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最终还是跟着去了。
美名其曰:“谢令书到底是一城之主, 多少要给他一点面子。”
温别桑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严令承昀最好不要去。
上车的时候,温别桑看了一眼承昀身上浆洗挺括的金色衣袍, 虽然形制与朝服不同, 可穿在身上依旧金光闪闪, 一看就是重工织造,大气雍容。
“谢令书是秘密求见,你穿的如此显眼做甚。”温别桑担心他俩私会被人发现。
“既然他约在临仙阁,便是已经打听清楚,孤这张脸, 穿什么都一定会被认出来。”
临仙阁是宋千帆的地盘,温别桑早就知道太子常去, 谢令书应该也是清楚这一点, 如此太子的出现才不会过于突兀。
话虽如此,可温别桑还是觉得,穿着这身去饮酒作乐, 着实有失威仪。
他不再多话, 神色若有所思。
马车里,承昀试探地朝他靠了靠, 道:“阿桑?”
“嗯。”
“你觉得谢令书找我, 会是什么事?”
“不知道。”
“会是因为你吗?”
温别桑看他,道:“若是要为我出气, 也有可能。”
“……”承昀顿了顿,再朝他靠靠,道:“你看, 昨天齐松也帮你打我了,我还被你撵出去门外冻了一夜……之前的事, 你是不是能消气了?”
温别桑点点头。
承昀继续朝他靠,肩膀已经与他挨在一起,嗓音轻柔:“你上次写信,有跟谢令书说过,我对你不好吗?”
“没有。”
承昀心中微动,道:“是怕他担心?”
“不是。”温别桑道:“我与他说不着这些。”
承昀忍俊不禁,道:“说不着……所以他对你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朋友?”
“与你相比,他算是我最好的朋友。”
“……”
承昀将肩膀挪开,彻底沉默了下去。
又一次来到醉仙楼的月门,与上次不同的是,温别桑这次没有受到守门姑娘的盘问。
如承昀太子所说,他那张脸便是临仙阁的通行证,人一下车,姑娘们便向两侧分开,屈膝行礼。
两人走进去,宋千帆马上从上面跑下来,道:“殿下怎么有时间过来?”
承昀一怔,温别桑也朝他看过去。
看宋千帆的表情,似乎并不知道谢令书和谢霓虹已经入城,甚至都来到他的临仙阁了,他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温别桑道:“登月台的客人约了我们。”
宋千帆不知道并不稀奇,除了他那一群狐朋狗友,有些客人约雅间并不会专门经过他的手。
宋千帆当即往最上面看了看。
临仙阁的最顶上有一个小阁楼,足足五尺的护栏几乎挡住了下方所有窥探的视线,夏天的时候,宋千帆和一群狐朋狗友最喜欢那里,但现在是大冬天,高处不胜寒,冷风嗖嗖的,上去的人就很少了。
宋千帆明白过来,立刻屏退了一众下人,道:“我带你们上去。”
踏过阶梯的时候,温别桑看到戚平安正趴在窗口懒洋洋的晒太阳,常星竹则正在纸上画着什么。
“小侯爷怎么也不回家?”温别桑显得有些好奇,感觉每次过来他们都在。
“青阳公主管得严,他不爱回去。”宋千帆笑笑,道:“侯爷刚刚才亲自来过,带了宫里的御医,发现他在这边住着还算健康,也就没管了。”
承昀也朝那边看了一眼,道:“他今年表现倒是不错,没让姑姑担心。”
“可不么,就这个冬天没怎么发病,前两日还飘着呢,说明天春征想去参军。”
“常三都从北疆跑回来了,他倒是好,天天想往那边凑。”
三人踏过旋转的阶梯,一路来到登月台。
台上风有点大,小阁里门窗紧闭,宋千帆来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房门吱呀一声拉开,一个肩头围着紫色纱巾的少女走了过来,四目相对,宋千帆的脑子忽然嗡了一下。
谢霓虹当即一笑,道:“哥你看,我就知道他肯定会亲自带阿桑上来。”
“谢,谢女侠……”
“哎呀,快进来吧。”谢霓虹拉开门,眼珠转到温别桑脸上,眼睛更亮了一些,催促道:“快点,这儿风大,里头暖和。”
温别桑没客气,直接先一步迈了进去,里侧的垂帘被掀开,一个皎月般的男子从后方走出,眼底带着浅笑:“阿桑。”
“谢令书。”温别桑开口便道:“你为何要过来?”
