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给大隐员工培训的小李老师不愧是陆畇介绍的, 虽然培训时间非常短,只在店里待了两天,而且培训内容主要也只是针对服务这一小块儿, 但除了上课时间之外, 她都会观察大家的工作状态。
“其实如果按酒店的标准, 你们所有的员工包括你,”她看着陈涧,“培训完了也都不见得能合格。”
“不包括老板吗?”陈涧非常震惊。
单羽居然不在不合适的行列里吗, 难道他不应该是这个名单里领头的那个吗?
当然,从小李老师的角度来看,一个彬彬有礼并且除了被逼着来上课,别的时间一律看不到的老板,自然是不会在这个行列里的。
“作为一个民宿老板, 他非常合格了, ”小李老师笑着说,“很多想法和意识都不会被‘这只是一个民宿’局限……”
那倒是, 跟里头几家比起来,单羽不只是一个民宿老板。
陈涧莫名其妙地骄傲起来。
送走小李老师,陈涧回到大隐, 大家正聚在咖啡厅里, 他过去随口问了一句:“培训这两天有什么收获吗?”
“我操,”三饼看着他,“一开始也没人跟我说还要写培后感啊。”
“……没人让你写, ”陈涧说,“我就问问, 你上了两天课,没学到什么吗?”
“先生您好, ”三饼站了起来,“当然学到了很多,特别是服务意识得到了很大的提高,具体的学习情况如果您需要,稍后我会整理一下再给您反馈。”
“哎呦。”陈二虎手举过头顶给三饼鼓了鼓掌。
“然后我就去找你,你给我说说怎么说,稍后我再去给客人反馈,”三饼说,“怎么样!”
陈涧笑了起来:“挺好。”
“我也是上了那么两年高中的。”三饼说。
“过两天何总的体验团过来,”陈涧说,“正好展现一下我们的新的风貌。”
“他们现在人数定了吗?”胡畔搓搓手。
“还没有,不过基本就是八到十个人,”陈涧说,“按十间房提前准备着就行,有变动再调整,明天还没确定的话就主动打电话过去问问。”
“嗯。”胡畔点了点头。
“陈涧……”老五看着他。
“嗯?”陈涧应了一声。
“你会一直这样吗?”老五问。
“哪样?”陈涧问。
“就……”老五看着他,上下打量着,欲言又止。
“就端着个装逼领导样。”老四粗暴地总结了一下。
“你大爷。”陈涧说。
一帮人全乐了。
“肯定不会,”陈涧说,“但该装逼的时候,我肯定就是个领导样,有点儿心理准备啊。”
“那还行,”老五点了点头,“那跟你平时也差不多,有事儿的时候脸一绷,店长人格就出来了。”
“什么时候算有事儿的时候啊?”胡畔问。
“压着我工资不发的时候。”老五说。
“该。”胡畔笑了。
陈涧的手机响了一声。
【乏单可陈】店长有没有时间?
【陈鱼落雁】有
陈涧正往楼梯那边走,单羽的消息已经发了过来。
【乏单可陈】我下去
哟嚯?
腿好腿坏活动范围都没差太多的单羽还是第一次找他有事儿会主动下楼的。
而且没多大一会儿还就已经下来了。
并且神奇的是,没穿他平时在店里总当拖鞋穿着的那双板鞋,换了双跑鞋,还是高帮的,手里还拿着件厚外套,帽子也戴上了。
“要出门?”陈涧问。
“店长敏锐。”单羽说。
“……这不瞎都能看出来吧,”陈涧说,“徒步?”
“嗯,”单羽看着他,“这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去哪儿?”陈涧笑了起来。
“猜猜?”单羽说。
“是想从老村走到山南吗?”陈涧问。
“怎么猜到的?这真值得上一句敏锐了,”单羽一边穿外套一边偏了偏头,“走。”
陈涧回头交待了一下胡畔,说要出去一下,然后拿了外套跟在单羽后头出了门。
“那天在石头堡那块儿你就说了,”他边走边说,“做民俗老屋的话,可以跟老村这边儿一块儿,现在是不是想实地试一下从这边儿走过去要多久?”
