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挺冷的, 不过花园里大家热情都很高,胡畔顶着她的复古爆炸头带着一帮客人围着火桶跳复古迪斯科。
姚熠本来还在拍照片,后来拍差不多了就被拉进了跳舞的队伍里。
岳朗拿着相机对着他老婆就是一通咔嚓。
“火不够。”单羽说, 他身上穿着陈涧的外套, 还是件长款, 但为了避开人堆,坐得离火堆远点儿, 风一吹还是有点儿冷。
“我去找。”陈涧咬着一串肉站了起来,指了指三饼。
三饼立马从蹦迪的队伍中退出来,跑了过来:“怎么?”
“咱俩找个桶去, ”陈涧说, “再弄个火桶。”
“良野有。”三饼说, “我在他家厨房见过。”
“你都跑人家厨房里去了?”单羽问。
“帮赵姐借醋。”三饼说。
“你们大隐连醋都没有吗还得跟人借?”单羽很震惊地看着负责采购的店长。
“店长买错了, ”三饼一阵乐,“他买回来那三瓶都是老抽。”
“一个牌子的,都长差不多, ”陈涧把签子上最后几块肉都捋到嘴里,把签子一放,“走。”
“走。”三饼一踢开旁边的一张小凳子, 往后门晃了过去。
“是去借桶,”陈涧说, “不是去抢桶。”
三饼边往前走边把晃膀子走改成了猫步扭着走。
“你刚是不是没吃东西光喝酒了……”陈涧说。
跟热闹的大隐一比,良野这边就显得格外安静, 楼上有间房开着窗, 客人没过去玩, 但探出半个身子正往大隐那边看, 还拿手机拍着。
大李就在院子里抽烟, 陈涧跟他打了个招呼,先聊了几句篝火节的事儿,三饼在人家院子转悠了半圈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拖着个大油桶回来了。
“李哥这个借我们用用吧。”三饼说。
“你们那个火不够吗?”大李问。
“不够呢。”三饼拖着桶就走。
“……用吧用吧。”大李有些无奈。
“不好意思了李哥,明天收拾干净给你们放回来。”陈涧说。
“没事儿没事儿,”大李说,“那个桶我们之前也就是烤个地瓜,都是烧火用的。”
“谢谢了,”陈涧说,“那篝火节的事儿就那么定吧,我们负责买的东西你给我列个单子就行。”
“好。”大李点点头。
大李之前给的文档内容意思是让先各家交钱,作为场地和买东西的费用,但单羽没同意,场地和工作人员的费用,包括一些软性费用都可以先交,但买东西具体要买多少,开清单,他们直接去买。
“都不是傻子,这都已经给他们留出钱了,就别想着往采购上再弄钱了。”单羽说。
拖着桶回到花园里的三饼仿佛普罗米修斯,受到了热烈欢迎。
大家七手八脚地给这个桶弄火的时候,陈涧坐回了单羽身边,单羽正把一个装着炖鱼的碗放在腿上,左手拿着小豆儿的儿童筷子吃鱼。
陈涧把碗拿了起来给他端着:“谁这么有眼力见儿给你弄一碗鱼啊?”
“小心眼儿岳朗,”单羽说,“他以前玩摩托把俩胳膊都摔断的时候,我鼓励他学习用脚吃饭,这么多年还记着呢,要报复。”
陈涧没忍住笑了起来,端碗的手都有点儿抖:“你真损。”
“我还给他找了教学视频呢。”单羽夹了一块鱼,慢慢吃着。
“你真一点儿都不冤。”陈涧说。
单羽笑着没说话。
破例说偶尔就偶尔。
还挺严格。
“我跟大李说了钱的事儿了,他们没什么意见,”陈涧说,“明天他把卡号和采购清单给我,我就安排了。”
“嗯。”单羽咽下鱼,点了点头,“有个事儿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得跟你说一下。”
“什么?”陈涧愣了愣。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事儿?
