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陈涧看了看四周, “你有什么想法?你在这种光天化日的环境里都还能有想法?”
“哎,”单羽放下手机看着他,“这段录毁了吧。”
“干嘛呢?”陈涧把一直要往前冲的十五拽了回来, 走到单羽面前, “我看看?”
单羽把手机上那段视频点开递到了他面前。
五分多钟的视频, 他去狗窝带十五出来的时候,单羽就从停车位那边跟着他开始录了,连十五的三泡尿都录了进去。
不过别的不说, 清晨并不明亮的光线里,安静的花园,忙碌的狗子,四周偶尔响起的鸟鸣,远处山林间的白雾, 通向山里的小路……
这些平时看着稀松平常的画面, 在视频里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有意境。
陈涧看完视频突然有些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单羽:“你是不是想做个大隐的号啊?”
“店长灵犀了, ”单羽说,“店长的脸不能白给别人带流量啊。”
“……我啊?”陈涧愣了,“别吧。”
“肯定不是你一个人, ”单羽说, “大隐日常嘛,大家都可以出镜。”
“哦。”陈涧还是有些蒙,不太有头绪的状态, 可能是还没吃早点脑缺血。
“我也还没想好,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不仅是大隐,还可以往大点儿做, 红叶小镇风景人文,”单羽说,“年后大家开个会讨论一下吧,这块儿不利用上感觉有点儿亏。”
“嗯,”陈涧点了点头,十五拽着他往前走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你一块儿走走吗?”
“肯定啊,”单羽跟了上来,“现在都没起来,我一个人在店里,一会儿你爸起来弄早点了,我总不能那会儿才跑吧。”
“……我以为你跟我爸待一块儿没压力呢?”陈涧笑了。
“哪能没有啊,”单羽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我只是不会脸红而已。”
陈涧顿了两秒:“我脸红了?我靠不是吧,我脸红了?”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单羽一连串地说,“你平时偶尔会脸红,但我爸妈他们来,你没脸红,不仅没脸红,你看上去还挺镇定的。”
“那不可能镇定,”陈涧说,“刘总肯定能看出来我慌,你都能看出来,她那样的老……大老总能看不出来吗?”
“老狐狸就老狐狸,”单羽说,“跟我说话还这么注意措辞干嘛。”
“感觉老狐狸看谁都能一眼看透。”陈涧笑了笑。
“也不是,”单羽说,“当年就看不透我。”
“你也没让她看。”陈涧摸了摸他的脸。
“放开让十五跑跑吧,这会儿没人,”单羽说,“我拍个视频给陆畇。”
“还要汇报啊?”陈涧把十五的牵引绳取了下来,拍了拍十五的脑袋,“跑几步吧,活动活动。”
“陆畇一个人住,除了工作就这几个狗了,”单羽说,“跟命似的,昨天接了狗以后他还发了一版十五的生活习惯给我。”
倒是能看得出来,就两三天,十五的行李除了狗粮,还有零食玩具和两根磨牙的牛骨。
陈涧本来还想让蘑菇尝尝人家的高级狗粮,结果蘑菇不吃。
十五撒开腿往前跑了出去,跑了几十米停下了,在路边拉了泡屎,又很狂野地转头跑了回来。
蘑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在身后叫了两声,十五跑到它面前,撅着屁股左右蹦了几下,然后又转身往山里跑,蘑菇跟在它身后边叫边跑。
很欢乐。
单羽把视频发给了陆畇。
陈涧往屏幕上扫了一眼,没忍住感慨了一声:“嚯!”
“你这什么反应?”单羽听笑了。
“没少聊啊。”陈涧说。
“嘶……”单羽看着他,“这话说的。”
“都是工作吗?”陈涧问。
“不然呢?”单羽把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不看。”陈涧转开了头。
“哎?”单羽笑了,胳膊绕过他的肩,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他脑袋扳了回来对着手机屏幕,手指在屏幕上划着,“你给我看,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放我手机上。”
陈涧扫了两眼,的确都是工作。
不过单羽其实挺厉害,从对话能看得出来他跟陆畇已经聊得挺熟了,对话里没有什么客套。
“他也失眠啊?”陈涧发现有两条是凌晨一点多发过来的,聊的是红叶小镇山南那边的石碑和牌坊。
“他好像不是失眠,他工作时间就是早八点到凌晨两点,”单羽说,“工作狂都这样,我妈以前也这样。”
“这样的作息我大概能坚持两三天吧,”陈涧说,“然后就得吉利了。”
“小孩儿嘛都这样,你看蘑菇一天睡二十个小时。”单羽在他耳朵尖上亲了一下。
“这账我记着了。”陈涧指了指他手机。
“记呗,”单羽说,“还能比得了大隐的帅哥店长吗?”