他语气平平,全然没有刚见面的欣喜,谢霓虹和谢令书的表情都有点垮。
后者开口道:“过来我看看。”
承昀马上去看温别桑,温别桑没多想地走了上去,谢令书又道:“转一圈。”
温别桑便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谢令书看上去似乎放下了心,朝他递出一只手。
温别桑正要伸手,腰肢忽然被人勾住,被迫后退,承昀越过他上前,道:“谢城主。”
谢令书抬眸,挑了挑眉,道:“承昀太子。”
“听阿桑说,你特别请求,想要见孤?”
“正是。”谢令书侧身,手向一侧拂开,道:“太子请坐。”
承昀拉住温别桑的手,径直往里面去。
温别桑没什么异议地在他身边坐下,只是看过来的眼神带着点奇怪。
谢令书道:“劳烦宋小东家,上菜吧。”
“好!”宋千帆马上离开,很快又去而复返,略红着脸坐在谢霓虹旁边。
谢令书则款款落座,正在温别桑的身畔。
承昀端起热茶,给温别桑倒了一杯递过去,道:“喝两口,暖暖身子。”
温别桑吹了吹,端起来放在唇边。
谢令书则斟了杯酒,面对承昀道:“听说太子梦妖之时,我的确非常担心阿桑的安危,后来收到了阿桑的书信,才勉强放下心来,这一杯,多谢太子不计前嫌,照顾阿桑。”
承昀眼皮抽动,下意识看了一眼温别桑,后者莫名其妙的看向谢令书,道:“什么不计前嫌,关于梦妖之事,他已经跟我道过歉了,分明是他之过。”
宋千帆马上去看承昀,一副被震到的表情。
谢令书也露出了讶异之色。
承昀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冷着脸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宋千帆,你的饭呢?”
“我再去催催!”
宋千帆马上又起身离开了登月台。
谢令书将目光从承昀身上,再扫到温别桑身上,缓缓笑了笑,道:“只闻承昀太子身份尊贵,未料品性也如此令人敬佩。不论如何,都要感谢殿下这段时间对阿桑的照顾,我们兄妹准备在盛京买一处宅子,接下来就不叨扰太子殿下了。”
温别桑立刻道:“你们要留在盛京?”
“你的事就是我们兄妹的事!”谢霓虹道:“这次听说你被通缉,我和哥哥都着急坏了,你从太子府搬出来与我们一起,到时候让哥哥做两个大秋千,过年的时候我们躺里面看烟花!”
温别桑眼睛亮起,还未开口,承昀便道:“不可。”
几个人将视线投在他身上,承昀正色道:“如今周苍术视阿桑为眼中钉,若是他和你们住在一起,你们的身份必定会暴露,君子城城主在盛京买宅子,这若传出去引起亓国猜忌怎么办?”
温别桑安静下来,谢霓虹也觉得他说的有点对,下意识去看谢令书。
谢令书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如今阿桑被敕封凤鸣君,我们可以扮成他的管家和丫鬟,只要有正规的手续,就不会被发现。”
温别桑点头,承昀接着道:“你们想的太天真了,周苍术是什么人?连安定司至今都没能将他完全摸透,凭你们就想躲过他的眼线?”
这时,门被推开,一道道色泽精美的菜肴被摆上了桌。
谢令书多看了承昀几眼,眸色微暗,道:“太子殿下,是不愿放人?”
“非孤不愿。”承昀望着温别桑,道:“各种利害我已经与阿桑私下讨论过,他留在太子府是最有利,也最安全的。”
谢令书询问般去看温别桑,后者慢慢点了点头,道:“是的,我们谈过。”
承昀将心中大石放下,随手拿起筷子给温别桑夹了一块炒牛肉,刚给他放在碗里,就见谢令书夹了个藕片,直接送到了温别桑嘴边。
温别桑张嘴含住,咔嚓咔嚓嚼了起来。
承昀:“?”
