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鱼落雁。
陈涧你说你当初起这么个昵称是在想什么呢?
现在被人当面叫出来感觉如何啊。
比教导主任站主席台上指着他说“那个翻墙摔断胳膊的”更难受。
陈涧看着单羽, 有些无语,面对面听到比电话里更有冲击力,唯一庆幸的就是他没在一楼当着大家的面这么叫他。
但也不好说, 这人没准儿能在晚上联谊会上当着三十颗欢乐豆的面这么叫他。
“你……”陈涧看着他, 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句。
“去吃饭吧。”单羽笑着坐回椅子上, 腿蹬了一下,滑到小冰箱旁边, 打开门拿了瓶椰子水拧开了,“我不会当人面叫你陈鱼落雁的。”
“你要私下这么叫,”陈涧看着他, “你不如叫我卷毛。”
“哎, 别呛着我, ”单羽拿着水本来想喝, 一听这话又停下了,笑着把瓶盖又拧上了,“去吃饭吧陈店长。”
陈涧过去拿了他喝药的碗, 想想又问了一句:“你晚上参加刘悟他们那个联谊?”
“嗯,”单羽应了一声,“凑个热闹呗, 他都拿你来蒙我了,不答应显得他太笨。”
陈涧笑了笑。
“去待一会儿吧, ”单羽说,“感觉太闹了就走, 无非就玩点儿那些小傻子游戏。”
“我都没玩过。”陈涧说。
“好歹也是上过高中的人, ”单羽说, “你们高中的时候不聚会吗?”
“我都不怎么去。”陈涧说。
“光翻墙旷课了啊。”单羽重新拧开瓶盖, 喝了一口。
陈涧看着单羽这状态, 实在有些不能想象他是怎么能一眼看出来102的药是抗抑郁的。
“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陈涧问。
“中餐。”单羽说。
陈涧笑了,刚想说话,单羽又补了一句:“不要羊肉粉。”
“另一家的羊肉粉比她家的好吃。”陈涧说。
“以后再试,”单羽说,“今天我要吃有米饭的中餐。”
“好。”陈涧点点头。
陈涧去了宿舍,三饼正在宿舍里劝陈二虎跟他们一块儿去吃饭。
“不想吃。”陈二虎躺在床上。
“随便吃两口,”三饼说,“你这伤恢复也需要营养呢。”
“吃不下。”陈二虎闷着声音,为了表示决心,整个人躺得笔直。
三饼还想再劝劝:“但是……”
“嘴张不开吧。”陈涧站在门边说。
“你大爷。”陈二虎瞪着他,因为嘴张不开,这话轻轻松松就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感觉。
“给你带点儿回来,你慢慢吃?”陈涧问,“面条什么的?”
“……嗯。”陈二虎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走。”陈涧冲三饼一摆头,转身出了宿舍。
欢乐豆们有一种特性,当他们人数足够多的时候,就不太会有社恐豆,他们会迅速把一个地方变成一个大型聚会现场。
这会儿是吃饭时间,民宿的厨房被欢乐豆们借用了,所以给需要在店里吃饭的客人提供的都是简餐,但豆子们迅速把人都算进了他们聚餐的范围里,热情地招呼着客人跟他们一块儿。
客人里年轻人也居多,好几对情侣都加入了,一块儿准备晚餐。
“你要上了大学,”三饼看着一楼热闹的餐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哪样的?”陈涧问。
“就天天傻乐。”老五说。
“你现在也天天傻乐,”陈涧说,“都不用上什么大学。”
“老盯着我损呢!”老五很不服。
“就是挺快乐的吧,”三饼想想,“你看他们也吵架,爬山徒步什么的回来也抱怨,但底子是轻松的。”
“我挺羡慕的。”老五说。
“谁不羡慕呢?”三饼说。
陈涧往餐厅那边又看了一眼。
他以前也是羡慕的吧,但很多感受他并不会去细细体会,想得越多越难受。
不如想想晚餐。
跟三饼和老五吃饭很快,他俩牵挂着晚上的联谊,能参加一次大学生组织的活动,给他俩的新鲜感和满足感,远超跟着陈二虎到人家民宿院子里打牌再被老板一拐杖抽脸的。
他们几个快速吃完饭,给单羽要了一份盖饭,牛肉面还得过街,耽误时间了,于是就在街这边给陈二虎打包了一碗馄饨,然后火速回了民宿。
为了不打扰别的客人晚上休息,刘悟他们的活动八点开始,十一点前得结束,虽然会议室在一楼最靠里的位置,也做过隔音,但不得不说,欢乐豆们的觉悟还是很高的。
“你不去吗?”单羽坐在沙发上,打开了餐盒,“马上开始了。”
“胡畔三饼他们全都去了,店里现在就陈二虎守着前台呢,”陈涧说,“赵姐陪女儿在宿舍写作业,一会儿有什么事儿是陈二虎顶着那个脑袋去见客人吗?”
