还。
余大仓:“这房子你们且住着呢,我家大郎才九岁,至少等他十六七岁成亲才回来。”
那契书也不能含糊,万一刚住了几日他们就要搬回来怎么办?陆遥拿起来再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后让赵北川按了手印,余大仓也按下手印。
陆遥拿出三十八两银子并一贯钱给了他,房子就算租好了。
余大仓把银子揣好喜笑颜开道:“我爹家就在前头胖头胡同里,叫余老茂,过去一打听就知道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对了余大哥,咱们这在哪吃水?”
“后院有口水井,跟隔壁一起用的。”说着领着二人去后院瞧了瞧。
后院更加凌乱,全都是枯黄的野草,后座房倒是还新着,里面放了两把镰和一把扫帚。水井在两家只之间,中间夹了篱笆。
陆遥暗暗盘算着,等过天气暖和下来就把后院重新清理一下,翻一翻地种上些小菜,能省下不少买菜钱。
全都交代妥后,余大仓摘下门上的铁锁道:“你们自己另买一个吧,不然用着旧的也不放心,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看见小黑狗道:“这狗你们养吗?不养我拎回去了。”
“养养养!”小年和小豆连连点头。
陆遥道:“那便留下吧。”
两个孩子高兴的欢呼一声,抱着小狗玩起来。
院子里太脏了,赵北川把骡子卸下来,迫不及待拿起扫帚清扫起来。陆遥则把屋子的门窗打开,放一放屋里的气味,不然晚上都没办法睡觉。
赵北川道:“小年,小豆别玩狗了,帮嫂子收拾收拾屋子。”
“哎。”俩孩子放下小狗,跑进屋里。
其实屋里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扫了扫地面,把炕上的席子拿出去晒上,散了一会儿味道小多了。
等天气暖和了,打几盆水把地面好好刷洗一遍,铺上新土应该就没味了。
陆遥和赵北川依旧睡东屋,小年和小豆睡中间的屋子,等过几年孩子们大了再分开睡。
“你们先把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我去后面捡柴生火。”
“嗯。”
刚才陆遥见后院堆着几块木头,蛀得不成样子了,正好劈开拿来烧火。
赵北川见他抱着几个木头过来,连忙放下手里的扫把,“我来弄,你进屋去吧。”
“屋里熏鼻子,我还是同你在外面待会吧。”
赵北川笑了一声,“嫌臭你还要租这。”
“多便宜呀,要不是太脏了这点钱才租不下来呢,你想想牛家园子那边的破屋子一年还八贯钱呢,这边不比那安定多了。”
“这倒是。”
“而且省下的钱我打算再租个铺子,到时候看看是卖早点还是卖其他吃食。”
赵北川瞬间就有了主心骨,拉着陆遥的手拍了拍,“好,你说咋整就咋整。”
晌午陆遥把自家铁锅按上,刷洗干净煮了一锅粟米饭。
家里没有菜,陆遥去街上转了一圈,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一罐豆子酱,十文钱买了四个巴掌大的咸菜疙瘩。
咸菜洗干净切成细丝,拿热油拌一下,把四个人都吃撑了。
下午依旧是收拾屋子,院里的屎总算是清理的差不多了,屋里的味道也小了不少。陆遥便不让两个孩子忙活了,小豆子马上就要府试了,得抓紧时间看书。小年跟着跑了这么远的路也累的不轻,好好休息休息,省的累出病来。
不得不说赵家的两个孩子适应能力非常强,这两年从弯沟村搬到镇上,又从秋水镇搬到平州府。
上千里的路程,搁在大人身上可能都承受不住,他们倒是从未说过一句怨言。对小年小豆来说,无论身处何地,只要和大兄嫂子在一起那便是家。
*
第二天,开始采买生活用品,柴米油盐哪样都不能少,来时拿了的锅碗,瓢和盆都得另买,还得买两口大瓦缸拿来盛水盛米。
米不放缸里不行,老鼠几天就能偷光。
这些东西在街上都能买到,赵北川赶着骡车带着陆遥,两人一上午花了二两银子,把家里用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下午去粮铺子买米时,陆遥居然又看见了豆腐铺子,买了二斤花了十文钱。
这豆腐做的偏硬,跟他们做的比起来差远了,但是能从秋水镇传到平州府城说明这豆腐确实符合大众的口味。
赵北川见他买了豆腐,以为还做豆腐营生,“咱们还买个磨盘吗?”
“先不着急,这几日我先转转城中,数数看有多少家食铺,都卖什么吃食的。”
当初在镇上稀里糊涂开了铺子,能火起来也是因为镇上食铺少,他们又有新东西揽客。
如今到了州府自然要好好的做个市场调研,毕竟手里的银钱有限,万一亏了本钱想要翻身都困难。
赵北川点点头,他相信自己夫郎的能力,这几日就在家里收拾院子,搭建牲口棚子,顺手给小黑盖了个犬舍。
他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找不到一块脏污,跟之前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院子似的。
上午隔壁的汉子路过时朝院里张望,见赵北川在院中锯木头,忍不住走进来道:“你们是新搬来的?”
“是,前些日子租的房子。”
“一看就是正经过日子人家,这院子收拾的真利索!”
赵北川笑了笑,“自己住,还是干净点舒坦。”
“可不是!以前余大仓他们住的那叫一个狼狈,家里孩子又多,男人忙着赚钱,女人看不过来。屙屎尿尿直接往院子里倒,那味儿熏的人睁不开眼。”
“到了夏天苍蝇蚊子满院飞,俺们住在隔壁都跟着遭殃。你们搬过来就好了,这回夏天不用发愁了。”
汉子询问赵北川的名字,得知他姓赵后笑道:“这不是巧了吗,咱们还是本家呢!我也姓赵,叫赵海峰,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说话就行!”远亲不如近邻,正常人都愿意跟邻居搞好关系。
下午陆遥拎着一条花鲢回来,“刚才在街上买的,翻肚皮了只花了四十文。”
赵北川有些嫌弃,“倒是不贵,就是这鱼味道太重,寻常人吃不惯。”
镇上很少能看见有人卖鱼,因为他们不会祛鱼身上的腥味,做出来难吃不说还有许多细小的毛刺,卡在嗓子里难受好几天。
“给你看我做鱼的手艺,保管你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赵北川去打了桶水,两人蹲在院子里开始清理鱼,小黑闻着味凑过来,陆遥把鱼肠子都扔给它吃。
“今天食铺转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陆遥洗了洗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几日他把街上的早食铺几乎都转了一遍,还拿纸和炭笔记录下来。
“城里的早食铺有十一家,大多集中在城门口、长兴街,以及咱们长水街这头。”牛家园子那边陆遥没过去,倒不是他瞧不起那边的买卖,而是路太难走了,还没走过去鞋就都让泥汤子沾湿了。
“这些食铺卖得东西大同小异,有包子、炸团子、粟米粥、豆子粥、还有几家也卖豆浆的,共同的特点就是价格便宜。”
“肉包子最卖高六文钱一个,也有卖十文钱三个的里面的肉特别少只有一点肉末,素包子三文钱一个。”
“炸团子跟咱们的油条大同小异,只不过形状不同,他们是炸成团状的,一块是三文钱。至于粥和豆浆都是两文钱一碗。”
赵北川听闻眉头紧锁,“为何府城的物价比县里还便宜?”
这就涉及竞争、垄断和人口密度的问题了,陆遥一时半刻跟他解释不清只道:“如果开早食铺子的话,只比别人多了个豆花,实在是没什么竞争力。”
“那该如何是好?”
陆遥神色奕奕,“我想着,咱们直接开个食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