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燥番外5
单羽的猜测很离谱，但在老爸多少有些出人意料的反应面前，陈涧一边觉得这不可能，老爸这一辈子都没跟人动过手，而且话都说得很明白了，一边又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可能……
沉默着开车往小镇去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带了人去揍单羽的错觉。
老爸倒是很peace and love，虽然也没跟他说话，但一直在看今天的购物小票，茶楼吃饭的票也反复看了很多遍，还跟老钟发着微信。
“让你儿子带你去吃啊，味道很不错。”老爸发了条语音。
“爸你这……”陈涧看了他一眼，“成心气人吗？”
“不会，”老爸说，“老钟这人实在，他还让把今天吃饭的票拍给他，他要发给他儿子看。”
“给他儿子看这个干嘛？”陈涧问。
“说有人请他去吃的，”老爸笑了起来，“他儿子中专毕业之后就在家待着了，不想工作，天天躺床上玩游戏，他快气死了。”
“他儿子比我小吧？”陈涧问。
“一样大的，”老爸说，“不过人老钟也说了，你这样的小孩儿也不多。”
陈涧笑了笑：“你也收着点儿，我看钟叔人挺好的，你俩关系也不错，别因为炫儿子搞僵了。”
“我有数，我就炫这两天，过后就好了。”老爸笑着说。
“嗯。”陈涧点点头。
老爸应该还是挺累的，车上坐着没多大一会儿就睡着了。
刚听说了自己儿子这么大的事儿，前后没到一个小时，居然睡着了，说明的确是挺累的。
陈涧觉得如果家里老房子拿回来了，是应该琢磨一下看能不能让老爸回家了，在外面这十几年，太辛苦了。
一直到了大隐，老爸都还在睡。
单羽破天荒地守在门口，看到车停稳就过来了。
而且站在了副驾门边，都没跟陈涧对一下眼神，就直接拉开了车门。
老爸还没醒。
单羽愣了愣，这才往陈涧这边看了一眼。
“睡一路了。”陈涧低声说。
“心态好。”单羽也低声说。
陈涧笑了笑。
说实话，这事儿如果反过来，陈涧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勇气直接过去就给单羽的父母开车门。
如果之前他跟老爸谈得不顺利，单羽像这样直接把事儿接过去，会给他绝对强大的支撑。
他果然还是不如单羽。
“爸，”陈涧推了推老爸，“到地方了。”
“……哎！”老爸眯瞪了两秒，醒了过来，再一转头看到旁边站着的单羽，一下坐了起来，“我睡得都做梦了。”
“陈叔最近辛苦吧？”单羽笑了笑，让开了门边的位置。
“最近单子挺多的，”老爸下了车，“今天也算是放假休息了。”
“跟陈涧去吃大餐了？”单羽问。
“是，”老爸点点头，“好久没吃这么好的菜了。”
“叔！”胡畔跑了过来，“有一阵儿没见了吧，气色挺好呀！”
“你也是，”老爸笑着看了看胡畔，“剪头发了啊？”
“嗯，”胡畔抓了抓头发，转身又往屋里跑，“自己剪的，太长了……叔进屋吧。”
“好，”老爸笑着跟着她走了两步，又转头看了看单羽，“单老板，这次的事儿真是谢谢你了……”
“叔，”单羽说，“叫我单羽就行，或者叫小羽，我爸妈都这么叫。”
“哎，好。”老爸点点头，往屋里走过去。
陈涧跟在老爸身后，看了单羽一眼。
“路上怎么样？”单羽低声问。
“挺好。”陈涧声音也很低。
“嗯，”单羽应了一声，快走两步，跟了上去，“叔，先去我办公室吧，孙娜娜一马上过来，我跟您再细说说。”
陈涧过去按了电梯，进了电梯之后，狭小的空间里就剩了他们三个人，气氛一下就有些尴尬。
三个都没说话，陈涧看着单羽，单羽也看着他。
然后突然笑了笑。
陈涧愣了。
笑什么。
说话啊老板哥哥。
随便说点儿什么缓解一下凝固的气氛啊。
这难道不是你的长项吗？
哦不是。
你的长项是制造尴尬并且悠然处之。
靠自己吧。
陈涧琢磨着要说点儿什么。
琢磨了一会儿，电梯门打开了，他也终于找到了一句可说的：“到了。”
老爸走出电梯，单羽紧跟着，陈涧走在最后。
