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大梁的黄底黑龙旗帜在城楼飘扬, 雷火营的斜角火焰山图腾也在众将士的手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连皇后,都未曾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赏赐。
回来之前,温别桑其实与承昀商议过。
他第一反应是让永昌答应自己杀了周苍术, 但是承昀当场就给他否决了。
如今在百官心中, 周苍术依旧是权倾天下的国相, 温别桑固然立了大功,说这话也着实有些持功自傲的意思,怕是会给自己树敌。
毕竟,今日你立功说杀国相,他日再立功, 会不会要杀他人?
承昀本来想等回府之后,论功行赏之前再与他重新商议此事, 未料他竟然就在此时此刻, 刚见面就提起了。
承昀无暇去关注他人,他将视线放在身畔爱人的身上,呼吸变得绵长而又克制。
温别桑总是有这种本事, 讨厌谁的时候要在对方心中掏一个洞, 喜欢谁的时候却又仿佛能将对方的全世界都塞满。
这一刻,他什么都不担心, 不担心永昌会不会同意, 也不担心百官是否会觉得他这个太子毫无面子可言,更不担心今日之事可能会传遍整个大梁。
他满心满眼只有温别桑。
永昌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百官之中也出了轻微的骚动。和戚平安站在一起的常星竹更是惊异地朝这边投来了视线,低声附耳:“小梦妖不是不喜欢承昀么?”
“此次明都之行,想必发生了不少事。”
陶贵妃扫了一眼永昌的神色, 眸中染上了几分笑意。
这宫晟真是猪油蒙了心,明都之事自己竟然一点功劳都不揽, 全都让给了温别桑。这温别桑也是个蠢货,竟然就在这里提出求娶太子,这话说出来,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此事容后……”永昌的话没有说完,皇后便道:“好,就依你。”
陶贵妃浑身猛地一僵。
当天晚上,宫里为承昀和温别桑举行了接风宴。这次的接风宴是礼部筹办,其中自然是有皇后的手笔,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储君造势,除此之外,也是为了给南梁立威。
宴会上觥筹交错,有些明眼的臣子已经开始当中倒戈。
承昀一瞬间成了香饽饽。
楚王坐在席间,强行挤着笑容,眼神却明显有些放空。
后方,永昌正在低声与皇后说话,他语气里带着几分焦灼:“你是不是疯了,当真是要让那个温别桑跟承昀成亲?!”
“你既然对他这般不满,为何不明着告诉他?”
“朕是不想驳了你的面子?!”
皇后语气波澜不惊,道:“那不然这样,你去跟他商量商量,就说你不喜欢他这个太子妃,要将承昀安排给别人,看他答不答应?”
永昌一静,又道:“此事,总还有别的解决方法……”
“什么办法?”皇后道:“骗?还是拖?你当这样不会惹他更加生气?如今雷火营皆以他马首是瞻,我们盛京,能比明都扛造多少?”
永昌神色变幻,皇后伸手,轻轻拍他的手臂,嗓音温和道:“如今孩子都长大了,也出息了,以小阿桑在火器上的造诣,和我们的储君绑在一起,是国之幸事,你若能敞开心结,天下百姓也只会将此事当做一段佳话。”
“或者……”皇后眸光闪动,语气幽幽:“你想杀他?”
稍倾,永昌回到宫里,还未坐下,陶贵妃便匆匆迎了上来。
“哎呦,今日那温别桑真是把我给吓了一跳,他怎么能当众说出那样臊人的话?还说什么,求娶……堂堂太子之身,在他那儿倒像是成了闺阁中的姑娘。”
永昌一言不发,静静走向了里间。
陶冰玉略拧了下眉。
说到底,如今永昌终于不再针对太子,还是因为他清楚扶持楚王登基已经无望,以太子如今在民间的威望,他即便再怎么打压也是多此一举。
她很清楚,此刻只有将温别桑和承昀区分开来,才有可能重新将承昀拉下马。
否则这二人若是当真成了连理,他日所有人都会将他们视为一体,二人携手炸明都,这可真是一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秋功绩。
她抬步跟了过去,却闻永昌道:“研墨。”
立刻有宫人上前伺候,她心中不安,看着对方写下几个字之后,更是不敢置信:“陛下,您当真能接受太子娶一个男子?!”
“不然呢?”永昌冷冷道:“皇后都松口了,他又立下如此功绩,承昀也心仪于他,朕还能怎么办?”
“可他毕竟不能生养啊!”
