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路深从研发中心叫了辆车,直往禁闭病房而去。他面沉如水,看见窗外掠过的道路都觉得焦躁,心神不宁的。
「放轻松点。」Abyss这次比林路深淡定不少,「退一万步讲,就算李孤飞真的要把杨幻抓来,事情也未必会比现在更糟。」
「还是说……你其实在心底,还是不能接受李孤飞真的站到你的对立面去?」
林路深冷着一张脸,大脑里刮起了夹着冰丝的风。
「我个人在情感上无所谓。」
「只是如果李孤飞不听使唤,事情会变得比较麻烦。」
Abyss没有对此发表观点。片刻后,他开口道,「其实你可以给李孤飞打个电话问问。」
林路深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不想有一丝一毫打草惊蛇的风险;他现在似乎真的无法相信李孤飞了。
Abyss呵呵笑了两声,也没问原因。他说,「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李孤飞还在跟人交代工作呢,好像还打了个电话。」
「这说明……他出去要办的事可能不能很快解决,他找杨幻也许真的不只是随便聊聊。」
车一路向前,禁闭病房越来越近。林路深揪起领口松了松,像是觉得又闷又勒;他被关在这里的那段时间,记忆是模糊的,痛苦却是格外清晰的。
“林博士,到了。”车停下,司机小心翼翼道。他边说边打量着林路深的神情,毕竟林路深上车后看起来一直面色不善。
“好的。”出乎意料的是,林路深的语气并不锋利,反倒有几分羸弱,好像他漠然的脸色不全然是出于心情不好,更多的也是体力不支。
他深吸了口气,下车前顿了一瞬,但开门的动作毫无犹豫,“谢谢。”
钱思嘉被从车上抬下来、放到担架上,连带着一些随身的仪器;李孤飞站在一旁,转身瞥了眼身后的这栋建筑。
铅灰色的外墙,这一面没有一扇窗户;楼房本身并不高,却令人无端地觉得压抑。两侧高树林立,遮蔽了大片的阳光,连风声都似乎被挡在了外面。
禁闭病房的第一属性是禁闭,治疗是次要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仅仅是用作特殊犯人的关押,而并不真正在意这些人的“病”能不能治好。
这里进出都要履行严格的手续,这大约也是李孤飞要亲自来一趟的原因。
“来,你们都动作轻点儿。”韦波指挥着人们把钱思嘉推进去,等众人进去后才板上了脸。
“待会儿钱思嘉的病房设置,我去看。”李孤飞边朝里走,边道,“你们把人放好就回去吧,监察还有一堆事。”
“尤其是,要尽快排查与钱思嘉相同情况、植入芯片未曾激活过的人,先从监察开始,然后整个脑科学中心都要摸一遍。”
韦波和李孤飞并排走着,半晌没接话茬。
“李博士。”从里迎出来一个西装革履、中等身材的男子,脸像一块被拍扁了的田,笑呵呵道,“钱思嘉这次是个什么性质?”
“只是暂时没有其他更合适的地方放。”李孤飞用眼神点了下面前这人,“他现在对于脑科学中心很重要。”
“嗨,”那位男子摆了摆手,“能到我们这儿来的,也不可能不重要啊。”
李孤飞朝里走了两步,空荡寂静的大厅里荡起脚步的回声。他看了眼墙上挂着的轮值表和房间号,若无其事道,“A302还空着?”
“是。”那人点点头,“A302比较大,占了单独一头,所以很少启用。”
“把钱思嘉挪进去。”李孤飞说,“他不适合离其他人太近。”
“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之前让我帮你查的人?”待其他人忙着走开后,韦波才皱着眉开口道,“叫杨幻?”
李孤飞瞥了韦波一眼,语气难辨真假,“不是。”
“……”
韦波当然是不信的。
“那你下午要去干嘛?还把工作都交代了?”韦波有些抓狂,“总不会是被林路深吓到了,打算提前撂挑子跑路吧?”
“我听到你打的那通电话了,你……”
李孤飞觉得韦波有些吵。他朝电梯间走去,抬腕看了眼表,估摸着林路深过会儿就要到了。
“不是……”韦波跟了上去,“你抓杨幻也好、不抓也好,为什么非得一个人闷着呢?”
“难道是……”韦波面露迟疑,“林路深威胁你了?”
“……”
“没有。”电梯门打开,李孤飞走进去,按了三层。A302是一间很特殊的病房,它从前是间审讯室。李孤飞学生时代第一次执行大脑入侵的任务,就是在这里。
现在与其说是改成病房,不如说是废弃。当年的审讯设备都没搬走,这里变成名义上的病房后就几乎没再被启用过——
这些细枝末节的信息,知道的人并不多;脑科学中心里处处都有类似的更迭与遗忘,谁也不会把它当回事儿。
从电梯出来,狭窄的走廊上有些拥挤;部分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有一部分是刚刚送钱思嘉上来的人。
他们只敢将钱思嘉推到A302的门口,却不敢擅自进去。禁闭病房开始使用前,需专门录入门锁信息;一经使用,房门默认上锁,无论从里还是从外都只有信息相符时方能打开——在脑科学中心,具备这种上锁权限的人并不多。
李孤飞走到门前,若无其事地按亮了屏幕,开始录入锁信息,“待会儿我推钱思嘉进去,之后你们安排人在外时刻观察他的数据走向,有问题的话先联系司河。”
说完,他又顿了顿,“……或者林路深。”
李孤飞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语速比平常慢上许多,令人一时竟分不清重音究竟在哪里。
他推着钱思嘉走进病房,里面先是一片尘埃满天的漆黑,随后灯应声而亮。
咔嚓,门落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