刚走进单羽办公室，单羽偏过头看着他说了一句：“陈涧，你去宿舍看看孙娜娜回来了没。”
“……好。”陈涧点了点头。
这么猛吗？
要单挑？
“叔，先坐会儿，”单羽看着陈爸爸，“喝点儿茶吗？”
“好，不过普通的茶就行，我不太会喝，好茶浪费啊。”陈爸爸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了。
“也不是多高级的茶，现在绿茶刚上嘛，”单羽拿了杯子，“别人送的，我也喝不出好坏来。”
陈爸爸笑了两声，没说话。
“这个办公室以后主要就是陈涧用了，”单羽把泡好的茶放到他面前，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大隐店长的办公室。”
“这么好的办公室，”陈爸爸转头看了看四周，“你不用了吗？”
“嗯，公司和民宿是分开算的。”单羽笑笑。
“哦……”陈爸爸有些感慨地应了一声。
陈涧说他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陈爸爸看着虽然略微有一点儿拘谨，但的确没有明显的生气或者不爽。
很神奇。
“叔，”单羽也就没再绕弯子，双手握了握直接切入了主题，“陈涧跟您说了是吧？我跟他的事儿。”
“是，”陈爸爸拿起茶杯，吹了吹，又放下了，“我……其实也没什么想法，你们不要有压力。”
“谢谢叔理解，”单羽说，“的确还……挺意外的。”
“你爸妈……他们刚知道你……的时候，”陈爸爸说得有些艰难，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用词，“应该也……差不多吧？”
“嗯，”单羽笑了笑，“他们不太干涉我的私事。”
“我也想到会是这样，他们是很开明的父母，”陈爸爸点点头，“又是都是有文化有见识的人，所以……我也不会让陈涧难做……”
单羽没说话，这一瞬间他有些感动。
陈爸爸似乎并没有太多复杂的想法，他认同刘总和单教授，也想要自己的儿子拥有这样不受干涉的自由。
很简单，也很不容易。
“我这些年，到处混，虽然没干成什么大事儿，没接触过什么牛逼的人，”陈爸爸慢慢地说着，“但也见过不少人，经过不少事儿，有些道理，我说不上来，但心里是明白的。”
“谢谢叔，”单羽说，“真的，谢谢。”
“我应该谢你啊，”陈爸爸看着他，很真诚地说，“你是陈涧的贵人，帮了他很多，也帮了我们家很多……”
“应该的，叔，”单羽说，想想又补了一句，“没有这层关系，我也会帮的，陈涧对于大隐来说，非常重要。”
“我知道，”陈爸爸点点头，“我知道的……”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听着是孙娜娜。
“进。”单羽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了，孙娜娜拿着文件夹走了进来，陈涧跟在她身后。
进来第一眼就看向单羽。
单羽起身，把位子让给了孙娜娜。
“叔叔，”孙娜娜坐到了沙发上，把文件夹放到了茶几上，“我跟您说一下房子的事儿，有些细节咱们先过一下，下午跟陈大山签协议的时候有个底。”
“好，好，”陈爸爸应着，“辛苦你们了啊。”
“不辛苦，”孙娜娜说，“我工作就干这个呢。”
单羽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递给了陈涧，神态很放松，看来聊得还挺顺利。
不愧是单总。
陈涧接过可乐，从跟老爸说完到现在，他神经都绷着，这会儿绷大劲了，喝可乐的胃口都没有。
听到老爸平静地开始跟孙娜娜说话，他才拧开瓶盖灌了一口。
从嗓子眼儿爽辣到胃的感觉让他精神都抖擞了。
“一会儿有个事儿你联系一下。”单羽偏了偏头，往办公桌那边走过去，把他带离了紧张的源头。
“嗯。”陈涧跟到办公桌边。
“坐着。”单羽看了一眼椅子，低声说。
陈涧犹豫了一秒，坐到了办公桌后头。
老爸抬眼往这边看了看。
陈涧冲他笑了笑。
