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啥?”
赵北川喜滋滋道:“娘,陆遥怀孕了。”
陆母瞪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拉住儿子紧张的上下打量,“真的假的?可去医馆瞧过了?”
“瞧了,前些日子就看出来了,月份浅就没说,如今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胎像平稳就过来告诉您了。”
陆母鼻子一酸,眼泪跟撒豆子似的往下掉。
“娘,你怎么哭了。”陆遥手忙脚乱的掏出帕子帮她擦脸。
“我这是高兴呢,盼了这么多年可算是把孩子盼来了!”如今最压在心底最后的一件事也没了,陆母边笑边流眼泪,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快把鞋脱了上炕去坐着,晚上娘给你炖鸡汤喝。”
“别弄了,这几日天天喝汤,身上都胖了一圈。”陆遥倒不是怕自己长肉,而是怕营养太足以后孩子大了不好生。当初陆苗生产时,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他可不想难产。
“这会儿吃不碍事,六七个月的时候就得少吃勤动了。”陆老太生了五个娃,她最了解这些事。
陆遥见劝不动他,让大川过去帮忙杀鸡,自己领着两个孩子在炕上玩羊骨节。
不一会儿陆林和陆云两家人相继回来,陆苗来接蛋蛋,正好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陆林帮赵北川在院子里收拾鸡,让老太太进屋歇着去。
“三弟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胡春容摘掉围巾说道。
“闲着没事,过来蹭点饭。”
“我怎么瞧着你胖了一点。”胡春容凑过来打量了一下,“脸色也比前段时间好了不少。”
陆老太闻声噗嗤一笑,“你三弟他有了。”
陆云不解道:“有什么了?”
胡春容也没反应过来,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哎呀!怀孕了吧!”
陆遥窘着脸点点头。
三人立马兴奋围了过来询问,“看过郎中没有,几个月了,身体可有不舒服?”
“看了,三个多月了,没什么不舒服,前阵子恶心我还以为是胃不好,没想到是怀孕闹的。”
陆苗气鼓鼓道:“三哥你瞒得可真严实,连我都不告诉!”
“那会儿月份浅,怕万一有个闪失不是白高兴一场。”
胡春容笑着打趣道:“我说什么来着,看你就像是怀孕了,你偏说不是!”
“这么多年都没有……哪会想到那上头。”
陆云道:“这一胎来之不易,你们俩可得好好照看着。”
说起这个陆遥一言难尽道:“大川自从知道我怀孕后,都像变了个人似的,走到哪跟到哪,前阵子还想分房睡生怕晚上压着我。”
陆苗偷笑道:“哥夫哪是怕压着你啊,是怕忍不住吧。”
“小兔崽子,还敢打趣你哥!”陆遥伸手去挠陆苗痒痒。
陆母赶紧呵斥道:“多大人还闹,你现在带着身子小心着点。”
“哎。”陆遥哭笑不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动物园里的珍惜保护动物。
陆母要亲自下厨熬汤,胡春容过去帮忙,兄弟仨人就在炕上聊天。
陆苗贴着三哥耳朵小声道:“三哥我给你说啊,等四五个月的时候,房事上就没事了,小心着点就成了。”
陆遥掐了他一把,“不害臊。”
“那害什么臊,长保半年才回来,我都跟他睡不够。”
陆云也笑着掐他,“成了亲脸皮就厚起来了。”
陆苗笑着躲开,闹了半晌叹了口气,“前几日军营那边传来消息,说营州那边打得正热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家都知道他心里担忧,陆遥安慰道:“曲家镖局同北上的军队将六千石粮草、伤药、棉衣棉被、酒精等物资一同送往营州。这一战天家十分重视,再加上有镇北王领兵,肯定会大获全胜。”
话虽如此,陆苗心里还是十分不安,打仗就会死人。战场上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不会受伤,会不会……
陆云拍着他的手也不知说什么话安慰好。
倒是蛋蛋从外头跑进来,“娘,姥姥给我煮了蛋。”
陆云伸手把他捞上来逗他,“蛋蛋吃蛋蛋,吃完变成小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我要当大将军,跟爹爹去打蛮人!”
