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之间, 车队已经陷入了苦战。
太叔真举着千里镜,牢牢捕捉着混战之中的温别桑。
小小的镜片之上,只见温别桑始终躲在承昀后面, 他就像泥鳅一样灵活地东躲西藏, 偶尔见缝插针一般举起小弩, 伴随着一声炸响,便有一个袭击者应声倒地。
“别给他们反应时间。”太叔真道:“让所有人都上去,杀了宫承昀,无论如何都要把温别桑带走。”
红色的信号弹在天际打响,温别桑警惕地朝那边投去视线, 疏忽之间,林中便杀出了更多的黑衣人, 绝大部分人不顾死活地朝着承昀这边冲了过来。
“殿下!”齐松飞身挡在他们面前, 大声道:“您带着公子先撤,我们断后!”
承昀和温别桑也均有明悟,这些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以有心算无心, 继续下去只能被耗死。
他一把勾住温别桑的腰,飞身跃出包围之时, 又有密集的箭雨咻咻而来, 被手中的长剑打落。
承昀把温别桑放上了马,后者刚刚握紧马缰, 身体便被带着向前,下意识转身:“宫承昀!”
承昀护在他身后,手中长剑银光闪烁, 且战且退,一路尾随。
在箭雨渐疏之时, 飞身跃上马来,握紧缰绳,纵辔狂奔。
千里镜依旧牢牢地锁在两人身上,太叔真唇角微扬,道:“该我们出手了。”
狂风在耳边呼啸,温别桑的背部贴着承昀的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脏猛烈而迅疾地跳动。
每一下都像是要钻出胸腔,和自己的心脏撞击在一起。
他的心也跳的飞快,仿佛要穿过自己的背部,去见承昀的心脏。
温别桑眼睛盯着前方,因为疾驰的骏马而不得不压低身体。
“走那边大路!”温别桑伸手指向左侧,马儿继续疾驰,直到咻地一声,又一声响尾箭凌空而来,砰地在他们左边炸响,马匹当即受惊朝右边靠去,又是咻咻两声,均落在马蹄左侧。
不等承昀调整,马匹已经被迫进入了右边的小道。
刚一进去,承昀就沉声道:“他是故意的。”
温别桑道:“看箭矢的方向,他应该在左后高山,此处林木密集,必有视角盲区,再往前百尺,我们弃马步行。”
承昀没有异议,很快勒紧缰绳,在林荫之中抱他下马,一拍马臀,使其继续沿着小路前行,两人则共同潜入了林木之中。
他们都清楚,这条小道继续往前必有陷阱,虽说林中也可能会有,但山林深深,想要抓住两个人必然需要费些功夫,至少还有一搏之机。
承昀先是抱着他朝里面深入了一阵,温别桑环着他的脖子,偏头望着时而擦过耳畔的枝丫,逐渐感觉到对方喘息加重,才开口道:“休息一下,我们只要留意周围的动静,即便在此处与他周旋几日也不碍事。”
承昀道:“你已经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了。”
“这是恰到好处的心理准备。”
温别桑被他放下来,左右环视,道:“最坏的可能有很多,也许林中有瘴气,我们没被人抓住,却自己死掉了,再或者他们提前在林中各处都安排了人,只等着将我们一击必杀,难道他没有想过我们两个可能会弃马入林吗?”
承昀站了一阵,偏头看向上方的树木,缓缓道:“此处林木繁茂,可却并不见潮湿……竟还有风?”
两人一起望向林荫尽头,目光虽不能穿透巨林,可却均有了然,温别桑道:“因为林荫尽头是悬崖。他只要派人埋伏在小路尽头,若我们骑马前行,便会中了陷阱,若弃马入林,他们便可瓮中捉鳖。”
一炷香后,两人来到了悬崖旁侧,温别桑朝下看了一眼,道:“你可看得清?”
“有趣。”承昀笑了一声,温别桑投来视线,道:“你有想法了?”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幼年随祖父一起打猎来过此处,而且曾经从这里不慎跌落,自己抓着藤条挂了半日,被下方的村民所救。”
温别桑愣住,道:“下面竟有人住?”
“你还记得廖伯当时来雷火营找我们的时候,怎么说的吗?”
温别桑恍然,眼睛亮起,道:“他们当时说自己要翻山越岭足足大半日才能到雷火营。”
承昀露出赞赏的神色,道:“这做局之人显然对此处了解不深,你我根本无需受他钳制,只要从此处下去,花些时间穿过村庄,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能抵达雷火营了。”
悬崖深深,一眼看去云遮雾绕,看不到底。
温别桑的脚来到断崖边缘,低头去看,忽然被人抓住手腕,承昀道:“小心一点。”
“他们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们必须尽快下去。”
话虽这么说,但他掌心却一阵潮湿,承昀看了他平静的表情一眼,道:“害怕?”
