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锌站在雪山之巅,从下面的角度来看,他再往前一步就会掉下去,实则还有五六米的距离。
蔺锌闭上眼睛,泪水流淌在脸上,再睁开眼皮,眼神空洞洞的,“没用的,谢哥,你劝不好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只顾自己不顾别人的人,我们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谢钧闻抓紧靳礼的衣领,咬着牙道:“你说你爱蔺锌,不能没有他,结果就是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这就是你的喜欢?这就是你的不能失去?你可真能瞎扯!”
“不行,不行,我不能说,不能发誓。”靳礼摇头,脸色白得不像话,他有种感觉,仿佛说了这句话,以后就真的再也不可能了。
谢钧闻强迫自己冷静,开口说话时依然忍不住发怒。
“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的喜欢比蔺锌的命还重要?!”
靳礼双手抱头,神情溃败,声音嘶哑:“这不一样,总之我不能说!”
天空飘起飞雪,短短一瞬间下得非常紧密,随着狂风吹在他们脸上。
谢钧闻今天穿得单薄,山顶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冷风钻进衣服里,冻得四肢麻木冰凉,有雪扫进眼里,他眯了眯眼睛,用尽力气给靳礼一拳。
拳头打在颧骨上,痛得不止靳礼一个人。
谢钧闻感受到更多的是麻木,不解气地又来一拳,厉声道:“我看你真是疯了,脑子被驴踢了!到现在还坚持什么,有意思吗?是不是非要把所有人逼疯才满意!”
他分不清靳礼是真不愿意,还是被控制了,但此刻的怒气达到顶峰,气得脑门发晕!
靳礼哭丧着脸,张开嘴还要说话,余光扫到蔺锌的身影,猛地推开谢钧闻,伸着手臂跑过去,“不要!蔺锌!”
由于跑太急摔在地上,边往前爬边站起来接着往前跑。
“蔺锌!”
“你别过来!”蔺锌正对着他们后退,不看身后的距离,生怕他跑来。
靳礼倏地停住,不停摆手,语气宛如哄小孩般诱导:“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别跳,你回来,回来好不好,那儿太危险了。”
“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别冲动!”谢钧闻衣服里灌满冷风,顾不得冷,眼睛一刻不敢从蔺锌身上移开,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蔺锌回头看他们,双眼红肿,有解脱亦有绝望。
“没有余地,谢哥你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就答应他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我不想答应他的,可我看到他跪着求我,我就心软。”
风很大,雪不知不觉变为暴雪。
蔺锌冻得鼻子通红,“言鹤说我病了,我知道,我配合治疗,我想好起来,但是我…我……”
谢钧闻迎面吹着暴风雪,一口冷气灌进肺里,低头缓了口气,怕蔺锌听不到,扬声道:“言鹤跟我说了,你控制不住自己,你不爱靳礼,但你总是心软原谅他,这让你越来越痛苦,你讨厌这样的自己,这不是你的错,生病了就看医生,不要拿生命开玩笑!”
靳礼听到这些话,完全怔住,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控制不住,为什么会控制不住呢。”
蔺锌摇头,嘴角牵出一抹笑意,边哭边笑:“没用的,言鹤陪我治疗那么久,几个月过去了,我现在看到靳礼还是会不正常,我才是没救的那个人!”
“言鹤对我太好了,我想跟他好好过一辈子,可是我总想原谅靳礼,我明明不喜欢,我明明……”蔺锌抬起手臂,抹掉眼泪,猛然转过身往前走,“我讨厌我自己,恶心到想吐,被欺负成那样了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原谅他,我真贱啊。”
“不是这样的,你别冲动,我跟你说,这些都不是你的错,是…是……”谢钧闻仿若被掐住了嗓子,后面的字说不出来,他怕蔺锌站不稳摔下去,迈开脚步往山顶跑。
坡太高了,暴风雪迎面吹着他们,稍不注意就被吹会原地。
蔺锌背对着他们,缓缓敞开双臂。
暴风雪好像对他没有用,一米七六的身高,身板薄弱,迎着狂风暴雪没有丝毫动摇。
眼见着身板有所倾斜,一道声音从谢钧闻身后响起。
“别跳!”