遛完狗回来,正好赶上吃早点,三饼拿了个饼在后门蹲着,一脸忧郁地吃着。
老五的忧郁怎么还带传染的?
“怎么了?”单羽问了一句,“饼太干了蘸点儿风啊?”
“单老板你这个人什么都挺好的就多余长个嘴。”三饼狠狠地咬了一口饼。
单羽笑着走进了屋里,在陈涧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问问,要是因为刘悟,让他挺挺,刘悟还两天就回去了。”
“应该不至于。”陈涧小声说。
三饼对胡畔是挺喜欢,但如果不是有刘悟这个竞争者在,他平时对胡畔也没到一举一动影响情绪的程度。
陈涧去餐厅拿了个饼,又拿了两盒牛奶,去后门跟三饼蹲在了一块儿。
“给。”他把牛奶递给三饼。
“陈涧,”三饼接过牛奶,滋滋地嘬了好几大口,“你说。”
“嗯?”陈涧看了他一眼,咬了一口饼。
“你说,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三饼说,“是不是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哪样?”陈涧问。
“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没什么理想不理想的,过几年结婚生子,这辈子就到头了。”三饼说。
“生了子……就到头了吗?”陈涧问,“你不养啊?”
三饼转头瞪着他:“养不养都到头了,生完那个子,我看我爸我爷我奶就知道我以后什么样了。”
“怎么突然想这些东西了?”陈涧说。
“我昨天跟刘悟聊天儿呢,”三饼说,“我吧,一开始觉得他挺傻的,愣得很,但是一聊,就不一样了,那眼界,那谈吐……我这样的,这辈子都追不上,不说别的,就只说畔畔,他往那儿一站,我就输了。”
“也不是,”陈涧说,“他也输,你俩都输,没差。”
三饼看着他:“你到底会不会开解人啊?”
“我问你啊,”陈涧想了想,“你觉得单羽怎么样?”
“牛逼啊,文武双全,有勇有谋,人帅心善,”三饼说,“赵姐叫他善人老板没叫错的。”
“他不就在这儿吗?”陈涧说,“还会在很长时间。”
三饼看着他。
“小镇要正经开发了,以后民宿也要做得更正规,”陈涧说,“单老板可能还会有别的更大的计划,你要想摆脱这里,这就是机会了,好好攒点儿经验,以后可以出去找工作。”
“在这儿学完了就跑?”三饼说。
“你不是不想待在这吗?”陈涧说。
“那干得好了……”三饼皱着眉。
“干好了为什么要走是吧,”陈涧看着他,“所以啊,你想知道什么就去打听,你想会什么就去学,理想不理想的,你现在的理想就可以是成为一个资深的民宿从业者……”
“我操。”三饼瞪着他,“我操,陈涧。”
“你试一个,你看我抽不抽你。”陈涧叼着饼,低头把牛奶盒一个角捏起来撕了个口。
“你这么有思想的吗?”三饼说。
“会不会是你太没思想了,”陈涧仰头喝了一口牛奶,站了起来,“加油,陈佳礼。”
跟三饼说的这些话,也并没有多高深,无非都是从单羽那儿听到感受到的,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说出来。
有些想法就是得说出来才会变得真正清晰。
有点儿爽。
有种自己高大威猛的感觉。
准备去餐厅的时候,昨天那四个年轻人举着他们的拍摄装备下来了,这回是两个女孩儿在拍,昨天登记的女孩儿和那个男孩儿在前面走。
从楼梯走下来的镜头拍了三次。
陈涧一直在旁边等着他们拍完了才走了过去。
“店长。”女孩儿跟陈涧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陈涧说。
“店长,我们现在出发去瀑布的话,徒步大概需要多长时间?”女孩儿问。
“看你们从哪边上去了。”陈涧说。
“能给我们都说一下吗?”女孩儿问。
陈涧走到前台,拿了张纸,给他们大致画了个地图,标出了两条上山的路,还有沿途的一些景点,画得挺难看的,字也不好看,但贵在详细。
“比我们在超市买的地图详细啊。”女孩儿说。
“那个旅游地图是几年前的了,现在有新增加的,你参考着看就行。”陈涧说。
“谢谢啊。”女孩儿说。
“不客气。”陈涧说。
女孩儿突然指了指镜头:“店长,能笑一笑吗?”