“骗子。”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我替刘悟说的。”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你不也没去。”
“我没去是因为他说了你会去但是你没去所以我就没去。”单羽说完端起餐盒,开始吃饭。
“那我的理由也一样呢,”陈涧说,“我先去转一圈儿。”
民宿里挺安静,有去看银河的客人这会儿已经出发了,留店里的几个应该去参加活动了。
陈涧从四楼遛达到一楼,又到院子里转了转,路过102的时候,他窗帘还是拉开的,人没在屋里,陈涧刚有点儿着急,角落的阴影里有人跟他打了个招呼:“店长巡逻呢?”
“嗯。”陈涧条件反射应了一声才看清102坐在石桌那边。
“你没去他们那个活动吗?”102问。
“晚点儿的,”陈涧看着他,“你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我今天挺热闹的了,”102说,“困了,一会儿就睡觉了。”
“那你……”陈涧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转回前台,是孤单一人坐着发呆的陈二虎。
陈涧本来没话找话想问一句他要不要去会议室玩玩,但看到他脑袋上的绷带时及时刹住了。
“你去吧,”陈二虎说,“没什么事儿,就接了两个电话,有一个让看看她披肩在不在房间的,一个问晚上有没有宵夜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
活动已经开始半个多小时了,这会儿在一楼走廊能听到会议室里的笑闹声。
陈涧站了几秒,还是转身按了电梯。
他的确是没怎么参加过这些集体活动,他连上课时间都想离开学校,集体活动这些课外时间才有的内容,他更不会花时间参加。
看着会议室的门,他居然有一瞬间的退缩。
下意识就想先上楼看看单羽去没去。
他是有一点想去的,不需要加入其中,就看看凑凑热闹也行,但这种热闹欢腾的场景,他又有种本能的抗拒,一个跟他没有什么关系的世界。
他能想象三饼胡畔他们是怎样开心,唯独想象不出自己会是怎样的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觉得单羽在的话,他会安心,游离于所有热闹之外的时候,单羽就像是那个给他真实感的坐标。
……你在想什么呢?
陈涧皱了皱眉。
愣着有些出神。
电梯门打开了他也没动,看着外面发呆。
电梯门关上了他才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在开门按钮上戳了好几下。
办公室的门没像平时那样虚掩着,是关上的。
陈涧愣了愣,还是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面没有声音。
他不死心,又敲了几下。
“单老板?”他接着敲,“单羽?”
上吊去了?
他又转身下了三楼,健身房亮着灯,他顿时松了口气,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了一句:“我以为你……”
“哎?店长?”赵芳芳坐在训练椅上看着他。
旁边是她女儿正躺在瑜珈球上,倒着看着他:“店长好。”
“啊,好,”陈涧顿时有些尴尬,“你锻炼呢?”