“我说!我发誓!”
蔺锌僵直站在那儿,没有动。
谢钧闻嘴里灌了好几口冷风,缓口气的功夫,被吹得后退几步。
靳礼站在后面,嘶声喊道:“你想听什么我都说!”
“我发誓我以后不纠缠你了!不会再打扰你和言鹤了!”
“你不想见我,我就不出现在你面前,我们再也不见面,我会躲得远远的,绝对不让你看到我。”
靳礼目眦欲裂,歇斯底里:“我不喜欢你了!不爱你了!”
说出话的同时,靳礼痛哭流泪,接着道:“我真的真的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了!”
“你下来啊!”
话音落地,雪山轻微地晃动起来,眼前的一切被风雪覆盖,什么都看不清。
谢钧闻快要睁不开眼,差点站不稳,眯眼往前看,只能看到雾气交加的暴风雪。
脚下的地面震得不正常,他察觉到不对劲,脸色变得很难看。
可惜一切都晚了,他看不到任何人,隐隐约约听见了靳礼大喊蔺锌的名字,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耳边仅剩风声。
这时候,脚下的地面忽然塌陷!
雪山崩塌,地面塌陷,猛烈的暴风雪掩盖了所有声音。
四十里外,司机终于修好了车,掏出根烟咬在嘴里,摸到打火机点燃。
他抬头看着远处阴沉沉地天气,皱起眉:“今天不是晴天吗?”
“不知道刚才的人有没有打到车。”
天已然大亮,一抹光透过乌云照在大地。
前面阴沉一片的天空豁然变晴,路上的车辆不知何时多了起来。
上午九点钟,一则新闻占据了各个平台。
国外某国某地区的雪山崩塌,目前已知受难车辆有两辆,未知车里的人数,没有在附近找到人。
崩塌的雪山挡了路,要穿过雪山的车辆不得不停在路边,纷纷议论怎么会突然崩塌,有人描述,在崩塌前下了一场暴风雪。
“怎么可能,我就在山脚下,没看到雪!”
“可能局部有雪。”
“天气预报没有报导。”
四十公里外,个头高大的白人推开铁门出来,没看到自己的车,愤愤骂了几句,转头看到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一张卡。
他迅速走过去翻开石头,左瞅右瞅,确定附近没人,把卡塞进自己兜里,接着骂偷他车的偷车贼。
前往雪山方向的车辆全都往回开,一条路上全是一个方向的车。
距离雪山几十公里外的冰湖附近,霍沉遇坐在一辆出租车里,车中播着今天的最新新闻播报。
霍沉遇听见熟悉的地区名,蓦地抬眸,点开手机去看手表的定位,放大地图,上面的雪山名字和新闻里播报的名字对上了!
与此同时,累了一夜的程尧燃买了瓶水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坐在公共座椅上刷手机,顺便问慕梓臻有没有找到人。
“我查到了靳礼租的那辆车,跟新闻里播报的遇难车辆一模一样。”慕梓臻声音冰冷。
程尧燃:“什么遇难?”
