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燥番外6
陳涧坐在前台,一边看着電脑上的订房情况,一边垂手摸着椅子旁边坐着的蘑菇。
一多半房间都订出去了,其实这些信息也没什么可反复看的必要,但他还是喜欢没事儿就看看,有种满足感,还有种安全感。
能赚着钱的安全感。
今天陳涧休息,但他休息基本也都在店里,化身螺丝钉,哪里需要去哪里,这会儿就是替吃早点的胡畔守一会儿。
不过胡畔吃得比平时要快,嘴里还咬着一小块儿就过来了。
“我来吧,”胡畔说,“一会儿有个小团入住,七间房,已经打了電话过来说八点多就到。”
“我办不了吗?”陳涧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
“你没我快,”胡畔吃完最后一口饼,擦了擦手,“对了今天还有个事儿,刘悟幫咱们把先导片剪出来了,他给我以后我就发咱们群里,你看看啊。”
“先导片?”陳涧愣了愣,“一个几分钟的网劇,还弄个先导片?预告片都算小题大做了吧?”
“我感觉就是预告吧,别的素材还在剪,很快就也出来了,刘悟洋气些呗说个先导,现在不都这样嘛,昨天还有人打電话问我们民宿主理人是谁呢,我差点儿没听懂。”胡畔说。
“你是前台主理人。”陈涧说。
“陈二虎是消防主理人,”胡畔说,“三饼是治安主理人,老五是清洁主理人,老四……”
“是打手。”陈涧说。
“啊哈哈哈!”胡畔笑得很响亮。
此时打手老四拿着一盒牛奶走过,看了她一眼:“干嘛了笑成这样?”
“说你是打手。”胡畔说。
“谁打得过单老板?”老四说。
“他那种叫高手,”胡畔说,“跟你不是一个称谓。”
老四啧了一声,嘬着牛奶走开了。
陈涧本来想留在前台给胡畔幫幫忙,七间房也十几个人了,但三饼吃完早点就杵到了前台边儿上。
陈涧只能走开。
不过八点多他在院子里收拾留言板的时候,一帮人走进了院子,那个小团的人来了,他愣了愣。
这是一群大学生啊。
但又不是刘悟他们那种欢乐豆。
除了普通的旅行背包,每个人都手提肩挎着一个箱子……
“这干嘛的?”陈涧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懂了吧,”正在扫地的清洁主理人说,“这帮是画画的,来写生的,那个箱子里是他们的工具。”
“哦,”陈涧看了老五一眼,“挺懂啊?”
“婷婷跟我说的,她以前想很喜欢画画,但條件不允许……”老五看着陆续走进前廳的学生们,“也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她把你拉黑了吗?”陈涧问。
“没,”老五说,“但是我跟她说话,她不怎么回我。”
“朋友圈屏蔽你了?”陈涧又问。
老五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没有。”
“所以呢?”陈涧也看着他。
“她开始上班了,”老五说,“在一个小服装店。”
“那不就行了?她现在挺好的。”陈涧说。
“你不懂,”老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神有些迷离,“我说的不是这种怎么样,是……”
“生活有着落,就会慢慢好起来,”陈涧说,“哪种怎样都会好。”
“也许吧。”老五幽幽地说。
“下次拍劇让畔畔给你换个角色,”陈涧往屋里走,“感觉您有点儿出不了戏呢。”
进屋的时候差点儿跟里面出来的一个客人撞上。
“不好意思。”陈涧迅速让到一边,跟客人道了个歉。
“没事儿,正好跟你打听个事儿,”客人说,“你对上山的路挺熟吧?”
陈涧看了这个客人一眼,发现他是跟霍队长一块儿过来的那个叫寇忱的关系户。
陈涧对他印象比较深刻是他身上的装备,据洋气人孫娜娜说,比其他人的都贵,而且是贵不少的那种。
但这会儿他穿着一身高级装备出现在陈涧面前时,霍队长他们已经出发快两个小时了。
“寇先生,”陈涧说,“您没跟霍队长他们一块儿出发吗?”