温别桑并不否认,道:“不知此处藤条生长是否能抵达崖底,也不知中途是否要切换藤条,更不知藤条能否承受住我的重量……若是摔死倒也罢了,万一半死不活可如何是好。”
“若要你自己下去,自然麻烦。”承昀解下了外袍,用两只袖子缠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拉近自己,在身后打了死结,道:“我带你下去。”
不等温别桑反应过来,承昀已经一把抱住了他,一脚迈出。
心脏猛地悬到了喉咙,温别桑条件反射地抱紧了他的脖子,双目紧闭,浑身僵硬。
他没有喊叫,但每一寸肌肤都瞬间绷紧,每一个毛孔也都死死闭合,每一根汗毛更是支棱的像个刺猬。
脸用力贴在承昀的肩头。嘴唇抿到微微发白。
寒风从耳畔与身体呼啸而过,他通身冰凉,心脏似乎也不再跳动。
大脑完全陷入了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在飞速坠落,什么都听不到了。
重新有感觉的时候,是被人重重吹了一下耳朵,温别桑猛地睁开眼睛,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承昀。
他非常努力地不朝承昀身后看,把所有的视线都死死地集中在承昀的五官上,即便如此,但眼角依旧瞥见了对方身后朦胧的云雾,还有身侧粗糙的悬崖石壁。
承昀微微转了下身,温别桑感觉自己的一只脚似乎接触到了地面,他正想站稳,又忽然一下子踩空,再次朝承昀怀里扑了过来。
方才打滑的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株将根茎扎入山壁的横生树木上。
温别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不止,一动都不敢动,他身心里所能燃起的全部力量只凝结成了四个字:抓紧承昀。
“此处视野极佳。”承昀的声音穿入耳膜,却仿佛透过遥远的地方传来:“想不想看看下面是什么样子?”
温别桑眼睛依然不敢乱看,但这个声音依旧让他有了活着的感觉,他收紧手臂抱紧承昀,将眼睛紧闭,低声道:“不要。”
承昀似乎笑了一声。
他似乎是仗着自己当年曾经有过坠崖的经历,这会儿竟然当真半点没有害怕的意思。
那个与自己共同震颤的心脏变得平稳有力,只余自己一人的心跳在兀自地蜷缩,温别桑更加用力抱紧他,小声道:“下去。”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风声再次灌入耳膜,温别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地的,他只知道双脚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他便已经站立不稳。
承昀一解下他腰间的外袍,他更是毫无防备地跌坐在了地面。
有些空白的大脑之中似乎接收到视网膜上传来的忍笑的神情,但很快也消失无踪,温别桑安安静静地坐了好一阵,才缓缓回神,仰起脸去,高耸的悬崖上生长着数株苍劲的松柏,均斜斜生长在峭壁之上,他直勾勾盯了一阵,回神看向承昀,道:“你早就知道上面有借力点?”
“知道。”承昀将外袍重新披在身上,道:“不然我怎么敢带你下来?”
温别桑皱了下眉,霍地从地上起身。
他思想已经缓过来,但身体明显还处于惊吓之中,一步走出去,便又感觉双腿一软,亏得给承昀扶了一把,才没有又一次跌倒。
温别桑缓了缓,直接抽回了手,面无表情地朝前走去。
“生气了啊?”承昀跟在他身后,道:“你不要走那边,村子在这边呢。”
温别桑一边继续生气,一边转过来朝这边走。
前方依旧是山林,相比起崖上的森林,这里明显更为潮湿阴暗,让人怀疑此处究竟有没有人居住。
“走这边。”承昀又拉了他一把,温别桑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又把手抽了回来。
两人朝前走着,承昀时不时看他一眼,道:“我们都没有受伤,也没有被抓,是不是不幸中的万幸?”
这倒是。
温别桑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他总是很容易被一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说服,和之前所做的最坏的打算比起来,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时候。
但他很快又板起脸,道:“你应该提前跟我说明情况,这样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我跟你说了。”承昀道:“我带你下来很容易。”
温别桑走在路边边,跟他离得远远的。
“……那伙坏人这会儿估计在上面找我们呢。”承昀又开口,道:“想想他们气急败坏的样子,是不是就没那么生气了?”
“万一他们也下来怎么办?”
