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吓了一跳,拉着赵北川的胳膊直觉自己可能惹祸了。
“怎么办……”
“放心,有我在。”
这些乞丐明显是有备而来,虎视眈眈的盯着陆遥身上的包,似乎知道里面有银子。
陆遥握紧包带,向赵北川身后藏去。
突然前面冲过来两人抱住赵北川,后面的人伸手去拽陆遥手里的背包,吓得陆遥大声呼救,“放手!打劫了!”
赵北川奋力挣开身前的人,一拳把人砸倒,回身把陆遥拉到身后,将夺包的人踹飞出去。
其他几个人面露狰狞一拥而上,可惜他们选错人了,赵北川岂是寻常人?他可是能徒手拉倒战马的力士,对付这几个瘦骨如柴的乞丐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见他撸起袖子,几乎是一拳打倒一个,把对面打吱哇乱叫!
开始这乞丐还想仗着人多势众把两人劫下来,渐渐发现不对劲,打了半天对面毫发无损,自己这边已经有好几个人躺在地上哀嚎。
吓得他们做鸟兽散撒腿就跑。
陆遥抱着背包惊魂未定,见赵北川还要去追人连忙把他喊回来。“别追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粟米被抢走了,灰面撒了一地用不成了,排骨也沾上了灰,幸好给豆子买的书没丢。
赵北川啐了一口唾沫,拎起余下的东西,两人脚步匆匆的回到租住的地方。
一进院刚巧碰见黄大哥在院子里扫地。
“这么早就出去啦。”见两人衣衫凌乱脸色难看,手里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了?”
陆遥道:“黄大哥,咱们附近这些乞丐抢东西官府不管吗?”
黄大哥一愣,“你们刚才出去被抢了?”
“抢了点粮”
“哎呦,肯定是你给那群人撒钱了吧!”
“我见那些孩子可怜……”
“下次可千万记住别管那些人!那可不是什么良善的乞丐,去年就在路上劫过几个书生,其中一个人还被他们砸破头耽误了县试呢。”
“报官也没用,这些乞丐像阴沟里的耗子,衙役一来就跑干净了,你们下次再碰见可躲着点走!”
“哎,多谢。”
进了屋,陆遥把包子拿出来,两个孩子迫不及待的啃了起来。
赵北川把那一摞书卷递给小豆,“吃完饭赶紧看书,你嫂子为了你可是下了大本钱,莫要让他失望!”
小豆一听,三口两口赶紧把包子吃完,擦了擦手立刻拿书看起来。
陆遥怕他压力大,安抚道:“别听你哥瞎说,一次考不中也没什么的,你才多大年纪,以后有都是机会,这次就当试试手。”
“嗯。”小豆点点头,他知道嫂子这是安慰他呢,不过他自己也有志气,跟着林爷爷学了那么长时间,若是连个童生都考不中实在是太丢人了。
小豆读书认真,其他人不好打扰,陆遥带着小年去外面屋教她做吃食,赵北川拿了钱还得出去一趟买粮食。
这次他故意走得那条小巷,看看还能不能遇上那几个乞丐,结果来去都没再碰见。
*
一晃他们在县城住了七八天,距离县试只剩两日的时间。
今天陆遥不让小豆看书了,这些日子起早贪黑小脸瘦了一大圈,精力都用在准备上,到了考试那日肯定脑子乱糟糟的,反而影响他的发挥。
“咱们晌午不开火了,嫂子带你们下馆子!”
“下馆子?”赵家三兄妹瞪大眼睛。
“对,去食肆吃饭!”
“好喂!”两个孩子高兴坏了,小年虽然嘴上不说,这几日憋在家里确实把她闷得够呛,都有点后悔跟来了,早知道来县城这么无聊,还不如留在家里跟柳月一起绣花呢。
一家人换上干净的衣裳,拿上背包朝县里的食肆走去。
今日刚好也是大集,附近不少乡镇的人都来了,西市热闹非凡。
卖鸡鸭鹅的、卖牲畜的、桌椅板凳什么都有。
竟然也有卖豆腐的,陆遥上前打听了一下价格,四文钱一斤,看样子自己这豆腐方子外传的速度很快啊!
小年和小豆走在前面,两人东瞧瞧西望望,小声说:“这跟咱们下三里没什么两样嘛。”
陆遥道:“西市这边住得都是普通老百姓,出了这条街就不同了。”
两个孩子点点头,突然赵北川认出路边有个小乞儿就是那日抢他们东西的人!
那个乞儿也看见他了,吓得脸一白撒腿就跑。奈何他腿短,刚跑几步就被赵北川追上,拎着衣服像拎小鸡仔似的把人揪过来。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孩吓得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让本来就脏的脸更脏的没法看了。
赵北川皱眉道:“那日我好心给你们钱,你为何还要抢夺我们财物?”