“唉哟,子承父业啊哈哈哈哈哈。”三个人忍不住笑起来。
陆苗把儿子接过来,帮他剥开蛋壳让他去吃。
“金子和银子呢?”陆遥问道。
“有才回去接了,一会儿就过来了。”自从王家二老过来后,金子银子就不用老太太看了,也给她减轻点压力。
王老爷子和王母刚来的时候还住不习惯,一个邻居都不认识,日日待在院子里闷得他们发慌,差点打道回府。
后来还是葛长保帮忙,把王老爷子介绍给军养马司的人,让老爷子过去帮帮忙,打打下手在里面挂个闲职,一个月能领两百文的工钱。
有了活干王勾才安定下来,你还别说,他养马的手艺比军中那些年轻人强多了,不少牲口的疑难杂症,给马配种接生的事他都熟悉,几番下来还在军中收了几个徒弟。
王老太则在家带两个孙子,偶尔去邻居家串串门,熟悉了发现这边住的都是本分人,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困难。
说话间王有才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王金子和王银子都是内向的性格,见了人只小声打了招呼,就跑去跟石头哥去玩了。
胡春容道:“不是让你叫着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起过来吃顿饭吗。”
王有才挠挠头,“我爹在外头吃完了,娘不愿意动,我就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陆母道:“锅里炖了鸡,待会儿回去给亲家端一碗走。”
“哎。”
饭菜很快做熟了,大伙围坐在一个大圆桌上,陆老太率先开口道:“今个宣布一个喜讯,咱们陆遥和大川,马上就有娃了!”
陆林惊喜的看向弟弟和弟夫,“有啦?!”
“嗯。”
“嘿,真好,哈哈哈我又要当舅舅了。”
石头小声道:“我是不是又当大哥了?”
“没错。”
桃子道:“那我就是大姐!”
金子和银子,“我也是哥哥。”
半晌蛋蛋才开口,“我还是小弟吗?”
大伙哄堂大笑,陆苗摸着他的脑瓜道:“你不是小弟了,也当哥了。”
蛋蛋眉开眼笑,大着舌头说:“我是大的啦!”
*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陆遥今天胃口好,多了些饭菜,晚上回去的时候撑得睡不着觉。
赵北川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帮他慢慢揉揉胃口,“怎么吃了这么多,肚子都撑圆了。”
“娘做的饭菜好吃,忍不住就多吃了一碗。”
赵北川低头蹭蹭他的发顶,“今天真高兴,把这件事跟家里人说完,心里一下就踏实了。”小年和小春昨天就跟他们说了这个消息,把小年激动坏了,说要给小侄子做好多衣裳。
“让我看看我儿子。”赵北川掀起陆遥的衣摆,拿脸贴着肚皮。
“兴许是闺女呢。”
“闺女更好,就是别随了我的长相就好,不然容易找不到夫婿。”
陆遥没忍住噗嗤笑出声,“那不一定,小年长得就挺好看的。”
“小年长相随我娘亲,但是我跟小豆长得更像我大舅。”
上次就听小豆子说赵北川长得像舅舅,陆遥一直都挺好奇的,“等下次咱们有时间,过去看看二老。”
“好。”赵北川帮他把衣摆抻平,继续揉着胃。
陆遥回身搂住赵北川,“这段时间苦了你了。”
“辛苦什么?”
陆遥坏笑着揉了一把,把赵北川激得打了个冷颤,“别闹。”
“咱们都三个多月没做了,到生还得七个月呢,能忍得住吗?”
赵北川咬着牙道:“能。”
“它可不见得听话啊。”
温热的掌心攥着,赵北川微微皱着眉头,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要不我用别的法子帮你?”