“你衣服烫了个洞。”单羽放下筷子,扯起外套下摆,向陈涧展示了一下那个应该是被火星子崩出来的洞。
“没事儿,”陈涧说,“旧衣服了。”
“我赔一件给你吧。”单羽说,“正好我自己也得买。”
“不用,”陈涧赶紧说,“就这么个洞我自己要勾坏了都懒得管。”
“这衣服对你来说没什么重要意义吧?”单羽问,“我看挺旧了,你一直还穿着。”
“重要意义就是不想花钱买新的。”陈涧说。
“……哦。”单羽笑了起来,拿起筷子夹了块鱼吃着。
胡畔端着个托盘过来了,脸上已经泛出红晕了,一看就没少喝,难为她托盘上除了刚烤出来的肉串,还放着两杯酒,居然没洒出来。
“我调的酒,尝尝。”胡畔把托盘往他俩面前一递。
陈涧赶紧把手里的碗放到一边,又顺手把单羽手里的儿童筷子一把拿走了,接过了托盘。
“怎么调的?”单羽拿了一杯酒。
“就是红酒加柠檬汁。”胡畔说。
单羽笑了笑,喝了一口:“不错。”
胡畔准备走开的时候,单羽又叫住了她:“畔畔。”
“哎。”胡畔弯下腰。
“辛苦了。”单羽从兜里摸出了一个红包,放到了胡畔手里。
“啊!”胡畔接过红包,飞快地在红包上捏了几下,“少说有两千啊,老板万岁……这是压岁钱吗?”
“谁十一月就给压岁钱啊,”单羽说,“就是辛苦红包,悄悄的,叫赵姐过来。”
“好嘞!”胡畔把红包揣到怀里,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不是说开会的时候发吗?”陈涧看着单羽。
“现在高兴,喝酒了兴奋,”单羽说,“不管了。”
赵芳芳很快小跑着就过来了:“单老板你找我?”
“赵姐辛苦了,”单羽拿出红包递给她,“每天做饭收拾的,你最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畔畔他们总帮我呢。”赵芳芳把红包揣好,笑得停不下来。
“一会儿不用你收拾,”单羽说,“他们一块儿弄就行,你吃好玩好就行。”
“哎!”赵芳芳一个劲点头。
陈涧没说话,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单老板收买人心,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喝了酒,玩玩闹闹的这会儿都情绪兴奋,收到红包的时候都格外高兴。
陈涧都怀疑单羽是不是故意挑的这个时候。
陈二虎收到红包的时候,眼泪都快下来了,借着火光里能看到他眼眶里一直闪着。
“陈老板这阵儿受委屈了。”单羽拍拍陈二虎的胳膊。
陈二虎没说话,只是用力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快步走开了,走慢点儿可能就要泪洒当场。
死心塌地啊,死心塌地啊……
“陈二虎是不是比别人的多点儿?”陈涧小声问。
“店长眼神儿不错啊,”单羽转头看着他,“这都能看出来?”
“我对钱比较敏感。”陈涧如实回答。
“别人是两千,他那里头是五千,”单羽说,“毕竟是陈老板,那钱还是打着他哥旗号要来的,过年还能再发一拨大点儿的。”
陈涧笑了笑。
“感谢陈大虎。”单羽举起杯子,歪向陈涧这边。
“感谢陈大虎。”陈涧也举起杯子,跟单羽的杯子轻轻磕了一下。
单羽喝掉了杯子里的酒,把空杯子放到脚边,陈涧看了一眼,他脚边有八个杯子,啤酒杯红酒杯都有。
本来想说手上有伤是不是别喝那么多,但想想这人腿还上着外固定的时候都没少喝,也就没说。
陈涧把自己杯子里的酒也喝了,杯子放到一边,发现自己也没比单羽喝得少多少,旁边小石头台子上放着七个杯子。
他挺长时间没这么喝酒了,虽然没有太大感觉,但莫名其妙心情挺好的。
思维活跃。
很开朗。
转头回来的时候,单羽把一个红包放到了他手里:“店长辛苦了。”
“谢谢老板,”陈涧接过红包,然后就愣了愣,“这么多?”