“嗯。”单羽笑了笑,“石头堡规模小了点儿,单做一个景点开发,吸引力不够,如果把这一片儿连起来做成一个‘故乡’,配套跟上,就会好得多。”
“那是不是得跟村里的人谈啊?”陈涧问。
“嗯,租给我们或者参与经营的合作方式,到时看看怎么谈,”单羽看了他一眼,“顺便把你家老房子弄回来。”
陈涧愣了愣,看着单羽没说话。
“怎么了?”单羽问。
“那里跟村里能用的那些老屋也不连着,”陈涧说,“用不上吧……”
“就是弄回来,也没说要用啊。”单羽说。
“那这算不算是……谋私利?”陈涧问。
“我们黑心资本开公司开发项目为的不就是谋私利么。”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偏过头看着路边的树。
单羽的胳膊搭到了他肩上,手绕过来,指尖在他眼角很轻地点了一下。
“没哭。”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
单羽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从民宿走到老村还是挺近的,路也比较好走,就是风景一般,看的都是远处的山林。
但从老村往石头堡去的那条沿着山的小路,就好看得多了,中间还会经过两座很古老的小石桥。
“这边儿能做户外,”单羽边走边看着两旁,这一段缓坡比较多,“什么攀岩越野之类的都可以。”
“你以前经常玩的那些。”陈涧说。
“你翻我朋友圈都翻到我玩越野的时候了啊?”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早翻到头了,你朋友圈也不是太多。”
“以前发了挺多的,但删了不少。”单羽说。
“为什么?”陈涧看着他。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删,”单羽说,“觉得没意思,这么没意思的东西还发出来……”
陈涧伸手搂住他,收了收胳膊:“现在呢?”
“问你啊,”单羽说,“你不天天看么?”
“也没天天看,”陈涧说,“比不了你天天数评论数。”
“你提醒我了,”单羽拿出了手机,迅速从收藏里把那条帅哥店长点了出来,“又多一百多条评论……”
“……我求你了,”陈涧相当无语,“删了收藏吧别看了。”
“不,你以后吉利了我做个屏幕在你碑上循环播放,”单羽说,“太阳能的。”
“算我九十吉利,”陈涧说,“你一个九十六的老头儿,干这种事儿,你好意思吗?”
“我都九十六了我除了洋洋得意我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单羽说,“我二十六的时候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
那倒是。
石头堡跟那天来看的时候没什么变化,连坐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太太似乎都没有挪过窝。
“这一路风景还挺好的,比开车从那边过来要舒服,”单羽说,“这一段做成步道可以的……”
陈涧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他的初中同学,加了好友好几年聊不了几句的那种。
“是你们那个跟你有分离焦虑症的民宿又有什么事儿了吗?”单羽问。
“我初中同学,”陈涧一边回消息一边说,“他应该是放假回老村了,刚看到我们了,问是不是在考察。”
“你同学嗅觉很灵敏啊,家里做生意的吗?”单羽说。
“他家一直在市里开饭店,”陈涧说,“我以前还在他家饭店打过工。”
单羽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突然伸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
陈涧吓了一跳,迅速往晒太阳的老太太那边看了一眼,老太太慈祥地冲着他俩的方向,但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怎么了?”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在同学家饭店打工,”单羽说,“什么感觉?”
“他不在店里就还好,他在店里我会有点儿尴尬,”陈涧说,“也没干多久,他爸太抠了,又抠又黑心,驴在他家都干不过三个月。”
单羽笑了起来,问了一句:“他问你是不是考察,你怎么回的?”
“没正面回答,”陈涧说,“就说只是陪老板一块儿看看。”
单羽啧了一声:“挺能卖关子。”
“我这回复好欠啊。”陈涧看了一眼自己给人家回的消息,感慨了一句,“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单羽靠着旁边的石柱笑了半天:“你以前什么样?”