“从上面是看不到下方那些横生柏的。”承昀道:“除非他们提前就做好了下悬崖的准备,不然等他们醒悟我们下了悬崖,再去筹备下崖的工具,安定司的人也已经赶来了……你往这边点,小心刮到自己。”
温别桑还是有点生气,承昀一伸手,他便又往旁边靠了靠。
忽闻刺啦一声——
温别桑轻嘶,承昀已经一步跨了过来。
路边有一个突出的树枝,不知道被谁折过,留下断裂的尖刺,在他腰间划出了醒目的破洞,细白的腰肢破了道皮,里面的亵·裤腰带都露出了一大截。
温别桑咬住嘴唇,承昀已经沉下了脸。
他将身上的外袍重新拿下来给温别桑披上,道:“先去村子里,看能不能找点药和针线……”
话音未落,他又想起了某次的梦境,眉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
就说太子府有那么多的衣服和宫人,怎么可能轮得上皇太子亲自为他缝衣。
对于温别桑来说,其实裹不裹外袍都没事,只是腰间的伤口有点火辣辣的,他单手半捂着,神色闷闷地看了眼沉默异常的承昀太子。
承昀顿了顿,脸色逐渐恢复了平静,似乎接受了什么难解的命运,道:“要不要背你?”
“不用。”温别桑道:“都是小伤。”
承昀这会儿体力透支太多,让他抱,温别桑还担心自己会被摔呢。
赶在天色擦黑之前,温别桑和承昀来到了村落门口。
槐树下正有几个小童在斗蛐蛐,一眼看到两人,几个孩子纷纷各自收起自己的东西,睁大眼睛看了过来。
承昀露出笑容,道:“你们村长在吗?”
小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有人转身,匆匆往村子里跑去。
那孩子一跑,瞬间就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样,其他小孩也忽然拔腿,一个比一个跑的更快。
两人继续朝里面走,很快有人从屋里走出来探头看他们,基本都是老弱妇孺,温别桑留意到,这群人里,许多人的腿脚和手臂似乎都有不便。
“看来劳动力都出去了。”承昀低声,又往里面走了几尺,终于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坐着一个吱吱呀呀的轮椅,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温别桑一眼认出对方,对方也怔了一下,皱纹横生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太子殿下,温公子!”
“廖伯。”承昀神色愕然,温别桑的目光扫过他枯瘦的双颊和脸庞凌乱的银发上。承昀已经上前,道:“你怎么会……”
“不碍事,不碍事。”廖伯笑着道:“就是去年冬天,翻山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腿断了,哎,老骨头了,好不了咯……”
去年还能称得上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已经骨瘦如柴,双颊凹陷,额骨突出,看上去皮下已经没有几两肉。
承昀道:“怎么不找大夫来看?”
“爬不出去了。”老人似有无奈,道:“冰天雪地的,大夫也不愿翻山越岭的进来,就这样了,不碍事的。”
他说完,又担心地看了一眼承昀和温别桑,道:“听孩子们说,你们是从悬崖那边来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遇到了一批刺客。”承昀简单说明了情况,道:“有没有金疮药和针线?我们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晚上。”
“有。”廖伯立刻道:“小蝶,你爹上次受伤擦的药,可还记得?”
小女孩跑走之后,他又去看向身边的男孩,道:“去找刘奶奶,拿些针线。”
最后又吩咐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道:“彩衣,你去收拾一下家里,安排太子和公子住下。”
“我们这里条件不太好。”廖伯又道:“委屈二位了。”
他看上去精神不好,说话有些吃力,好多声音温别桑都几乎听不清楚,承昀和温别桑都没有过多打扰,跟着少女往里面走去。
温别桑环视这个村落,发现它其实不算小,但奇怪的是,能看到的人却很少。
承昀也有同样的疑问,道:“村子里的人都出去了?”
“嗯。”彩衣的嗓音还有些稚嫩,道:“能爬出去的都爬出去了,爬不出去的就呆在村子里。”
温别桑道:“这里有几个村子?”
“三四个吧。”彩衣道:“不过现在雷火营重启,大家都有活儿干,隔几天才回来一趟,能拖家带口住过去的,就干脆不回来了。”
三四个村子,人口应当也不少。
温别桑看了承昀一眼,后者又道:“廖伯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吗?”
“还好。”彩衣道:“一旦到了冬天,我们这里的人每年都有几个人会摔死,廖爷爷算是命大的。”
温别桑道:“既然此处如此危险,为何不干脆搬出去?”