“起晚了,”寇忱打了个呵欠,“打包还打了半个小时……今天就剩最后一條线了,你知道是哪條吗?”
知道我也不敢告訴你啊。
你个打包都要打半小时的人自己上去出事儿了怎么办?
“那个……”陈涧很犹豫,“我大致是知道……”
“没事儿,你告訴我口儿在哪儿就行,”寇忱说,“霍然他们会留标記,我跟着走就行。”
“这个不太好说得明白,”陈涧往四周看了看,“三饼!”
“哎!”三饼从前台跑了过来。
“入住让二虎先帮一下,”陈涧说,“你帶寇先生去一下霍队长他们今天走的那條路,就是陈按摩他家林子过去那里。”
“行。”三饼点头。
“三饼开摩托送你过去。”陈涧说。
“太麻烦了吧?”寇忱看了看三饼。
“没事儿哥,”三饼掏出車钥匙,“十分钟的事儿,我帶你过去还能节省点儿时间。”
寇忱看着三饼的摩托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言不讳地问了一句:“你这車多久没洗了?”
“你们进山随便摔俩屁墩儿都比它脏了。”三饼跨上车,“走吧哥。”
寇忱叹了口气,跨上了车。
车开出院子门的时候颠了一下,寇忱的包里掉出来了一个手电筒。
……这是半小时都没能把包收拾利索啊。
陈涧刚想喊,他扔下了一句:“不要了!我还有个备用的。”
车走了之后,陈涧还是不放心,又给霍然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寇忱这会儿进山了。
“给他留标記了,”霍然说,“让他跟着走吧。”
“嗯,”陈涧很谨慎地又补充了一句,“大概十分钟就能到,您估一下时间。”
“谢谢。”霍然笑了笑。
“不客气。”陈涧也笑了笑。
“陈店长忙吗?”单羽的声音贴着他后脑勺传了过来。
“哎,”陈涧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了正端着咖啡的单羽,“怎么了单总?”
“去趟你家,”单羽手里拿着个相机,“拍点儿照片,过几天就联系人来重建了,留个纪念吧。”
你家。
我家。
陈涧家。
这个专门指代你家的房子的说法,陈涧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
这些年里,提到你家我家的时候,基本指的都是陈涧和老爸这两个人。
单羽这句“你家”说出来的时候,陈涧整个人都像是裹在被晒暖了被子里。
“嗯。”他点了点头。
从民宿回“他家”其实很近,但这么长时间,他除了回去看老妈,别的时间里基本都不会去。
开着摩托车带着单羽往村里开过去时,吹在脸上的风都带着温度。
路上碰到几个同村的人,看到陈涧都问了同样的一句话。
“回家吗?”
“是去看你家老房吧?”
“陈涧回家啊?”
嗯。
是的。
陈涧笑着点头。
老房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应该是更旧一些了,但因为春天到了,破损的地基和墙面上有了成片的绿色新芽,看起来跟冬天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单羽跟他一块儿站在正门的位置,看了很长时间。
“你往里走吧,”单羽举起相机,“我拍几张。”
“你哪儿来的相机?”陈涧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问了一句。
单羽按下了快门:“公司买的,平时要用。”
陈涧笑了笑,走进了门里。
门框已经脱落了一半,门也关不上了,因为门窗都没了,屋里光线倒是很好,陈涧走到窗边靠着往外看。
单羽再次按下快门。
“不像鬼片儿吗?”陈涧问。
山林边的破旧老房,窗户里站着一个人。
“换个人可能有点儿,”单羽从取景框里看着他,“但帅哥这么站着,就是文艺片儿。”
陈涧笑了起来。
拍照是单羽的活儿,陈涧在屋里轉了轉就出来了,坐在半截院墙上看着他围着房子轉圈儿。
前后左右都拍了,屋里也进去拍了,还上二楼拍了几张四周的景色。
“你家景还不错,”单羽站在二楼阳台上看着他,“弄个林边餐廳可以的,一楼营业,二楼住人。”
“真能弄的话,”陈涧说,“我爸就可以回来了。”
“想弄就弄,也花不了多少钱,往山南的那条路都能做,这里还能做不了了?”单羽说,“在村里再弄几家有特点的,水边,山边,林边,齐了,还可以找人合伙分摊一下。”
“找谁?”陈涧问,“贺良他们吗?”