“不知道,以前也没有让人这么来问我的机会,”陈涧想了想,“不过……”
“嗯?”单羽偏了偏头。
“好爽啊单老板。”陈涧说。
“傻小孩儿。”单羽笑了。
“他要跟我约饭呢。”陈涧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都想打听消息,”单羽说,“之前一块儿市里开会的徐姐和杨老板,都找过我,贺良他们就更不用说了。”
“跟陆畇能直接搭上线的就只有你了吧?”陈涧问。
“嗯,”单羽勾勾嘴角,“所以我才想弄个公司。”
这醋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吃了。
他俩杵老太太二十米远的地方聊了好半天,聊到老太太都清醒过来了,冲他俩招了招手。
“干嘛的?”老太太问。
“游客。”单羽走过去蹲下了。
“这里有什么可玩的啊?”老太太觉得莫名其妙。
“这些老东西,”单羽说,“都很好玩。”
“城里来的吧?”老太太问。
“嗯。”单羽点点头。
“就知道,”老太太说,“我们这儿的年轻人才不稀罕,穷死了,只有我们这些老东西守着那些老东西了。”
“他们会回来的。”单羽说。
“回个屁。”老太太说。
“屁也会回来的。”单羽说。
老太太板着个脸看着他好半天,最后笑了起来:“你这小孩儿。”
从出发到回到大隐,一共两个多小时,路上的时间并没占太多,在两个村子里转转,半天到一天都是可以的,如果在老村住宿的话,第二天还能再玩玩单羽说的那些户外项目。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其实都是单羽下一步公司的事儿,但陈涧跟着一块儿琢磨的时候,会有一种既慌乱又兴奋的感觉。
前路不明,但又忍不住往前跑的感觉。
走进院门的时候,陈涧看到了正前方拿着手机对着他正拍着的胡畔。
“干嘛呢?”他问。
“拍个镜头试试,”胡畔说,“娜娜说你进门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表情,就会很酷,还真是……”
“路上你给我发消息问还多久回来就为这个啊?”陈涧愣了。
“对,”三饼说,“的确挺酷的,老五试了八回都走不出你这个效果。”
“演什么都是保安的人就别嘲笑我了吧!”老五说。
“拍这个干嘛?”陈涧问。
“素材呀,就有时间就拍几个镜头,我和娜娜没事儿的时候就可以试着剪一下了,”胡畔说完冲正快步往屋里走的单羽喊了一声,“别跑啊单老板。”
“哎?”单羽只得停下,“这里头还有我什么事儿吗?”
“有啊,”胡畔说着双手抓着手机往前一抡,做了个挥棒的动作,“想让你来一个这个。”
“……这个剪进去起到一个什么作用呢?”单羽问。
“起到一个超炫酷转场的作用,”胡畔说,“哐一甩,然后带出几个字……”
“大隐江湖!”三饼和老五在旁边一块儿喊了一嗓子。
“字儿出来的时候没有这个配音效果吧。”单羽看了他俩一眼。
“没有。”老五如实回答。
第一次见到单羽的时候,陈涧绝对想不到单羽其实脾气挺好的,有一天还会配合店里员工这么玩。
陈涧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单羽很配合地戴着一个黑色口罩,穿了件带帽的黑色长款运动外套,拿着球棍。
“真他妈,”陈二虎蹲在旁边感慨,“这玩意儿也不光看脸啊,他脸都遮没了,往那一站还是能看出来不是三饼。”
“你要不直接骂三饼吧,”陈涧说,“你这话说的,一时半会儿都分不清是骂单羽还是骂三饼。”
陈二虎斜了他一眼。
“好,”胡畔蹲了个马步,举着手机,“来!”
单羽手里的球棍对着胡畔手机镜头抡了过去,球棍在空中旋转着,感觉下一秒就要连手机带胡畔一块儿砸飞了的时候,球棍又转回了单羽手里。
“哇!”胡畔喊了一嗓子,跑过来坐到了陈涧身边,“一次过啊!这效果!”
几个人都凑了过来,一块儿看着屏幕。
虽然画面还是挺粗糙的,甚至胡畔的手都不太稳……
但镜头里遮得脸都看不清了的单羽一挥棒,球棍旋转着怼脸的瞬间,几个人还是同时都喊了起来:“我靠——”
陈涧抬头看向单羽,却发现这人和他的球棍已经一块儿都进屋了。
“能用吗?”陈涧问胡畔。
“太能了。”胡畔点头,“一会儿就剪出来,配个音乐,试一下什么感觉。”
“我们能不能每个人都拍这个样的……”三饼问,“就也不一定要这么酷,但是就……”
“人物出场嘛,”胡畔说,“可以的啊。”
陈涧进了屋,单羽站电梯前正接电话,看到他进来,冲他招了招手。
“嗯?”陈涧走了过去。
“明天吗?”单羽问,“我只有明后两天,再晚体验团就过来了,我人肯定得在这边儿……”
陈涧凑到听筒旁边,听到了刘总的声音:“那也行。”
“嗯,那就这样。”单羽挂了电话。
“刘总啊?”陈涧问,“你俩说完连个拜拜都没有的吗?”
“工作狂哪有时间跟人在电话里哎哎好好行行行好嘞嗯嗯嗯……”单羽说,“明天咱俩出个真正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