他这个红包是最厚的,红包也是最大的,沉甸甸的,他这些年不少钱还的时候都是现金,所以一捏就能捏出来,这里头应该是八千。
“唯一管理层,店里什么事儿你都操着心,”单羽说,“白来的钱,多分点儿吧。”
陈涧犹豫了一下,没再说话,把红包往外套内兜里塞,因为太厚,他又不好意思有太大动作怕被人看到,塞了好几下都没塞进去。
单羽叹了口气,缠着绷带的手扒拉开他外套,把红包塞进了他内兜里:“就你这动静,出去偷东西十次要被人揍十二次。”
“……被人揍一次就得提高技术了,”陈涧说,“还让人揍十二次,陈二虎都不能笨得这么执着。”
单羽靠回椅子上,笑了起来。
这个动作有点儿大,陈涧能闻到从他身上扑过来的香味,就是第一次在307撞见单羽时闻到的那种淡淡的海水的味道。
很好闻。
他也靠回椅子里,定了定神。
“会不会太多了。”他找回了之前的重点。
“本来想放一万,就是怕你觉得太多了,”单羽说,“要说理由,充分的,店长负责事儿多,你基本都没怎么休息过,要说私心,肯定也有。”
陈涧没说话。
“我尽量控制了,”单羽说,“但不可能做到一点儿都没有,你记着这钱是白来的就行,我不会拿自己的钱这么干。”
这话说得很直白坦然,没给陈涧留出任何自己琢磨的空间。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这是一个伟大的老板该做的。”单羽说。
陈涧顿了顿,偏开头笑了起来。
开朗。
“雪季肯定比之前长假赚得多,”单羽说,“拿了我的钱,就好好干,雪季争取赚一大笔。”
“提前收买人心。”陈涧说。
单羽转过头看着他:“嗯。”
店里准备的肉挺多的,除了赵芳芳做的,还买了不少现成的,良野也有客人过来玩,大概是为了不让人觉得占了大隐便宜,大李又让他们厨房送了些地瓜和鸡翅过来。
这帮人边吃边喝,闹得很欢,连周乐成都加入了篝火蹦蹦团,围着两个火堆跳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估计是体力不够了才坐到了一边喝着果汁。
胡畔体力惊人,拽着三饼他们带着客人还继续蹦着。
看得出三饼是累了的,爆炸头都累塌了,但胡畔还在跳,爆炸头一点儿没塌,他就也一直跟着没停。
陈涧感觉自己是不是得调一下明天的排班,让三饼上午多睡会儿。
“我们要去夜游,”岳朗拎着个红酒瓶子过来了,仰头怼着瓶口喝了一口,看着他俩,“去吗?”
陈涧没出声,不确定这话是对着谁说的。
“什么玩意儿?”单羽看着岳朗。
“夜!游啊!”姚熠跟了过来,手挎着岳朗肩膀挂在他身上,“反正你一会儿回房间也照例失眠,不如出去转转,醒醒酒,顺便拍点儿夜景,我一堆相机镜头什么的不能白扛来啊。”
“反正也不是你扛,”单羽说,“带着力巴儿呢。”
“那我俩去了啊,不走远,就去你说的那个,上去五百米的那个小观景台。”岳朗举起瓶子冲他俩晃了晃,跟姚熠一块儿往花园后门走了出去。
“狗东西。”单羽站了起来,看样子是不放心,打算跟出去。
陈涧也站了起来。
“你去吗?”单羽问。
“去,”陈涧往后门走过去,“他俩喝多了吧,出点儿什么事也不能指望你那个手啊。”
“你也没少喝。”单羽跟了过来,“钱揣好了,别掉了。”
陈涧摸了摸左边内兜里的红包,身体幅度很大地往左边倾了一下:“这么重,很难忽略啊。”
单羽看着他:“喝点儿酒把陈鱼落雁的人格都切出来了是吧。”
陈涧没说话,笑了起来。
开朗。
老天爷还是给面子的,往山上那个小观景台走过去的时候,风居然比之前小些了。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深夜了,气温降了不少,陈涧边走边回头看了单羽一眼:“你冷吗?”