……
两人头脚颠倒着,到深夜才躺平休息。
*
这段时间马宽在上京打听了不少房子,价格大多在八千两银子到一万两银子之间,位置好的地方狭窄,地方宽敞的就会偏僻一些,想要买个十全十美的属实困难。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来时陆遥随口嘱咐他,留意一下上京的酒楼食府,看看有没有往外出租或者卖的。
问房的时候还真让他碰上一个往外盘的酒楼,位置在西坊,原是中书侍郎娘子家的产业,今年五月份黄侍郎被贬到灵州,这酒楼便打算拿出来卖成银子打点关系。
价格一万七千两银子,周边全都是酒楼商铺位置十分繁华,马宽过去看了一次就觉得不错。
奈何手里的银子不够,陆遥给了他一万两,他自己手头只有五千两银子,盘下铺子可能就没钱买房了。
只得给家里写了封信,自己再另寻别的办法。
很快事情就出现了转机,他在上京遇上了之前在南方想要买陆酒的冯家酒商。
二人虽然没见过面,但冯老爷手下认识马宽,在客栈吃饭时对方主动过来攀谈,马宽连忙起身过去敬酒。
对方也想到马宽这么给面子,连忙邀请他坐下一起吃饭。
席间又聊到了陆酒的事,冯老板道:“你们那陆酒确实不错,特别是冬季饮一壶,身上都暖和下来了,入口绵柔又回甘,实在让人喜欢。”
马宽笑道:“冯老板谬赞,如今我见上京出了不少酒,也有如我们陆酒这般清透的。”
“那些酒都不行,徒有其表,学不到陆酒的精髓。”冯老板做酒起家的,对酒了解的可太深了,什么酒能好卖,品一口基本上尝得差不多。
陆酒自带的那股酒香,是许多酒都没有的,听闻他们的酒曲做法非常复杂,想偷师都不容易。
“马掌柜,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年能否把陆酒卖给我。”
“这……不知冯老板要多少?”
“五万斤。”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马宽眯着眼在心里核算了一下,其实把酒往南方运送更方便,能节省出八千多两银子的运输费,如此看来倒是卖给他们更划算一些。
“五万斤恐怕不行,马某虽掌管中州酒坊,但这买卖归根究底不是我的,我至多能给您匀三万斤,不过要提前预付定金。”
“好,没问题!”冯老板赞赏得看着马宽道:“你在中州屈才了,要不然跟我来苏州吧,以后酒坊赚的银子分你三成。”
马宽淡淡一笑,“多谢冯老爷抬爱,东家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亲嫂子,马某不才没想过离开他们。”
冯老爷眼珠一转道:“好好好,如此那咱们就只谈生意。”
三万斤酒,按每斤二两银子算正好是六万两银子,冯老爷提前预付了两万两银子做定钱,等把酒送过去后再支付余下的四万两银子。这些酒拿到南方的酒楼里售卖,估计能翻一倍的价格。
手里的钱够了,马宽便把那家酒楼盘了下来,顺便在章台街买了一栋小三进的院子,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巧的是这院子也是被贬的那个中书侍郎家,铺子加院子一共花了三万两银子,一并买了下来。
房子在寸土寸金的上京来说,已经很宽敞了,比林子健家还大,收拾妥当后赵北斗就从客栈里搬了出来,还特意叫来林子健和卢远一起到新家来认认门。
“好家伙,才这么几日你就在上京买房啦?!”林子健一进院子就吱哇乱叫。
“是我姐夫过来买的,我哪有这么多银子。”
“你姐夫?”林子健愣了愣神。
“就是宽哥,上次你去酒楼没见到吗?”
“见,见过,年姐姐要跟他成亲了?”
“嗯,订的明年六月份,到时候你要是有空就过去参加喜宴。”
“好,如果有空我一定去。”
“卢远,你怎么不说话?”赵北斗停下脚步道。
卢远抬起头,脸上强撑着笑意四处环视道:“这房子不便宜吧,看着快跟我恩师家差不多大了。”
“我不知道,宽哥就说让我搬过来住,来的时候屋子都收拾好了。”
卢远深吸一口气,突然道:“我肚子不太舒服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拜访。”说完疾步朝外面走去。
林子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疑惑,赵北斗轻叹了口气,大约猜到又伤到他的自尊了。
卢家贫寒,卢远作为他们镇上唯一一个举人老爷,可谓不争光。
镇上的富绅给他们送来不少银子,县里也有人给他银子,加在一起足足三四千两,卢远何时见过这么多钱,一度以为自己翻了身改换了门庭,再也不是曾经的破落户。
没想到跟两个好友比起来,自己依旧是一文不值,手里那点银子都不够他在上京买一个最小的房子。
他眼里含着泪,心中却悄然种下了一颗荆棘种子,在贫瘠的内心里生根发芽。
许多年后,他因为贪污赈灾粮款,被押赴刑场斩首时,看着远处的一个穿着破旧布衣的小孩,拉着爹爹和娘亲的手道:“我长大一定要好好读书当个好官,可不要像那个坏蛋那样鱼肉百姓!”
是啊……他也曾想当个好官的,可惜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