老爸冲他抬了抬下巴，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明显地带着骄傲和鼓励。
“什么事儿？”陈涧收回思绪，问了单羽一句。
单羽撑着桌子，把手机放到他面前：“这个电话你记一下，这是何总他们合作的户外团队的电话。”
“嗯，”陈涧看了一屏幕，单羽手机上是跟何总的聊天记录，何总发来了一个手机号，他拿出手机把手机号存上了，“这个霍先生是负责人吗？”
“是队长，”单羽说，“你看看何总说的内容，配合一下。”
陈涧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大致就是这是个比较专业的户外团队，徒步骑行之类的都有，这个霍队长是何总请过来做徒步路书的。
“什么是徒步路书？”陈涧问。
“就是路线轨迹，”单羽点开了手机里的一个户外APP，“类似详细路线和起点终点，交通情况，需要携带的装备之类的，还要了解地形有哪些，平地，山路，每种地型的距离，建议速度什么的，反正挺多的……”
“哦，”陈涧点了点头，“明白了，咱们负责接待，再给他介绍一下情况，他们去探路的时候有个大致的了解。”
“对。”单羽点头。
“那我……”陈涧看了老爸那边一眼。
“去吧，”单羽说，“他们这儿还得有一会儿。”
陈涧回到一楼前台，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上面有一些他之前记下来的山里的路线情况，有些是他走过的，还有不少是三饼提供的，毕竟他们那帮人以前满山乱窜的时间要比他多得多。
他一边拨通了电话，一边翻看着本子。
那边很快接起了电话：“您好哪位。”
“您好，请问是霍然霍队长吗？”陈涧问。
“是。”那边回答。
“霍队长您好，我是红叶小镇大隐民宿的店长，陈涧，”陈涧说，“是何总……”
“哦，我知道了，”霍队长说，“麻烦你们了，何总说你们民宿本地人比较多，对情况更了解。”
“嗯，霍队长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问我。”陈涧说。
“见面了再细说，我现在在外面，”霍队长说话挺干脆的，也没什么客套，“方便的话我想先了解一下……”
“这什么玩意儿？”霍队长那边突然传出个男人的声音，“要这个吗？挺好玩的。”
“汽灯。”霍队长说，“我想先了解一下目前老乡……”
“灯？像个火锅啊……”男人自言自语说了一句。
“复古款，”霍队长说，“老乡一般上山的路有几……”
霍队长说到一半突然压着声音说了一句：“不要这个！放回去。”
“不用灯么？”男人问。
“带这个你不如直接背个火锅上去，”霍队长说完，听声音是走到了一边，“不好意思，我跟朋友在店里。”
专业团队的队长和他的关系户朋友。
“没事儿，”陈涧说，“等您方便的时候……”
“几句话方便的，”霍队长说，“我想先了解一下老乡们平时上山的路，大概有几条？我好提前计划一下。”
“走得多的是四条，”陈涧看着本子，“还有些不常走的，一般过去是取水或者找蘑菇的，那样的还有不少。”
“好的，我明白了，”霍队长说，“谢谢，我大概会带五个人过去，周五六三天。”
“嗯，给您预订几间房呢？”陈涧问。
“三个标间就可以，”霍队长说，“不需要景观房，没有特别要求，你们看情况安排就行。”
“好的，”陈涧在本子上记着，“还需要什么您直接打这个电话找我就可以。”
“陈店长是吧？”霍队长问。
“对，我叫陈涧，山涧的涧。”陈涧说。
“名字挺好，”霍队长说，“那周五见。”
“周五见。”陈涧笑笑。
三饼靠到了前台边问了一句：“是有探险队要来吗？”
“什么玩意儿探队队，咱们这儿有什么险可探啊？”陈涧说。
“单老板说的。”三饼说。
“他说的话你就随随便便信了？”陈涧看了他一眼，“别靠桌子。”
“哦，”三饼站直了，想想又把胳膊肘撑到了前台桌子上，“对了，畔畔说你爸过来了？”
“这月扣二十。”陈涧看着他胳膊肘。
“……行行行，”三饼愣了愣，再次站直了，“店长牛逼。”
“别屁话。”陈涧笑了笑，“我爸过来看看我家那个房子的事儿……”
“那陈叔是要回来了吗？”三饼马上问。
