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羽的确不会包饺子, 老爸老妈是不包饺子的,从小到大他在家过年的记忆里,饺子基本都是买的速冻水饺。
他们自己也包过一次, 老爸擀出来的花瓣形饺子皮儿加上老妈对半一折的包饺子技法, 下锅饺子皮儿就化了大半, 那天喝的是茴香肉末浓汤。
这次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发现老爸老妈还记得他爱吃茴香饺子。
一楼餐厅里已经摆好了包饺子的阵式,和好的面,三种饺子馅儿。
店里的人都围在桌子旁边, 还有几个看着脸生的应该是凑热闹的游客,动作快的都已经开始包了。
除了陈爸爸,几个游客看上去也都比店里的小年轻员工们利索。
“还有茴香馅儿的啊?”单羽下楼的时候就闻到了茴香味儿,走过去看了看,确定其中一种是茴香的。
“嗯, ”陈涧在他旁边应了一声, “还有酸菜和韭菜的。”
“为什么会有茴香馅儿?”单羽低声问。
“因为这是我爸和的馅儿。”陈涧说。
“他爱吃啊?”单羽问。
“我爱吃啊。”陈涧压低声音,“这就是搞裙带关系的好处。”
单羽笑着拉了张椅子坐下了。
“你不爱吃吗?”陈涧弯腰在他耳后轻声问, “那你吃酸菜和韭菜的行吗?”
“我就是爱吃才问的。”单羽说。
陈涧扫过他颈侧的呼吸和压低了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让他下意识抬了手,想往后摸摸陈涧的脸。
“这么巧吗?”陈涧说,然后从他身后伸出手, 在他手背上弹了一下。
“嘶……”单羽偏了偏头。
陈涧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看了他一眼。
“你俩洗手了吗?”孙娜娜问了一句。
“我去洗。”陈涧起身去了厨房那边。
“你呢?”孙娜娜左手拿着饺子皮儿,右手很优雅地夹着一个用来舀馅儿的长柄咖啡勺,看着单羽。
“陈店长安排我玩面团儿。”单羽说着还是站了起来, 往厨房走,“是不是可以不洗了?”
“万一你心血来潮想包几个呢?”胡畔说, “这也不难……”
“你这包的,一下锅就得开口, ”三饼一边包一边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饺子,“捏紧点儿……”
“你怎么还在这儿,”胡畔说,“你不回家吗?今天都放假了,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回家啊?”
“我吃完中午这顿饺子才回去。”陈二虎说,“我和我爸今天要上我大伯家吃饭,去早了一堆人围着给我上人生课。”
“我也是,”三饼说,“我晚上还要过来放烟花呢。”
“老五呢?”孙娜娜问正埋头揪剂子的老五。
“不用管我,”老五说,“我本就是无人在意的……”
“好的。”孙娜娜说。
“给我挤点儿洗手液。”单羽伸手。
陈涧拿起洗手液往他手上挤的时候发现他手背冲上。
“……看到了。”陈涧往他手背上被弹红的那一块上挤了点儿洗手液,“那不是你手欠么。”
“下手真重啊。”单羽搓着手。
“吓了一跳,”陈涧说,“我慢一点儿你手都要摸我脸上了,顾不上力度了。”
单羽笑了笑,回头往餐厅那边看了一眼,视线被墙角挡住了,他伸手在陈涧脸上摸了一下。
“你对咱们民宿是真的不熟悉啊。”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又捏了捏他下巴。
“你居然不知道从餐厅看不到这儿?”陈涧说。
“怎么了,”单羽说,“我又不是店长。”
“手重新洗一下。”陈涧说完往餐厅那边走过去了。
“就玩个面团儿,”单羽打开水龙头,“卫生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手刚冲上水,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只好关了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老妈。
有些意外,他回大隐之后跟家里就一直没再联系,虽然心里的距离消失了不少,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很难改变。
他本来想着明天给老妈打个电话的,没想到老妈先打过来了。
“妈。”他接起电话。
“你塞这么多馅儿肯定会破啊!你看这个皮儿都已经透明啦!”胡畔的喊声从餐厅那边传了过来。
大隐要是弄个喊山比赛,胡畔绝对能拿个冠军。
“在包饺子吗?”老妈问。
“是。”单羽笑笑。
“这饺子包得挺有争议啊。”老妈说。
“没几个会包的,擀皮儿都靠陈涧他爸和客人。”单羽说。
“我们初二过去的话,他爸爸还在店里吧?”老妈问。
“嗯,没他爸爸在,我们过年吃不上饭。”单羽说。
“他爸爸知道你们的事儿吗?”老妈又问。
“没让他说,”单羽说,“时间不合适。”
“那我知道了。”老妈说。
“你们什么时候聚?”单羽问。
“现在就出发,中午跟你大姑二姑他们一块儿,下午去你舅那边儿,”老妈说,“行程都安排满了,上班都没这么紧凑,不拿工资还要倒贴钱。”
“你往回扒拉点儿啊,让他们给我压岁钱。”单羽说。
“我都多少年没给你压岁钱了。”老妈说,声音突然有些感慨。
“现在给吧。”单羽说。
“那你拜年吧。”老妈笑笑。
“爸爸妈妈过年好,”单羽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老妈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几秒,老爸的声音传了出来:“过年好,恭喜发财,事业顺利。”
“谢谢爸,”单羽笑了起来,“我妈呢?”