慕梓臻:“北边有个区的雪山塌了。”
“什么?!”程尧燃立即上网,看到呈现在眼前的新闻,没忍住爆了声粗口:“我靠!钧闻去这个区找人了,我打电话问问他怎么样了。”
程尧燃先挂了慕梓臻的电话,给谢钧闻打了四五个都打不通,他隐隐产生了不安,翻到曾经跟大哥要来的霍沉遇的联系方式,忐忑拨了过去。
这次倒是通了。
“霍总,钧闻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程尧燃呆愣在原地,手机从手心里脱落摔在地上。
天气晴朗,暖日当照,街上没有一点风。
雪山崩塌的第五个小时,霍沉遇刚联系完一个朋友,站在警示带外,脸色冷得吓人,附近的人都避着他走。
程尧燃拽住来回走动的慕梓臻,“你先冷静点儿,这么多人在找呢,说不定过会儿就找到了。”
“如果不是你们纠缠不休,根本不会发生今天的事。”言鹤站在旁边,一点好脸色都不给。
雪山前后的道路放了警示牌,发现事故车辆的附近几里地围起了警示带,警察和搜捕队的人站在警示带内挖雪寻人,目前找到的只有两辆车。
其中一辆车是靳礼租的车,另一辆比较破旧,不知道是谁的车。
霍沉遇把定位地点提供给警察,搜捕队正在那个位置挖着,他只祈祷谢钧闻戴着手表没有摘下来,不然今天就不好找人了。
“嘿!这里有人!”
远处响起男人激动的声音。
言鹤想跨过警示带过去,警察跑过来拦住他。
“先生,请您耐心等待,我们会尽快把人挖出来!”
“我进去帮你们挖,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言鹤推开警察要过去,又来一名警察拦住他。
“先生,这片是主要崩塌区,我们怕附近再发生坍塌伤及无辜,请您配合我们行事!”
警察根本不让过去!
言鹤只能站在警示带外面干着急。
比起焦躁不安的几个人,霍沉遇冷静多了,但是在此之前,他和警察发生了三次争执,差一点点动手。
无论说什么,警察都不让进去。
没有办法,他站在外面联系了相关的朋友,目前还没有得到消息。
等了一会儿,搜捕队抬着一个人跑过来。
“救出来一个人!”
霍沉遇立即走过去。
慕梓臻和言鹤好似在比谁更快。
包括程尧燃在内,他们一个比一个着急。
当他们看到救出来的人是谁后,四个人里有三个陷入沉默,眼底的失落肉眼可见。
程尧燃跟他们不同,哭着跪在地上,“靳礼!”
“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靳礼!你快醒醒啊靳礼!”
护士上前查看情况,安抚道:“这位先生,病人目前处于昏迷状态,并没有生命危险,您先让一下,我们要带他上救护车。”
程尧燃站起来,“护士,你们可一定要救活他啊,他家里就他一个独生子!”
霍沉遇冷眼望着前方,趁着前面的警察在讨论事情,压着警示带跨过去。
“先生!”
“先生冷静点!”
一位警官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边拦着霍沉遇边接听,对面说了几句话,他骤然顿住,抬头跟其他人使了个眼色。
“让这位先生过去。”
没人再拦着霍沉遇。
厚厚地一层雪下面,巨大的透明塑料袋盖两个半人高的雕像头顶,四周东倒西歪地雕像形成框架,将塑料袋外面的雪挡住,里面刚好能坐下两个人。
“事情就是这样。”
“你没有生病,你是正常的,靳礼也受到了干扰,包括靳伯父,至今在国外治病,其实根本不是病。”
“很荒谬吧。”
“不知道过了今天会是什么情况。”
“别人碰到这种事,好歹能提前预知剧情,我连你们的进度到哪儿了都不知道。”
“呼——”
“手真凉。”
谢钧闻有些缺氧,苦笑一声:“主角光环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没有你,我可能已经冻死在雪里了。”
居然还能捡回一条性命,雕像和巨大的塑料袋恰到好处的搭成了帐篷,那么厚重的雪都压不下来,就像在山顶,他无论如何都跑不上去,风吹得差点摔下去,蔺锌却能安稳站在风最大的山顶。
靠着雕像的蔺锌闭着眼,呼吸平稳,毫无苏醒的迹象。
谢钧闻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钟表,“感情也很奇妙,雪山塌下去时,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哥。”
“我在想,我还没有好好爱过他,怎么能死呢。”
没有说过一句情话,没有任何表示,他怎么可以轻易死去。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
“我现在很想见到霍沉遇,”谢钧闻手臂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半张脸埋在手臂里,“我想跟他说,我爱他。”
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终于认清了这份感情。
舍不得离开霍沉遇,一瞬间有很多话想亲口告诉霍沉遇。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今天真的死了。
霍沉遇会是什么反应?