“生不生养的,有什么重要。”永昌道:“此事之后,再给承昀纳妾便是。”
“陛下……您大可以……”
看到她眼神里划过的狠厉,永昌嗤笑,道:“若朕如今杀了他,且不说天下会怎么看,承昀便会与我反目成仇,到那时,不定又要引出多大风波,如今北亓已是混乱一片,若大梁也乱了,天下还有安生之地吗?”
陶冰玉要的便是他和承昀反目,她还想再劝:“陛下……”
“此事朕意已决。”
一片寂静中,陶冰玉调整了下呼吸,缓缓道:“是你意决还是常赫珠逼你?”
宫人研墨的手僵住,明显感觉到空中的气氛正在凝固。
永昌盯着陶冰玉,后者继续道:“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凭什么干预政事,又凭什么能左右你的决定?就因为她喜欢温别桑,你便要为了成全她而忍受自己的儿子成为人人皆知的断袖?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
永昌缓缓道:“你,滚出去。”
“你倒是还有几分血性。”陶冰玉嗤笑,道:“皆使到我这儿来了,你对她敢这么说话吗?这都多少年了,你现在已经是天下之主了,为什么还是如此软弱?你就这么怕她吗?还是说,都这把年纪了,你还在渴求……”
“啪——”
清晰的巴掌声打断了她所有的声音。
研墨的宫人一下子跪了下去。
“从今日起,你给我呆在流银宫里面壁思过,没有旨意,不得外出。”
陶冰玉疾步行出江山殿,回到宫里之后便不断喘息。
她努力做出往日端庄的样子,可却终究忍不住,挥手将宫内所有能砸的都砸了。
“凭什么,她凭什么?!凭什么处处都要压我一头,常赫珠,我不过就是不如她有个好家世,除此之外,我哪里不如她?不如她美丽?还是不如她贤良?!”
“常赫珠,她也算是女人?她也配做皇后?!”
“宫承昀也不过是幸运而已,幸运的投了个好胎,幸运的得了个天才火器师,幸运的炸了明都……若是没有常家护着,我早就将他拉下马了……我儿才是真正的太子 !”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她立在满是碎片的殿中,低头看着自己不慎被划伤的手,喃喃道:“做不得皇后,我总要做太后……”
接风宴上,温别桑喝了不少酒。
承昀本来是要把所有的酒都拦下来的,奈何温别桑来者不拒,他只好婉拒了一些,以免到时候两个人都喝的乱七八糟。
温别桑很高兴,喝完了还要喝,面对所有对他说恭喜的人,他都表示:“等我们成亲的时候一定要来喝喜酒。”
常星竹悄悄来到承昀跟前,低声道:“你俩到底谁是夫君啊?”
承昀没好气:“一边去。”
常星竹撇撇嘴,道:“差不多得了吧,我还想等你们回去再续几杯呢。”
承昀清楚他是急着要知道北疆亲人的事情。
此刻天色也不早了。
他走过去,伸手揽住了正在不断灌自己的温别桑,挥手制止了其他人的敬酒,道:“今日就到这里吧。”
“还有人,没恭喜我呢。”温别桑扭脸看他,道:“大家都要祝贺我们。”
“等我们成亲那日,大家都会来的。”
温别桑左右去看,眼前已经有些朦胧,脚步也摇摇晃晃,道:“都会来的?”
其他人也不知道他看不看得清,听罢便忙道:“当然。”
温别桑放下心,弯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承昀趁机将人抱了起来,温别桑忽然推他:“不要,不要抱。”
“怎么,想走着?”
“走着。”温别桑道:“抱,晕,想睡,要走着。”
“晕了就睡。”承昀没有放下他,命人拿来大氅给他盖在身上,继续往外走。
温别桑挣扎了两下,逐渐安静了下来,迷迷瞪瞪地窝在他胸前。
常星竹追上去,探头朝他怀里的人看了一眼,承昀微微避了一下,不悦道:“看什么?”
“小梦妖喝醉了也这么乖啊。”常星竹道:“酒品真好。”
“谁说我醉了。”温别桑立刻说:“我没醉,我认识你,常三公子……”
“呦。”常星竹马上笑了,道:“还认识我呢?那你知道你自己多大了吗?”
“我……”温别桑想了想,道:“你多大我多大。”
“呵,反应还挺快。”常星竹对承昀道:“我俩聊过这个,就之前我找他下棋……”
“他知道!”温别桑马上抢答,道:“他知道我们聊过,他还说不喜欢我们说话,不喜欢我们有说有笑……”
“你别说话了。”要不是现在还抱着他,承昀定要捂住他的嘴。
“不是吧。”常星竹却已经明白过来,道:“我俩的醋你都吃?”