“嗯?”陈涧愣了愣。
没笑吗?
一直是板着脸服务的吗?
“不好意思。”他对着镜头笑了笑。
“谢谢!”女孩儿笑着冲他挥了挥手,收好那张纸,几个人出去了。
出大门的镜头大概是为了后期剪一个从大门直接跳到路上或者某个地方的效果,他俩在门口跳了好几遍。
拍视频这么麻烦的吗?
“大隐招牌上应该印个你的脸。”孙娜娜走过来靠在了前台旁边。
“我刚是不是一直没笑?”陈涧问。
“后来笑了。”孙娜娜说。
“之前呢?”陈涧问。
“你平时也就那样,”孙娜娜看了他一眼,“你不会觉得你平时是个笑眯眯的小男生吧?”
“……倒也没那么没数。”陈涧说。
孙娜娜笑了起来。
陈涧吃完早点,到咖啡厅坐下,拿出手机点开了记事本,记下了一条,小镇旅游地图需要更新。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但记事本里他已经记了好几条,有关于大隐自己的,也有关于小镇的,包括景点指示牌不全之类的。
他把这几条发给了单羽。
【陈鱼落雁】不知道有没有用
【乏单可陈】有用
【乏单可陈】我要去告诉刘总,你不用看书了
【陈鱼落雁】?????
【陈鱼落雁】不管我死活是吧?
单羽是跟刘总他们一块儿下来的,刘总和她弟媳正聊得热闹,单羽走在队伍最后头,肩膀上挂着他亲爱的表弟。
看来是还没找到机会跟刘总大放厥词。
“我陪他们去玩玩,”单羽说,“先送我爸去钓鱼,然后从漂流那边上山。”
“单教授还去钓鱼?”陈涧很吃惊,“食儿还没讨来呢。”
“你讨着了给他拿过去吧。”单羽笑了笑。
“我不用陪着你们上山是吗?”陈涧问。
“嗯,中午我们就回来了,一帮手脚不利索的,走不了多远,”单羽说,“中午还要去良野吃饭。”
“你好忙啊。”陈涧说。
“那我不去吃饭了,”单羽马上说,“你代表大隐……”
“这是一个老板应尽的义务。”陈涧打断他的话。
“你会想我吗?”单羽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问。
对面就是刘总他们一帮人,单羽这个动作让陈涧条件反射就想一巴掌抽过去,但控制住了。
毕竟单羽是个演技派,此时此刻他这个靠近耳语,表面上很像是老板跟店长低声交待点儿工作,虽然说话内容对不上。
“会。”陈涧绷住了,严肃地点了点头,俨然一个接受了老板工作安排的店长。
“我一会儿出了门儿就开始想你了。”单羽稍微退开了一些。
“我可能得缓一缓才开始想。”陈涧看着他。
单羽笑着直起身,转身走出了咖啡厅。
陈涧跟了出去,把一帮人送到门口,看着两辆车开出了院子,这才回了屋里。
昨天晚上值了班,今天上午他是休息的,在店里转了一圈,跟老爸聊了一会儿,他开着摩托回了村里。
跟小豆儿爷爷要了点儿他平时打窝的食儿。
其实就是用酒泡过的苞米粒儿,还掺了点儿什么粉之类的,闻着不怎么美好,但喂鱼大师单教授觉得这是一件神器。
“这个料一闻就是高手配的,”单教授说,“我今天肯定能钓起来鱼。”
“嗯,”陈涧点点头,“钓着了明天可以上山里玩玩了。”
“钓着了也一直钓,”单教授说,“我比较喜欢这样的环境和状态,平时很难得能找着这样的河,这样的风景。”
单教授说到做到,虽然一条鱼也没钓起来,但他坚持着在洄水弯那里钓了三天,此次钓鱼之行唯一受益者只有小豆儿爷爷,有人替他喂了三天鱼。
而这三天,刘总他们基本一直在外面玩,刘悟一家是活泼的一家三口,刘总给陈涧的感觉是在考察,每次回来都会再跟单羽聊一会儿。
当然,肯定不全是聊“考察”,毕竟刘总等了那么多年,终于能跟儿子一块儿出游,一块儿坐着踏实地聊天儿……
一直到走的那天,还跟单羽在车旁边说了半天才上了车。
这是个充实而忙碌的新年,是从未体会过的一种新年。
虽然有些短暂。
刘总他们一走,老爸跟着也回市里去了,赵姐和黄大姐也回到了店里,来过年的游客也慢慢都散去了。
小镇进入了一种新年特有的,热闹过后的带着些许寂寞的宁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