“我下腰呢。”小姑娘笑着说。
“当心别受伤啊。”陈涧说。
“你没去会议室玩吗?”赵芳芳说,“他们都去了,单老板都去了呢。”
“单老板也去了?”陈涧愣了愣。
“去啦,”小姑娘说,“我们跟他一块儿下楼的,他去一楼啦。”
“你也去吧,”赵芳芳说,“玩一玩,你平时也不怎么玩,都小孩儿,一块儿玩玩多好。”
“嗯。”陈涧笑笑。
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时候,里面热闹的声音就能听得比较清楚了,陈涧伸手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欢声笑语和晃动着的人影就扑了他一脸。
他顿时觉得头都有些发晕。
“店长来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应该是某个欢乐姑娘豆。
“嗯。”陈涧笑了笑,回手关上门。
这会儿大家正在做游戏,不知道是什么游戏,刘悟眼睛上蒙着个眼罩,背着胡畔,跟几个同样造型的欢乐豆正在东倒西歪地往前走。
“歪了歪了!”胡畔一手拿着个长夹子,一手揪着刘悟的耳朵调整着方向,看样子是要把前方地上扔着的几个气球夹起来。
旁边的老四背着三饼,也是颠三倒四,三饼直接掰着老四的下巴给他指方向。
另一对欢乐豆已经跌跌撞撞奔着人群去了,一屋子人又笑又喊的。
陈涧扫了一眼人群,满眼都是人,就是没看到单羽在哪儿。
正想随便找个地方待一会儿就走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这声音在笑闹声中并不突出,但陈涧太熟悉了。
他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单羽正靠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冲他笑着。
居然真的来了。
陈涧快步往单羽那边走过去,中途一个欢乐豆塞给他一包薯条,他接过了:“谢谢。”
转头看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塞的。
单羽指了指他身后。
“嗯?”他看了看,身后有张放满着零食和饮料的桌子。
大致扫了两眼之后,他给单羽拿了瓶可乐,给自己拿了瓶冰红茶。
“我要这个。”单羽拿走了冰红茶。
“你不喝可乐了?”陈涧问。
“嗯。”单羽点点头,往旁边让了让。
“是因为没杯子吗?”陈涧坐下。
这沙发是个双人沙发,属于钱宇时期留下来的,有点儿旧了,坐上去的时候往中间陷。
陈涧一坐下,整个人就往单羽身上倾了一下,问这句话的时候差不多是怼着他脸问的。
单羽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毛:“怎么我没杯子不喝可乐你还要打我吗?”
“这个沙发……”陈涧努力地往旁边挣扎了一下,靠在了靠背上才没继续往中间滑。
“我以为你真不来呢。”单羽倒是一动没动,很舒服地斜靠在沙发上。
“我没想到你真来,”陈涧说,“我还去办公室找你了。”
“答应了要来肯定会来的,”单羽喝了口冰红茶,“你要去玩一下吗?”
“不了吧,”陈涧看了一眼被胡畔揪着耳朵弯着个腰满场追气球的刘悟,“刘悟体力还挺好……”
“看背谁了。”单羽勾勾嘴角。
陈涧笑了笑没说话。
这他倒是能感觉到,除了刘悟,三饼对胡畔也挺有好感的。
他看了一眼三饼,这小子挺拼的,感觉再来几分钟,老四的脑袋能让他拧下来。
随着一声气球爆掉的声音,大家发出了欢呼,胡畔举着手里的夹子,笑得很开心。
“哎呦,”单羽敲了敲瓶子,“赢了快下来,老四颈椎都快拧增生了。”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
“还好刘悟明天就走了。”单羽说。
“不走能怎么样,”陈涧笑着问,“打起来吗?”
“别小看了吃醋这事儿。”单羽伸长了腿,很舒服地枕着胳膊。
陈涧看了一眼他的腿:“伸右腿吧,万一谁看不见踩了呢,别可着一条腿折腾。”
“咒我。”单羽说,“下星期我去复查,能拆就拆掉了。”
“没有三个月吧?”陈涧问。
“我能走了,现在不要拐杖也能走。”单羽说。
“听医生的。”陈涧说。
“我拆了支架你能轻松不少,”单羽手指在瓶子上一下下弹着,“伺候人的事儿起码不用干了。”
陈涧没说话。
“怎么,”单羽偏了偏头,“心疼钱啊?”
“要不一会儿我就帮你拆了得了,”陈涧说,“是你心疼钱了吧?”