“还行。”单羽说。
“你拿的那件比我身上这件薄,”陈涧说,“你要冷的话就……换这件给你。”
“你怎么不明年夏天再说。”单羽说。
“不发神经半夜上山的话那件是够的。”陈涧说。
“……不冷,走吧,”单羽笑了笑,“酒真他妈是个好东西。”
岳朗两口子酒量还挺不错的,喝了一晚上,这会儿走山道都还是稳的,速度还不慢。
姚熠还能唱歌。
“小熠姐唱歌挺好听。”陈涧说。
“是,我们那届的校花,能唱能跳成绩好。”单羽说。
“你们是同学吗?”陈涧问。
“嗯,”单羽点点头,“要没我这层关系,岳朗哪有机会认识她。”
“我听到了啊。”岳朗在前面喊了一嗓子。
单羽笑了笑。
没多大一会儿,小观景台就到了,这里视野没有单羽上回睡觉的位置好,但夜景已经很美了,而且因为能更清楚地看到月光下安静的村庄,有种更静谧的美感。
“真美啊,来对了。”姚熠站在观景台的围栏边。
“陈涧,”岳朗指了指下面的村子,“这是你们那个老村吗?”
“是,”陈涧走了过去,“那边灯光更多一点儿的是新村。”
姚熠从岳朗背着的包里抽了三脚架,把相机架好,对着下面一通拍:“明天晚上还可以来一次,早点儿上来,村里灯多点儿的话就跟仙境一样了。”
单羽走到了陈涧身边,跟他一块儿往下看着。
“你晚上来过这儿吗?”单羽问。
“没有,”陈涧说,“我都不知道这里晚上是这样的。”
“身在其中就没什么感觉了,”姚熠说,“有些好就得外人才能发现。”
“来拍张情侣照。”岳朗说。
这话把陈涧听得整个人都定了定。
“弟弟帮我们拍。”姚熠说。
“哦,”陈涧反应过来,“我不会用相机。”
“没事儿我调好,”姚熠把三脚架往后移了一点儿,对着岳朗调了一下参数,“你直接按就行。”
“你直接自动拍不行么?”单羽问。
“自动那点儿时间不够她摆pose的。”岳朗说。
“对。”姚熠说着跳回岳朗身边,搂住了他的脖子,仰起头。
陈涧从监视屏上看着,很美的画面。
“我要亲吗?”岳朗低头看着姚熠。
“不要,”姚熠说,“亲了就没氛围感了。”
“现在是什么氛围。”岳朗问。
“看我老婆多美洋洋得意的氛围。”单羽说。
“操。”岳朗笑了起来。
陈涧在姚熠也笑起来的时候按下了快门。
接着在姚熠的指挥下,他又给他俩拍了一堆,各种姿势,有亲密的,有搞怪的……
“拍他,快。”镜头里的姚熠突然往旁边一指。
陈涧跟着她的手往旁边微微转了转相机,看到了镜头里的单羽,靠在栏杆边,看着那边的村子。
陈涧按下了快门。
单羽这会儿才发现拍的是他,于是回过头看了一眼。
风吹过,单羽的头发在风里随意地跃起,月光洒下,勾出他线条清晰中带着柔和的侧脸。
“别动!快拍快拍!”姚熠蹦着跑了过来。
陈涧再次按下了快门,跟镜头里单羽的眼神对视的瞬间,他呼吸跟着快门停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