“嗯,”单羽轉身下了楼,“他们一直在村里找合适的点。”
“他谈不下来,”陈涧马上说,“村里没那么开化,就认陆主任和大公司,他们这些外来闲杂老板不好谈。”
“所以跟他合作我们还能提条件。”单羽说。
“什么条件?”陈涧立马有些警惕,单羽大事儿上不会乱来,但几个农家乐餐厅对于他来说算不算大事儿还真不好说。
“放心吧,我现在是个正经商人,”单羽说,“黑是黑点儿,但不会离谱。”
“你最好。”陈涧说。
手机响了一声,是群消息。
胡畔发了个视频到群里。
“我靠,发过来了,”陈涧说,“看吗?”
“什么?”单羽走了过来。
“刘悟剪好的……先导片。”陈涧说。
“发哪儿了?”单羽问。
“群里。”陈涧说。
“哪个群?”单羽靠着旁边的半边围墙。
“……大隐的群。”陈涧看了一眼手机,这个群有全体大隐员工,除了单老板。
“我不在群里。”单羽说。
“大隐的群,”陈涧清了清嗓子,“你不是栖涧公司的么?”
“行,”单羽点了点头,“那把孫经理踢出来。”
“孙经理……有时候还会负责大隐客房工作呢。”陈涧说。
“我还是大隐的老板呢!”单羽啧了一声。
“你办公室都给我了。”陈涧说。
“嘿?”单羽看着他。
陈涧笑了起来:“那我拉你进群?”
“得了吧,”单羽坐到了他旁边,“前脚拉我进群,后脚就再拉一个没我的群……看视频吧。”
陈涧点开了视频。
视频的封面挺酷的,是一片黑色,隐约能看到黑衣黑帽黑口罩神秘的单羽。
刘悟满怀着对他哥的爱,给他五官中唯一露出来的那一官P了图,单羽的眼睛看上去非常漂亮。
片头是从山间小路上飞奔而来的蘑菇,接着坐下,画面收缩成一个圈,只留下了蘑菇的脑袋,接着蘑菇在圈儿里打了个呵欠。
定格。
圈的下面是四个字母,HYDY。
“好呀打呀,”单羽说,“这什么玩意儿?”
“你还挺可爱,红叶大隐,”陈涧看了他一眼,有些无语,“这是刘悟临时想的,以后可以改。”
“挺好。”单羽点头。
片头过后是黑屏,接着一道闪电划过,雷声中,一个白衣……白床单从远到近地跑了过来。
三饼的脸从黑暗中突然显现,照亮他脸的是他手里拿着的一个电筒。
旁边一溜竖着的小字打出了他的身份和名字。
密探:陈三饼。
“就是这里,”陈三饼目光坚定地看着鏡头,“情报准确。”
随着他一个转头,鏡头向上拉起,半空中的大隐的招牌亮起。
随着招牌的出现,背景音乐和人声同时响起。
“欢迎光临大隐!”
“客官几位?住店还是打尖儿?”
……
接着三饼一个揚手,掀起床单,踏着小碎步进了院门。
紧跟着一个炸雷响起,陈三饼“啊”地喊了一声。
然后倒地。
“出场就让雷劈死了?”单羽问。
“不知道。”陈涧忍着笑。
三个分别头頂床单,腰系床单,胳膊上捆着枕套的人出现。
字幕同时打出。
总護院:陈虎。
左護院:刘阿四。
右护院:陈小五。
“哼!”头頂床单的陈虎沉哼一声,“果然是个密探!”