谢霓虹在对面笑,道:“阿桑,盛京的饭菜和君子城的比起来如何?”
“都好吃。”温别桑半点没有被投喂的不自在,道:“盛京的口味有点像我娘做的。”
“等回去了,给你找个盛京的厨子。”谢令书开口,随手剥虾,承昀倒是比他快了一步,就在他犹豫是把剥好的虾仁给温别桑放在碗里,还是投喂的时候,谢令书随手又递到了温别桑嘴边。
谢霓虹看的眼馋,正要伸手也去剥虾,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碗里已经被放了几个剥好的虾仁。
身边的宋千帆脸庞通红,低着头默默吃着饭。
承昀好几次都想夹菜投喂,但筷子几次抬起,又都放了下来。
只眼睁睁看着谢令书熟稔至极,温别桑也完全不排斥。
脸色逐渐阴沉。
宋千帆看在眼里,忽然端起了酒杯,道:“我,作为醉仙楼的东道主,敬大家一杯!今日这顿我请了!”
温别桑配合地站起来,其他人跟着起身,酒杯相碰,仰头干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能跟君子城的城主和太子殿下共坐在一桌饮酒。”没给承昀继续低沉的时间,宋千帆接着道:“我再敬大家一杯!”
连续几杯酒下肚,温别桑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
承昀却是吃的渐少,喝的渐多。
一顿饭吃到最后,即便有宋千帆不断缓和气氛,可太子的脸色还是和心一样,越来越沉。
手上的筷子越来越重,眼睛里只有那只反复投喂的手,还有那张来者不拒的嘴。
饭后,温别桑喝了一口稀粥,刚放下碗,面前便递来了一个帕子。
他拿起来擦干净嘴,谢令书收回放在桌上,道:“你确定不出来跟我么一起住?”
“嗯。”温别桑道:“我还是住在太子府比较方便,还有封赏没拿呢。”
“那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谢霓虹提议道:“我看城郊好多冰场,阿桑滑过吗?”
“没有。”温别桑话音刚落,承昀便开口道:“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去吧,万一今日封赏下来,你不在家怎么办?”
温别桑只能点头。
宋千帆也起身,跟谢霓虹打了招呼,抬步送两人下楼。
登月台,谢令书推开窗户,目送两人的背影,神色微寒:“看来京中传闻是真的,承昀太子对阿桑态度果然不一般。”
“真奇怪。”谢霓虹道:“之前不是说要杀了他吗?害我们担心了一路,结果到地方,忽然又变了态度。”
谢令书拧了拧眉,道:“目前来看,阿桑对他无意也是真的,留在他身边,应当也不碍事。”
“哥今日为何不说我们真正的来意?”
“此事涉及亓国,还不知承昀是敌是友,城府如何。”谢令书凝望着温别桑的背影,道:“抽时间将此事告诉阿桑,看能不能打听出什么。”
“不然今晚我夜探……”
“这么多年了,她被转移到哪里谁也不知道。”谢令书沉声道:“母亲不会希望我们为了一个生死未卜之人如此冒险。”
“可是母亲等得了吗……”
就在这时,已经走到楼下的承昀忽然抬眸,朝顶上看来。
谢令书下意识直起身体,将面容从窗外移开。
谢霓虹也迅速往后退了一步,一直等到太子重新上了院外的马车,她才忙到:“他是听到了吗?!”
谢令书也显得有些惊讶:“一国太子,身边护卫无数,怎会有如此功力?”
“他可是北疆女判官的儿子。”谢霓虹拍了拍胸口,又朝外看了一眼,道:“难怪大梁宣帝曾经想要立太孙为帝,这宫承昀单论风采能力,确实甩了他那个胆小惧内的父皇几条街。”
“此处不是君子城,这些话以后慎言。”
谢霓虹马上拍了拍自己的嘴。
又闻谢令书道:“就是脾气性格着实太差。”
马车上也放着炭炉,暖呼呼的,温别桑一坐进去,就开始昏昏沉沉地犯着困。
承昀脸庞微红,单手托着腮,盯着他道:“温别桑。”
“嗯?”