“她哭了。”老爸说。
“过年不许哭啊。”单羽说。
“哭一哭吧,今年最后一天,”老爸说,“明天就不哭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去包饺子吧,”老爸说,“初二我们出发前再跟你说。”
“好。”单羽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又洗了洗手,回到了餐厅。
陈涧接替了笨手笨脚的陈二虎,正在擀皮儿,动作还挺熟练,旁边客人笑着说:“还得是店长。”
单羽走到他旁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退后几步,拍了点儿大家跟客人一块儿包饺子的温馨场面。
倒不是为了以后做样子,是真的有种说不清的温暖。
“看这边儿。”单羽说。
大家一块儿看了过来,举起手里的饺子和擀面杖,脸上笑得很愉快。
单羽走回陈涧身边:“我试试。”
“洗手。”陈涧说。
“……那给我个面团儿吧。”单羽一秒都没犹豫就放弃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笑着揪了一小团面递给了他。
单羽拿了根牙签,坐到了桌子最角落,这个位置是放饺子的。
他把手里的面团揉了揉,分成了两小坨,一坨搓成了一个椭圆形,一坨按了按,弄成了一个厚扁片儿。
玩面团倒是玩得很专注。
陈涧往那边儿看了好几眼也没弄明白单羽在做什么玩意儿,兔子的话一个整坨就可以,狗也是,哪怕是做个二哥,也不用分两坨。
不过这个面团明显不够单羽玩的,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完成了他的作品,端正地放在桌边,然后起身去洗了个手。
“我试试。”他重新站回了陈涧身边。
“好倔强啊,”孙娜娜笑了起来,“让他玩玩,反正现在皮儿我们都来不及包了。”
“用不了的就煮面片儿汤。”老爸说。
陈涧拿了两个剂子放在单羽面前,把擀面杖给了他。
单羽一手拿起擀面杖,一手捏着剂子,横着竖着比划了好几下,有些无从下手,最后无意识地手一甩,擀面杖往前飞出去半尺,飞速地转着圈儿又回到了他手里。
大家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客人还鼓起了掌。
单羽在欢呼和掌声里把擀面杖往下一压,再一堆。
剂子被他擀成了一个长条。
“好!”三饼喊。
大家又是一通笑。
“揍人呢?下手这么狠。”陈涧小声说。
“怎么弄,这玩意儿怎么转它?”单羽问。
陈涧伸手握住了单羽捏着剂子的手,手指往他手指下面垫了一下:“挑着点儿,食指和拇指捏着……逆时针转……擀面杖往前推……”
他俩的手都裹着面粉,指腹和单羽手背相触时,有种奇妙的摩擦感,微微的颗粒让一点细微的接触都变得格外清晰。
单羽擀了两下之后,陈涧拿开了自己的手。
“这样对吗?”单羽看了他一眼,嘴角很不明显地勾了勾。
“对。”陈涧清了清嗓子,往后退开了一点儿。
单羽不愧是能钩帽子的手艺人,学擀面皮非常快,没几下就能擀出圆圆的皮儿了,而且速度居然还可以。
陈涧走到一边,准备帮着包饺子,从桌子那边绕过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单羽的面团作品。
虽然非常抽象粗糙,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单羽捏了个他。
那两坨面,一坨是他的脑袋,那个厚片儿盖到脑袋上就是头发,还用牙签压出了很多卷儿。
虽然因为造型过于抽象,可以是陈涧也可以是三饼和胡畔,但作为知道正确答案的陈涧来说……
这让人看到还了得!
必须马上销毁。
但在销毁前……陈涧拿出了手机,对着面团各个角度拍了一圈儿。
“哎?”三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端饺子,看了一眼就喊了起来,“捏了个畔畔啊?”
“嗯?”单羽往这边看了看,犹豫了一秒之后忍着笑应了一声,“嗯。”
“我看看我看看像不像我!”胡畔立马蹦着跑了过来,凑到了面团前,“我看……”
话没说完,抬眼看了陈涧一眼。
“像吗?”陈涧问。
“像。”胡畔笑了起来,接着就拿走了面团,跑到孙娜娜旁边,把面团捂在手心里让她看了看,“像我吗?”
孙娜娜看了看面团,很快地也往陈涧那边扫了一眼:“像。”
“给我,”陈涧也顾不上别的了,冲胡畔伸手,“我重新捏一个。”
胡畔把面团放到他手里,笑着问:“捏个什么?”