会多久淡忘他,又会多久找新人。
谢钧闻有了醋意,他不想霍沉遇找别人,没办法看到霍沉遇和别人在一起。
或许以前,太过有恃无恐。
谢钧闻愈发缺氧,不再说一句话,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太难受了,胸腔憋得快要炸了!
也不知道靳礼怎么样了。
靳礼会死吗?
应该不会吧。
主角哪有那么容易死。
谢钧闻的意识逐渐消散,即将晕过去时,听到了外面朦胧的声音。
“接着挖,别停!”
“下面好像有东西。”
随着一道清脆的声响,顶着塑料袋的雕像头部裂开。
谢钧闻清醒过来,慢慢抬起了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都隐隐发白。
“下面有人!”
压着塑料袋的雪渐渐减少,一抹刺眼的光亮照在谢钧闻脸上,他不适垂睫,抬起手遮挡住那抹光。
外面的声音变得清晰,上方的雪正在被移开。
谢钧闻适应了光芒,放下无力的胳膊,当雪彻底没了,他透过透明的塑料袋,看见外面站着几道身影。
穿着警服的人挪开雕像,有人在外面大喊:“队长!又找到两个人!”
塑料袋掀开,氧气在一瞬间充斥鼻尖。
谢钧闻浑身无力地半靠着雕像,看到一个人着急蹲在了他面前,那道声音不自觉发着颤。
“你怎么样?”
“哪里难受?”
他看到那道身影站起来,脱下外套给他披上,暖意包裹着身体,但身体冻太久了,短时间内回温不了,冰凉的手指被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
霍沉遇搓着他的手暖着,更是掀开衣服一角,拿着他的手放进去,贴着腹部的皮肤暖。
谢钧闻视线模糊,脑袋麻木地听不清别的声音,满脑子都是霍沉遇心里对他的担忧和庆幸。
“我有话对你说。”他声音很轻,整个人虚弱不堪。
霍沉遇:“你说,我听着。”
谢钧闻从霍沉遇衣服里抽出手,费力抬起胳膊,搂住了霍沉遇的脖子。
知道附近站着很多陌生人,依然毫不犹豫地凑上前,冰凉发白的唇瓣吻住了霍沉遇的唇。
这是他们交往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的亲吻。
亲得不重,但承载了他对霍沉遇的所有感情。
危险来临时的不舍、恐慌,怕失去,怕被忘记,激发了他内心的渴望和强烈爱意。
一吻结束。
谢钧闻和霍沉遇额头相抵。
“有句话,好像没跟你说过。”
他顿住,闭着眼缓气,声音轻到几乎是气音。
“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哪怕我死了,我也不希望你找别人。”
说罢,他再也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
霍沉遇接住他倒下的身躯,抱紧谢钧闻,亲吻他的额头,眼眸猩红,手指不由颤抖。
“我知道,不会有别人的,永远都不会。”
霍沉遇什么都知道。
谢老爷子跟他说过,谢钧闻这个人,从不会考虑发展一段不可能的关系,既然决定了,事情基本稳了。
远处,程尧燃他们跑了过来。
“钧闻!”程尧燃跪在地上哭,哽咽道:“对不起,都怪我让你来这边找人,我就不该什么事都麻烦你,全都怪我。”
霍沉遇抱起谢钧闻,一言不发地把人放到医护人员抬来的担架上面。
慕梓臻想去抱蔺锌,言鹤一把推开他。
“滚开,蔺锌不想见到你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