“谁吃醋了?”承昀加快了脚步,道:“快些回去吧,别生病了。”
“宫承昀,等等,你别跑。”常星竹一边追,一边道:“你不会是刚把人家抓回来就喜欢上了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难怪我当时假意说喜欢他你这么生气呢。”常星竹道:“我说要带他走,你还非要把人关起来,还威胁我把我送回北疆,结果半夜了去给人家送药……”
承昀忽然投来一眼,咬牙切齿:“你再给我提,真把你送回去了。”
常星竹停下了脚步,承昀马上抱着满脑子雾水的温别桑离开,只闻后面道:“嗐,你怎么嘴这么硬呢……”
温别桑脑子混沌,别的没记住,这句记得清清楚楚,道:“承昀嘴硬。”
“……”承昀面无表情,快速将人抱上了马车。
温别桑在里面还在嚷:“承昀嘴硬,承昀吃醋。”
“……”承昀无奈看了他一眼,道:“是,我嘴硬,我吃醋。”
他倒也不是不想承认,只是梦妖那段经历,他巴不得从未发生。
“承昀嘴硬。”温别桑伸手摸他的嘴唇,道:“嘴硬……”
他用手指扒拉承昀的嘴唇,承昀偏头躲开,他又去扒拉:“看看,多硬。”
“有什么好看的。”承昀拉下他的手,道:“真有本事就亲……”
柔软的唇瓣堵住了他的嘴唇,对方身上浓重的酒气一瞬间灌入他的肺腑,让他大脑猛地晕眩了一下。
温别桑咬他的嘴唇,承昀吃痛偏头,温别桑又追过去咬,“嘴硬……”
“好了。”承昀轻轻推着他,道:“好了,不硬了。”
“硬的。”温别桑贴过来又来啃他,承昀急忙按住他的嘴唇。
唇瓣被他不知轻重的咬出了齿痕,承昀刚抿了一下嘴唇,就发现手指一阵湿软,是温别桑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你……”承昀心头一跳,道:“别闹了。”
温别桑松开他的手指,趴过来抱住他的脖子,承昀背部挺直,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感觉整个人都要乱了:“阿桑……”
温别桑伸手捏他耳朵,承昀轻轻吸了口气,偏头闭了一下眼睛。
听到耳畔传来一声笑,温别桑直接贴过来,呼吸喷在他的耳畔。
“啊……”
在他张嘴的瞬间,承昀伸手将人按在了怀里,他平复着血液中的乱流,道:“乖,我们先回去。”
温别桑在怀里扭了扭,承昀鬓角逐渐溢出汗珠,温别桑挣扎不动,下巴贴着他的胸口仰起脸,软软叫:“夫君。”
“……”承昀低头看他,喉头滚动,哑声道:“别动了,听话。”
“嗯,夫君,亲亲。”
“……”
承昀克制地低头吻他,温别桑马上又咬他,承昀拧眉抽身,唇瓣已经溢出了鲜血。
温别桑抿了抿嘴:“咬破了,把硬嘴咬破了。”
“……”他有时候真怀疑温别桑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哼哼。”他甚至还有脸笑。
马车晃动之中,温别桑很快趴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承昀平息了一下身上的热气,重新将人裹住走出去。
回到久违的太子府,立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庞琦激动的眼泪汪汪:“殿下……”
承昀示意怀里,庞琦急忙噤声,悄悄看了一眼沉睡的温别桑,道:“公子好像瘦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瘦了?”
“……殿下瘦了。”
承昀白了他一眼。
寝殿里一切都是如此熟悉,承昀熟门熟路的将人放在了里间的卧床上,伸手摸了摸他安静异常的脸蛋,低声道:“你倒是睡的挺香。”
他坐了一阵,耐心等着身下的躁意过去,才起身出门,道:“去打些热水来。”
话落,室内忽然一阵动静,承昀立刻走过去,便见温别桑梦游一样直起了身体,神色迷茫而又冷漠。
“……阿桑?”