“……你是三岁小孩吗?”
温别桑撩开一只眼睛,显得十分困惑:“不是。”
“你们在君子城,他,也这样对你吗?”
温别桑:“?”
“我是说,喂你吃东西……你,自己是没手吗?”
温别桑坐直,承昀无意识往后靠了靠。
温别桑静静望着他,道:“我有手,但是别人对我好,我没有理由拒绝。”
“好,也要分情况的吧……难道他给你擦脸……”他又想起了刚把人抓回来的时候,庞琦给他擦脸的时候。
是的,只要别人对他好,妖孽从来都不拒绝。
不光不拒绝,反而非常配合。
“所以,他以前,也跟我一样,抱过你?”
马车里逐渐也染上了淡淡的酒气,温别桑想了好一阵,才道:“刚到君子城的时候,我自己去山中找矿,不小心崴到脚,是他背我下山的,后来还抱我进了铺子。”
承昀下唇上拱,眼眸染上几分幽怨。
温别桑望着他,道:“你噘嘴干什么。”
承昀立刻把下唇放平,但依旧还是有点上拱。
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庞琦先把温别桑扶了下来,道:“哎呦,喝酒了。”
“没事。”温别桑满不在乎地往里面走,承昀安静地坠在他身后。
他走路的步伐看上去很平稳,但眼神却越来越迷离。
上台阶的时候,忽然被绊了一下,一头朝前面栽去。
承昀反应极快,急忙勾住他的腰,温别桑撞到他怀里,惊醒了几息,逐渐又有点恍惚。
他其实没喝多少,就在宋千帆热场子的时候喝了几小杯,但醉仙楼不愧是醉仙楼,这酒可比谢令书自己酿的烈多了。
承昀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沉默地往寝室走。
温别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目光盯着他的脸庞,伸手拨了一下他上拱的下唇。
感觉能挂两个油壶。
承昀一言不发地来到寝殿,将人放在床上,顺势压了下去。
他看着温别桑,温别桑也在看着他。
两人的脸都有点红,也都有点烫。
鼻息间皆是熏人脑子的酒气。
承昀缓缓将脸凑近他,忍不住道:“我不想看到你接受别人的好。”
温别桑勉强听清,道:“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承昀抵着他的额头,透过绵软的皮肤感受他额骨的硬度,道:“温别桑,我喜欢你……”
“你不是说不喜……”
“骗你的。”承昀缓缓将身体落在他的身上,情不自禁用嘴唇去碰他的,道:“温别桑,我喜欢你……喜欢……”
“我不喜……”
一句话没有说完,嘴唇忽然被重重堵住。
温别桑猝不及防,下意识抬手去推,双腕忽然被一把攥住,唇间滑入一条灵活的物体。
承昀感觉脸颊发烫,脑子也是烫的,他清楚自己此刻不该吻他,但他又清楚,若不吻他,他定又要说出让人讨厌的话。
温别桑的嘴唇又软又香,贴上去便像是黏了胶水一般,努力想要分开,却只是拉出粘稠的丝。
温别桑头晕眼花,手腕抬了好几下都没能将人推开。两人分明都穿着厚重的衣物,可隔着那么多的布料,却依旧能感觉到绵延的热意。
承昀的唇瓣不断从他的唇瓣上划过,擦过他的人中,甚至是下巴。
温别桑竭力清醒,但却逐渐从这湿漉漉的吻中感觉到了几分的舒服。
头越来越晕了。
外袄被丢出了床帏,衬袄也被丢了出来。
等承昀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里衣也被丢了出去。
他贴着对方柔韧温暖的肌肤,尾椎处忽然有一股酥麻的战栗猛地冲向头顶,带着头皮都在发麻。
让他整个人忽然微微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妖孽眼神迷离,恰似梦中那般蛊惑人心的样子,他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伸手抚摸着对方柔美的脸庞,喉头耸动。
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事实摆在眼前。
温别桑,正在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