少女年纪小,但看上去却十分懂事,她道:“我们这里也是好地方,皮毛多,野参好,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而且,外面的房子多贵啊,能买得起的,早就搬出去了。”
彩衣把蜡烛点亮,将火折子留下,道:“我还要去给廖爷爷熬汤药,你们有什么事可以去对面的房子喊我。”
承昀嗯一声,道:“多谢。”
这里的条件无法与太子府相比,室内只有简单而朴素的火炕,还有看上去有些笨拙的衣柜,室内放着一口铁锅,明显吃喝都是在这间屋子里。
不多时,有七八岁的小孩将承昀要的金疮药和针线拿了过来。
承昀给温别桑处理了伤口,让他先上床躺下,自己拿起了他的衣物,在桌前坐了下来。
温别桑仅着亵裤,上身裹着他的外袍,在被子里缩了一阵,道:“你还会针线活。”
“不会。”承昀拨亮烛火,道:“不过我在梦里做过,应当没问题。”
他将衣服放在腿上,取出针来,又拿起棉线。
开局不错,穿针很容易,承昀将线拉长,咬断。
温别桑瞧得稀罕,起身从床上下来,那外袍只有两个系带,并无纽扣,他大咧咧地直接敞着怀,坐在旁边看承昀。
针尖轻巧地穿过了破了的衣物,承昀直接一拉,针很快带着线穿过了布料,只留下针孔般的痕迹。
温别桑笑了起来,“要在那头把线打结,不然肯定会拉出来。”
承昀瞥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胸口,道:“把衣服穿好。”
温别桑只好拉了拉那衣服,把胸口遮起来,道:“这衣服太大了。”
“一会儿就弄好。”承昀重新垂眸,在下方的线头处打了个结,再次将针尖穿过布料,拉远——
这次稍微遇到了一些阻力,但棉线还是再次穿过了布料,只是留下了一个更大的针孔。
温别桑又笑出声,道:“这根针太粗,棉线又太细,你系的结太小了。”
承昀抿嘴,反复用手指绕了几下线头,勉强弄了个大大的结。
这一次倒是成功了,承昀略信心满满,拿起自己的衣袖看了看上面的缝线痕迹,又重新低头去对着破掉的衣服。
温别桑双手托腮,看着烛光下的承昀太子。
对方长发披落,神色认真,穿针引线的样子像极了贤夫良父。
“我爹也会这样帮我缝衣服。”温别桑忽然开口,承昀一边专注手上的针线,一边道:“你娘不会?”
“会。”温别桑道:“但是爹说娘的手是用来做爆竹的,这种小事他可以代劳,而且娘赚钱比爹厉害,爹往日除了卖些字画补贴家用,就是每天照顾好我。”
承昀扫了他一眼,道:“你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我现在什么都能做。”温别桑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忽然看向他,眨眼道:“你认为我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话似乎隐隐有坑。
承昀微顿,道:“自然是做所有你喜欢的事情。”
温别桑静静看着他,承昀也不确定自己这话说的是不是满意,他再次低头,手指顶着布料,穿针——
顿时一松,指尖飞速凝聚起一颗血珠。
他静静望着,平静的表情下隐隐有些呆滞。
温别桑看了一眼,忽然凑过去,张嘴含住了他的指尖。
承昀猛地抬眼,瞳孔放大。
温别桑的嘴唇柔软,口腔滑嫩,舌尖抵住他指头的伤口,轻轻吸着针孔里的血液,还歪起脑袋,灯光下隐隐泛着微光的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有些灵动,有些天真,还有些不自知的勾引。
承昀屏息,温别桑已经松开,舔了舔嘴唇,道:“好了。”
“谁让你,吸的……”
“娘的手破了,爹就是这样做的。”温别桑对他伸了一下自己的舌头,道:“你的血好腥,一点都不好喝。”
“你还喝过谁的血?”
他眉眼忽然锋利起来,温别桑一时没反应过来。
承昀已经意识到这话不对,当即道:“好了,你快去睡吧,我弄完给你放着,明天穿。”
温别桑没说话,承昀埋头,忽然又给扎了一下,他甩了甩手,不经意和温别桑的视线对上,道:“又怎么了?”
“宫承昀,你还在吗?”
“……”
“你现在和我记忆中的宫承昀,越来越远了。”
承昀沉默。
“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温别桑再次开口,眼眸不似往日清澈干净,而是染上了几分迷蒙:“喜欢我,到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地步?”
承昀和他对视,半晌才道:“那你呢。”
他说:“你会为了我改变吗?”
温别桑笑了下,摇摇头,神色似是有些困倦,带着点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承昀早已习惯了他的答案,他抬手将蜡烛转向自己,在昏黄的烛火下将针尖刺穿布料,道:“去睡吧。”
温别桑重新上了床,翻了几下身,很快沉沉睡了过去。
夏日逐渐有了蟋蟀的嗡鸣,小窗吹入一股微风,皇太子的眉目被烛光映的明明暗暗。
一针一线,眸色如渊。
仿佛修补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自己千疮百孔的真心。
夜色越暗,烛光更明。
炕上的人盖着灰色的薄被,呼吸轻轻,睡颜安宁。
身上投着一人的影子。
皇太子站在床畔,久久凝望着他。
耳畔似有声音又起——
“宫承昀,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