温别桑坐了几息,忽然开始脱衣服。
承昀这才意识到,方才将他放上床的时候没有给他宽衣,此刻他身上穿的还是夹棉的外袄。
想必是躺着不舒服才起来的。
承昀走过去,正要帮忙,就见他直接将外袄连同里衣一起扒了下来。身上的衣服似乎成了茧,他在里面扭啊扭,挣啊挣,很快,外袄连同里衣一起,整个保持着人形被扔了出来,腰带甚至都还在上面系着。
承昀看着面前通体洁白的玉人。
温别桑已经直接侧身面朝里面,将背后的一切毫无预兆里开放在他的视线。
肌肤与柔滑的床褥布料接触的感觉让他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呼吸很快又变得平稳。
承昀静静站了一阵,许久才起身走上去,目光落在他乌黑的发尾上,又慢慢伸手,轻轻将发尾从雪色夹缝中抽出,盯着看了几息,拉过被子将人牢牢盖紧。
“……你最好老实一点。”
留下一句低语,他绕去了屏风后方。
浴桶旁边摆着两桶水,一桶热,一桶冷的。
洗完澡,承昀坐在外面的炭炉旁边烤去了皮肤上淡淡的凉意,起身回了床上,刚躺平,身畔的人忽然咕哝了一声,翻身朝他贴了过来。
一条细细的腿,翘在了他的身上,像是眷恋一般轻轻蹭了蹭。
半夜,温别桑开始哼哼唧唧,承昀立刻下床,取来了已经备好的醒酒汤给他灌下去,温别桑皱着脸拍了他几下,一会儿又睡着了。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承昀也还在身边。
温别桑伸手推推他,承昀眉头一动,有气无力地道:“醒了就再陪我睡会儿。”
“我饿了。”
“你昨晚吃了那么多,怎么又开始饿了?”
“没有吃很多,只是喝了很多。”
“……”
承昀轻声道:“那你自己下去找庞琦,让他给你弄点吃的。”
温别桑没动,承昀察觉哪里不对,慢慢睁开眼睛,就听他道:“你是在恃宠而骄吗?”
……我骄个鬼。
承昀揉着眉心起身,正要下床,双腿都已经放到床边了,却忽然又缩了回来,面色凝重地望着温别桑。
温别桑从被子里坐起来,干干净净地抬眸看他,被子从他胸前滑到腰间,承昀及时拉起给给他盖住肩膀。
慢慢松手,正要再摆出凝重的神色,被子忽然又掉了下来,他及时接住,再次给温别桑拉上去,手一直拉着被子,他顿了顿,道:“你自己不拉一下吗?”
“为什么要拉。”
“大早上的,你如此……”
“可是这样很舒服。”温别桑很无所谓的将被子压在腋下,道:“而且你又不是没见过。”
承昀安静了一下,沉声道:“我正是要与你谈此事。”
“什么事。”
“你昨日……”他顿了顿,道:“你看我嘴上的伤,知道谁咬的吗?”
温别桑脸色一变:“你出去鬼混了?!”
“你咬的!”
温别桑看他,眼珠朝别处转了转,终于慢吞吞地将被子拉到了自己得肩头,道:“是昨天的温别桑,不是今天的温别桑。”
承昀清楚与他周旋下去被气死的只有自己,他平静道:“我要行房。”
他声音太小,温别桑耳力不好,没有听清,“嗯?”
“温别桑,我受不了了,我要跟你……”
他表情郑重,耳朵却通红一片,温别桑一直盯着他的嘴唇,竟然也未能分清那含糊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这让他有些难受,他妄自猜测,疑惑道:“你受不了我,要跟我分居?”
“……”承昀忽然将他抱在怀里,重重吻了一阵他的嘴唇,放开的时候,粗声粗气,明白了吗?”
温别桑莫名其妙,一下子朝他扑过来,也重重吻住了他的嘴唇。
一阵后,温别桑也放开了他,道:“明白了。”
“……”
承昀伸出手指,到底觉得太过猥琐,伸手去拍他的腰,低声道:“明白了吗?”
“……”温别桑摸了摸自己的腰,也伸手去拍他,认真说:“明白了。”
“……”
承昀将手指伸出又缩回,活动了几下,到底还是觉得羞耻,他缓缓道:“温别桑,母后已经答应了为我们指婚,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进一步……更进一步,接触一下?”
温别桑反应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马上道:“好!”
“你,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知道。”温别桑马上说:“你想跟我行房。”
承昀轻咳一声,低声道:“低调。”
“嗯。”温别桑道:“那你有那个吗?”
“……哪个?”
“玉龙九转不伤花,抹露千击沫成雪啊。”
“噗嗤……”正好端水进来的庞琦急忙抿紧嘴巴,脚步飞快地退了出去。
半晌,室内才响起皇太子艰涩的嗓音。
“话本里那些名字,到底露骨了些……以后不许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