“怎么看出来的?”单羽问。
“拉出去埋了。”陈虎说。
“不用补刀吗?”单羽问。
腰系床单的陈小五和胳膊捆枕套的刘阿四跳过来,把陈三饼拖出了院门。
三饼被拖出去的时候腿还蹬了两下地,不知道是在表演挣扎还是帮着陈二虎他们使劲穿帮了。
“活埋啊?”单羽说。
陈涧笑得手都有点儿哆嗦。
随着一个转场,鏡头切到了室内,背景人声慢慢高了起来,光线也光了起来。
“客官您好,你的黄豆汁儿!”胡畔端着一个托盘出现,上面放着一杯咖啡。
字幕亮起。
酒保:胡面包。
胡面包走进咖啡厅,把咖啡放在了一个客人面前。
客人是个大哥,他拿起“黄豆汁儿”闻了闻,一拍大腿:“好汁儿!”
画面下方出现一行小字:本剧所有出鏡客人均已获得本人允许。
“还挺严谨。”陈涧说。
“居然有客人愿意配合,”单羽说,“那不如安排他们拍点儿打扫卫生的镜头。”
“过于黑心了老板。”陈涧说。
胡面包的打扮相比几位床单要高级很多,她是头上顶着一条披肩,披肩还扎成了一朵花,跟个新娘头饰似的。
接着镜头跟着胡面包走到了厨房外。
“今天的菜真好吃。”她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重复不计数,”厨房里转出一个人,头上绑着条丝巾,手里提着两把菜刀,“你是第三个,我心里是记得的。”
白色的字幕变成了血红色。
厨娘:赵芳芳。
“唯一的真名啊。”单羽说。
“他们找过来了。”胡面包把托盘放到桌面上。
“躲不掉的,”赵芳芳深沉地说道,把一根青椒放到了托盘里,“这一天早晚会来的,看来我注定无法完成我的梦想了……”
“这根儿青椒有什么意象吗?”单羽问。
“表达了刘悟的思乡之情。”陈涧说。
“他不吃辣,思的谁的乡。”单羽说。
“不。”胡畔面包一拳砸在了青椒上。
下一秒就是一个青椒被砸得稀碎四溅的镜头。
“表达了胡面包的内力深厚。”陈涧纠正了一下自己的说法。
“我们一定会实现你的梦想。”胡面包说。
“谁!”赵芳芳手里的刀一揚,看向大门方向。
镜头唰一下拉了过去。
陈涧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冷淡地扫了一眼镜头,然后走出画面。
字幕回到白色的字体。
掌柜:陈店店(甸甸)。
“我怎么还带个括号?”陈涧问。
“挺酷,”单羽说,“这个镜头什么时候拍的?”
“不知道,”陈涧说,“畔畔少说拍了七八次,白天晚上都有,不知道用的哪条……”
“他知道了吗?”赵芳芳问。
“放心,”胡面包说,“只要他在,就是安全的。”
“嚯。”单羽说。
镜头再转,从夜晚变成了白天。
从远到近的镜头看得出来就是大隐门口的小路。
披着床单的陈三饼从昏迷中醒来,趴在院墙边。
“不是埋了吗?”陈涧说。
“不补刀会诈尸。”单羽说。
“我是不会……”陈三饼一手撑墙一手捂胸艰难站起,人还有些摇晃,“这么轻易就被杀死的。”
接着他手一扬,床单飞起的同时他再次走进了院子。
一个黑影出现,黑外套黑口罩,黑帽子把五官中最后那一官也遮掉了。
跟之前不同,这人出现时没有身份字幕。
陈涧觉得如果有的话,大概会是——
神秘人:单板板。
单黑黑。
单黑衣。
……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镜头狠狠地挥出了手里的球棍。
球棍旋转着向镜头飞过来,咚的一声像是砸到了什么,又旋转着回到了黑衣人的手里。
接着画面一黑,只听得那陈三饼一声惨叫。
“啊!”
“又死了?”单羽说。
刘悟这个剧本多少带点儿私人恩怨了。
接着几个大字从黑暗中浮现。
大隐江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