“我……我也是被逼的,我没办法……若是不抢会挨打的!”他怕赵北川不相信,撸起袖子漏出纵横交错的伤疤。
陆遥倒吸一口凉气,“放了他吧,下次若是再敢抢我们东西,可不会这么容易就饶你!”
小乞儿跪在地上磕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几个人继续朝前走,小豆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个乞丐,脑袋里不知想到什么,抿着嘴脚步匆匆的跟上大兄和嫂子。
本来出来的时候心情好好的,因为遇上了那个乞儿大伙情绪都有些低沉。
赵北川拍拍陆遥肩膀,“别想那么多了,那乞丐说话不可信,他身上的伤兴许是抢人家东西被人打的呢。”
陆遥点点头,自己尚且是蝼蚁哪有闲心管别人,拉着两个孩子走进一家名为满口香的食肆。
一进屋四人就被肉香勾住味蕾,食肆不算大里面的客人却不少,来之前陆遥特地跟房东大嫂打听过,这家食肆做的菜味道很不错,而且价格实惠。
屋里升了火炉暖融融的,有小伙计过来招呼客人。
“几位客官想吃什么菜?”
陆遥道:“您店里的拿手菜是什么?”
“大锅焖肉,但凡吃过一次的肯定还想来吃第二回!”
陆遥笑着点了一份焖肉,其他的菜点了一份木耳炒鸡蛋,一份油炸小鱼和两盘肉扁食。
实在是可选择的菜太少了,陆遥都怀疑华夏文明断代过,不然那么些美味的菜肴怎么都消失不见了。
四个人找了一张小桌子,小年和小豆四处打量,眼底藏不住的好奇。
陆遥也在偷偷观察,心里计算着如果开这样一间小食肆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不多时菜就端上来了,所谓的焖肉就是一盘子蒸熟的肉切成薄片,下面铺着腌制的咸菜,看起来有点后世梅菜扣肉的感觉,但味道差了一些,猪肉里面的还略有些臊味。
赵北川夹起一片尝了尝,低声道:“不如你做的好吃。”
两个孩子附和着点头,嫂子做的红烧肉可比这焖肉香多了!
陆遥忍俊不禁,“快吃吧,吃肉你们还挑三拣四的。”
油炸小鱼炸的也不够香脆,肯定是提前炸好没重新过油的,木耳炒鸡蛋中规中矩,至于扁食,两盘子加起来不到二十个。
结账时这些菜竟花了二百文,出了食肆陆遥直呼上当,这二百多文他能做一桌子好菜了!
不过开食肆是真赚钱,一天经营几桌饭菜比他们早食铺子忙一上午赚的都多。
几个人又在街上逛了一圈,看见布庄陆遥便领着小年进去转了转。
镇上的布庄布料虽然齐全,但是颜色比较单一,而且都是老气的颜色。县里布庄颜色可就多了,眼花缭乱的让人看不过来。
小年兴奋的脸通红,看看这个摸摸那个,都不知道买哪个好了。
卖货的伙计见两人穿着普通,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多半是从乡下来的,这种人往往看了一圈最后买的也是最便宜的粗布。
拉着脸拿尺子推小年的手,“哎哎哎,这可是绸,一摸就滑丝了。”
小年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陆遥皱眉,这人什么态度。
“喜欢哪个颜色,嫂子给你买。”
小年窘迫的摇摇头,“不用了,咱们回去买吧。”
陆遥知道小年怕自己花钱,但来都来了不能让人瞧不起。
“把上面那匹豆粉色的细布拿下来给我们看看。”
伙计不情不愿的搬来凳子,上去把布搬下来,“这可是南地染的细布,一尺四十文,看看就得了,莫要拿手摸,摸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
小年看了一眼摇摇头,太贵了。
陆遥继续道:“那边翠绿色的拿下来也给我们看看。”
伙计语气开始不好,“你们到底买不买啊?不卖别折腾人!”
陆遥冷哼一声,“不过让你拿两匹布就是折腾你了,你是这布庄的掌柜的?”
伙计不吱声,气哄哄的把布拿过来扔在桌子上,“快看快看。”
陆遥看了一眼道:“这个颜色老气,不适合我们家妹子,把旁边那匹嫣红的拿来。”
“你!要不买赶紧走,别耽误别人做生意!”
正巧布庄老板闻声从后面走出来,他皱眉道:“四子,你说什么呢?”
伙计恶人先告状道:“这两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看了好些布也不买,分明是存心耍弄我!”
掌柜的看过来,陆遥没惧怕直视过去,“我们不过是看了三匹布就成了耍弄你,难不成你们布庄卖东西都不许客人挑选的?”
“四子。”
伙计脖子一缩,嗫喏道:“这俩人看着也不像是能买起细布的……便是让他再看十匹八匹又如何?”
陆遥冷笑一声,“你怎么知我买不起?就你这样的待客态度,买也不会买你家的布!”说完拉着小年转身就走。
“客官请留步!”掌柜的连忙追了过来。
“方才是我们家伙计的错,四子过来道歉!”