“你喝酒了吗?”单羽笑了起来。
瞎子背瘸子游戏结束了,一片乱哄哄之中主持人还很敬业地串着词儿,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反正大概是下个游戏要开始了,边走边吃的一帮人都鼓起掌来。
接着就是混乱的分组组队,这个过程中能很清楚地看出来谁喜欢谁,谁不想和谁一块儿,谁和谁是一对,谁和谁是没挑破的一对……
单羽没再说话,似乎是突然从之前的状态里脱离出去了,静静地靠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人群。
陈涧也没再出声。
视线慢慢从这些人身上扫过。
真快乐啊,感觉他们都笑累了。
要放在平时,这样的场面他待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想走了,觉得脑浆子疼。
他余光里往单羽那边看了看,单羽也许的确是喜欢凑热闹的,之前跟陈二虎他们一块儿去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享受面对光滑大脑时的优越感……当然,现在这是一群优秀的一本欢乐豆,大脑肯定是沟壑纵横……
也许真的是因为单羽在边儿上,陈涧发现自己在面对着“另一个世界”时那种隐隐的不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还能踏实地坐在这儿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堆。
“店长!”有人喊他,“陈涧!”
“嗯?”陈涧回过神来,一下坐直了。
“来!”胡畔冲他招手,“还有单老板!一块儿,快!”
“干嘛?”陈涧有些迷茫,他刚走神走得有点儿远,这时才发现之前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你睡着了吗?”单羽在旁边问了一句。
“没。”陈涧回头看了一眼,单羽还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
“去玩游戏,”单羽手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都去。”
“什么游戏?”陈涧站了起来。
“……猜词儿,”单羽也站了起来,在他耳后小声问了一句,“你刚想什么呢?”
“没。”陈涧说,他还真一下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都在琢磨什么。
现在要进行的是猜词游戏,分成三个组,豆子两组,大隐员工加几颗豆一组,所以陈涧和单羽都得参加。
为了让大家都能参与到,每组的人都两两组好队,然后轮流猜,哪组多哪组赢。
这样算下来,每个人只需要比划或者猜一次就行,陈涧松了口气。
“陈店长你和老板一组吧,”胡畔安排着,“你俩谁比划谁猜?”
陈涧不想比划,但单羽是个瘸子……虽然他说他已经不瘸了但……
“我比划吧。”单羽说。
陈涧看着他:“你比划?”
“不然呢,”单羽说,“我怕你太尴尬了我猜不明白。”
……
陈涧无言以对。
混乱中大家都分好了,游戏很快开始,这些游戏主要就是为了欢乐,所以要猜的词都是成语,难度不大。
大隐这边第一组派出的是老四和老五。
“谁安排的,”单羽小声说,“田忌赛马呢?”
“越往后越难,他俩第一组的容易!”刘悟分在了大隐组,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老四老五不负众望,易如反掌这个词,在老四反复地翻手掌的过程中,老五猜出了五指山下,猴子偷桃,如来神掌和你妈打你……
接着是三饼和胡畔,九死一生。
三饼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一捂胸口,死了,接着再捂胸口,死了,然后再捂……胡畔一边看一边喊:“万箭穿心!挖心掏肺!西施捧心!心肌梗死……”
三饼死了九次之后,比了个九,然后一蹦,张开胳膊,示意自己又活了。
陈涧没忍住笑出了声。
“什么鬼?”胡畔愣了。
“这也不简单吧。”陈涧说。
“对于我们可能不简单吧。”老五叹了口气。
三饼和胡畔这组也没猜对,但欢乐豆那边两队的词都全猜出来了。
“下一对儿!”主持人喊。
“哥你俩上!”刘悟把他俩推了出去,“看你俩的了!”
“老板和店长哦,”主持的豆子很热烈地说着,“上词儿!”
单羽走到了陈涧对面,陈涧身后举词的人哗啦一声换了张纸举了起来。
陈涧立马盯着单羽。
但单羽没动,也没说话,看到他身后的成语时,嘴角很细微地勾了一下。
什么意思?
陈涧愣了。
“你能猜到你肯定能猜到!”胡畔一连串地小声喊。
我能猜到什么啊?
从哪儿肯定的啊!
单羽也没动也没说话啊。
“什么!”陈涧冲他喊了一声。
单羽笑了起来。
陈涧看着他这个笑容,瞬间感觉明白了什么。
这词简单吗?这不简单吧?
这要比划的话,得怎么比划?
不过单羽也没比划,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陈涧基本确定了,犹豫着艰难地开了口:“沉……”
单羽马上抬手,手指晃了晃。
不是?那就是……
“闭月羞花?”陈涧问。
“对了。”单羽打了个响指。
“耶——”胡畔和刘悟他们喊了起来。
主持人有些吃惊:“这么默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