“兔子。”陈涧说。
必须是兔子,包饺子的时候,小孩儿在旁边玩的面团,必须捏成兔子,虽然他并没有这么玩过,但这是他的刻板印象。
“水烧开了,”老爸在厨房那边喊,“下饺子吧——”
大家立马欢呼着护送饺子去厨房,单羽擀完最后一个剂子,用孙娜娜专门给他剩的一小坨馅儿包了一个饺子。
一帮人去厨房等着煮饺子,单羽和几个客人把桌子收拾了,椅子摆好。
然后走到了陈涧这边,陈涧的兔子刚捏好。
“给。”陈涧把兔子放到了他手里。
“牛逼啊陈店长,”单羽看着手心里圆滚滚的一个兔子,“做得这么好?”
“没你做得好。”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
“你个神经病。”陈涧说。
“像你吗?”单羽问。
“三饼都说像畔畔了。”陈涧说。
“三饼满脑子里就只有胡畔,”单羽捧着兔子往厨房走,“这个能蒸熟吃吗?”
“蒸熟就是一坨,没形了,”陈涧说,“你真想要,我哪天用小豆儿的橡皮泥给你捏一个。”
“行。”单羽点了点头。
今天四周的鞭炮声就没断过,这会儿里面几家应该也是吃饭,鞭炮几分钟里连续放着,炸得话都听不见了。
三饼和老五立马去了院子里,扛了一卷鞭炮铺在了门口的路上。
楼上没出门的客人都从窗户那往外看着。
三饼点了火,他们的鞭炮也是烟花老板送过来的贵货,特别大,三饼点的时候陈涧就有点儿心理准备了。
但三饼明显没准备,炮仗炸响的时候他刚转身,被身后的动静吓得往前蹦着蹿出两米远。
“好玩吗!”陈涧凑近单羽耳边喊着问。
“好玩!”单羽偏过头也喊。
饺子包得特别多,不少客人都凑热闹下来吃,一帮人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才把客人的饺子分完了。
“味道怎么样?”胡畔问。
“好吃!”餐厅里一片赞扬声。
陈涧看了老爸一眼,老爸笑着也看了看他:“是不是真的好吃?”
“是,”陈涧点点头,“我都没怎么吃过你包的饺子。”
“以前实在是……”老爸有些感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好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饺子,我就给你包。”
吃完饺子,陈二虎他们几个才算是放假了,各自回了家,老爸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正式的年夜饭。
胡畔和孙娜娜别的事儿都行,就做饭,怎么帮都是倒忙,客人里有几个姐姐倒是很利索,其中就有单羽一问三不知的那位。
“接电话的就是你们老板,”姐姐说,“我听出来了。”
“……是吗?”陈涧忍着笑。
“本来没听出来,”姐姐笑着说,“刚我问他有没有大点儿的拌菜盆子,他说不知道,我就听出来了,就是他,甩手掌柜。”
“百密一疏,”单羽啧了一声,“我主要是没认出来是她。”
“你回办公室歇着吧,这会儿没什事儿,做饭你又帮不上忙。”陈涧说。
“不回,”单羽走到咖啡厅坐下,“我凑凑热闹,我第一次这么认真过年,一杯拿铁谢谢。”
“难喝啊。”陈涧提醒他。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去给他做了一杯拿铁,又拿了几块小饼干,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你不喝吗?”单羽问。
“连客人都在干活,店长闲着也就算了,还喝上咖啡了,”陈涧说,“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点我呢。”单羽说。
陈涧笑着没说话,拿出了手机。
他也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过年了,看着厨房那边热闹地做着菜的人,餐厅里闲聊的客人,还能看到院子栏杆外面跟着客人的孩子在红色的炮仗渣里奔跑的蘑菇,既喧闹又宁静的奇妙感受。
他点开了周乐成的聊天框。
上面是他昨天发过去的几个烟花视频。
还有一早起来拍的一地炮仗渣的照片。
就像周乐成在贴子里记录旅程一样,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今年跟任何一年都不一样,爸爸在身边,单羽在身边,也许是因为周乐成不在了,也许是周乐成让他想起了妈妈。
他已经没有了可以向妈妈这样事无巨细描述过年的途径。
【陈鱼落雁】成哥,我们跟客人一块儿包了很多饺子
【陈鱼落雁】成哥这是单老板捏的我。。。三饼以为是畔畔
【陈鱼落雁】大隐的鞭炮绝对能算得上是炮王了,耳朵都聋了
【陈鱼落雁】今天年夜饭是跟客人一块吃,你要在的话,肯定会参加
【陈鱼落雁】成哥给你看我们的十二道菜
都是我爸的手艺,哦不对,也不全是他一个人做的
妈妈,你吃过爸爸做的这些菜吗,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做的味道很像……
妈妈,其实我已经想不起来你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了,但还是会很想……
妈妈,我们要去放烟花了,昨天也放了,你看到了吗?
爸爸很开心,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刚才还唱歌了,有点儿难听,单羽说唱的是戏,我没听出来。
单羽就是大隐的老板,我跟你说过的。
妈妈,看到烟花了没!我最喜欢这种一连串的,小时候觉得银河就是这样的。
妈妈,单羽是我男朋友,我还没有跟爸爸说,先告诉你了。
这是不一样的新年,妈妈,我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