陆遥回过头见他面白无须,耳垂上还有颗孕痣,掌柜的竟也是哥儿,拉着小年停下来。
伙计臊的脸通红,躬着身子走过来,“对,对不住,小得眼皮子浅还望客人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若再有一次,你便走吧我们布庄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伙计吓得连忙点头擦汗,他还得指着这份活养家糊口呢,可不能丢了。
陆遥气消了一半:“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还望掌柜的能多加管束下人吧。
“一定一定!客官可还有想要买的布料?”
陆遥倒是真看中那匹豆粉色的细布了,马上春天了,这颜色鲜嫩给小年做身裙装肯定好看。
两人又从新回到柜台边,陆遥道:“这匹豆粉色的细布给我来一匹。”
那伙计一听陆遥张口就是要一匹,惊的瞪大眼睛。
掌柜的道:“这样的细布旁人买两贯八百文,今个算是给您陪个不是,您给两贯五百文就行了。”
价格到是不贵,在镇上买普通的细布还要两贯六百文呢,陆遥直接给钱结了账。
掌柜的麻利的将那匹细布包裹好,两人抱着布走出来。
赵北川道:“怎么买了这么久,我都要进去找你们了。”
“别提了,大兄我们刚才在里面碰见个非常可恶的伙计!”小年绘声绘色的把里面发生的事说出来,听得赵北川一愣一愣的。
陆遥把布递给赵北川,“虽说受了点窝囊气,但也不白受,这匹细布便宜了三百文。”
小年一脸肉疼,“还是太贵了,这颜色也不适合大兄和小豆。”
“本也不是给他们俩买的,你自己拿去做衣裳,我看你上次给小金子做的就不错,这次自己试试做几件穿。”
小年激动的小脸通红,“真的吗?”马上又摇摇头,“不行,这么好的布料,我怕剪坏了。”
“有我在呢,我帮你剪出样子,你自己缝。”
“嗯!”
*
明天县试就要开始了,陆遥赶紧给小豆准备考试用的东西。
首先棉衣、棉裤、棉鞋不必说都要穿上的,县试管的比较松懈,并不像乡试和会试那般严格。听说乡试和会试只准穿单层的衣服,怕有人在衣服里夹私作弊。
烤篮里装着水囊和吃食,还有笔墨纸砚。
考试一共三天,正式一场,复试一场,招复一场。每天早上卯时三刻开始,到下午未时末上交试卷。
县试的内容基本就是帖经、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选则书上的一段话,令试者填充缺少的句子,跟后世的完形填空差不多。
墨义则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解释,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中试。
小豆子四书五经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只要考试时不发挥失常,基本上有八成几率能考中,另外两成在天意和心态。
万一遇上极端天气,便是成年人都抵挡不住严寒,更别提年幼的孩子。陆遥祈祷着考试那几日天气晴朗,千万别下雪。
*
二月初五,一大早陆遥和赵北川早早起来,和面擀面条煮了几个荷包蛋。
寅时一刻,小豆和小年闻着饭香味醒了,两个孩子打着哆嗦穿上棉衣。
“快起来吃饭,莫要耽误了考试的时辰。”
“哎!”
热腾腾的汤面吃完身上暖乎乎的,陆遥最后检查了一次考篮,确定里面东西齐全,锁上门一家四口朝县衙走去。
考试的场地就在县衙旁边有一座科考棚,坐北朝南用一圈栅栏围住,看起来有些简陋。
他们来的时候外面已经聚满了人,今日来参加县试的大约有三百多人,有的一看年纪就不小了,也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各个翘首以盼,心中无一不想着能金榜题名。
陆遥拉着小豆的手紧张得有些出汗,“待会进去别紧张,越紧张越容易忘,试题先挑自己会的写,写不出来的最后再想。”
小年帮弟弟整理了一下衣襟,“好好考,阿姐在外面等着你。”
随着官吏点到秋水镇,赵北川拍了小豆肩膀一下,“去吧,听你嫂子的,考不上大兄也不怪你。”
这一刻全家人的心思都挂在这个小树苗上,小豆子绷着小脸严肃的点点头,拎着考篮站在一众大人中间缓缓的往前走去。
入场前,有“搜子”既搜查考生全身,防止身上夹带纸张作弊。
官吏搜查的非常仔细,不光检查考篮,还要把衣服鞋袜脱掉,头发也得散开检查一遍,大概是去年发现有人在头发里藏纸作弊。
轮到小豆的时候,那官吏看着还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娃娃,瞪大眼睛对着名册仔细对比,确定报名者年方七岁后惊道:“我滴乖乖,真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
这还是自打宣武三年恢复科举后,平阳县第一次有十岁以下的孩童参加县试,自然引得人啧啧称奇。
消息很快就传到县令耳朵里,他捋着胡子道:“待县试结束,本官倒要好好瞧瞧这孩子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