“还不知道呢。”陈涧说。
“能回来就让他回来吧，”三饼说，“你现在也牛逼了，他也别在市里折腾了，我奶都想让我爸回来呢，老太太都知道以后咱这块儿能赚钱了。”
“嗯，”陈涧看了看他，“你不想着出去了吗？”
“暂时先在这儿吧，”三饼说，“去哪儿都得能站得住脚能挣得来钱啊，你看老五，婷婷一走，跟睡醒了一样，干活也起劲了，还想着当小镇网红呢，大隐影帝。”
陈涧听笑了。
孙娜娜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是拿着那个文件夹。
“聊完了？”陈涧问。
“嗯，”孙娜娜点点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我去趟老丁那儿。”
“回来吃饭吗？”老四从后院进来，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回啊，半小时就回来了，还要跟陈叔去村里呢，”孙娜娜说，“怎么了？”
“没，就听你说去村里，”老四说，“最近老见不着你，出去一趟就好几天的。”
“想我啦？”孙娜娜笑着问。
“就是个感觉，”老四撑着前台桌子，视线看向虚拟的远处，“习惯了这些人都在，有谁不在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想念？思念？”
“二十块！”三饼指着老四的手，看着陈涧，“二十块！这不得二十块啊店长？”
“先提醒一次，不要倚靠前台。”陈涧说着就往电梯那边走，楼上办公室里又只剩下老爸和单羽了，他得赶紧上去。
“什么依靠？”老四撑着桌子问，“谁依靠？”
“别靠桌子。”陈涧边说边走。
“靠我的胸膛！”老四一拍胸口，不知道是他们剧本里谁的台词。
“二十块！”三饼喊。
“扣二十。”陈涧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他听到了三饼愉快的笑声和老四恍然的争辩。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能听到老爸说话的声音。
陈涧举着手没有敲下去，偏到门边听了听。
“陈涧是靠得住的，不是我吹自己儿子，”老爸说，“这孩子打小靠谱……”
还不吹？
吹一路了。
跟老钟吹完又跟单羽吹。
“看得出来。”单羽说。
还挺配合。
“他现在这样……”老爸说，“我没什么遗憾了，没了，我这辈子都踏实了……”
“别这么说，叔，”单羽说，“听着跟……”
快闭嘴！
陈涧一把推开了门。
听着的确跟遗言似的，但也不能就这么说出来吧老板！
“爸，”陈涧叫了一声，“你……”
“你不是忙着吗？”老爸问。
“嗯，”陈涧应着，“就打个电话。”
“我去你宿舍待会儿，”老爸说，“孙经理说晚点儿一块儿去村里了。”
“好。”陈涧点点头，“你能睡着就睡会儿吧，我看你挺累的。”
“行啊。”老爸走出了办公室。
陈涧从门缝里往外面看着，一直看到老爸走进了宿舍，他才过去轻轻把门掩上了，再转身看着单羽。
“怎么？”单羽靠着办公桌也看着他。
二十块啊。
“感觉怎么样？”陈涧问。
“我的感觉吗？”单羽问。
“嗯。”陈涧点头。
“很……开心，”单羽说，“很舒坦，你呢？”
“我不知道，”陈涧说，“我还没回过神呢，现在就很兴奋，很紧张……”
“还紧张啊？”单羽问。
“嗯，”陈涧回头看了一眼门的方向，“而且看到我爸还有点儿尴尬。”
“过来，”单羽张开胳膊，“抱抱尴尬精。”
陈涧笑着走过去，搂住了单羽。
单羽抱紧他，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我还很惊喜。”
“嗯。”陈涧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还很爱你。”单羽轻声说。
“这也是你应该做的，”陈涧继续点头，“不过我也一样，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