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鹏举的指责没头没尾,却又很难说毫无道理。
情况紧急,林路深没有出言反驳,只再次竖起中指毫无必要地推了下眼镜架。
他面容平淡,抿了下唇,“我没有指望你能打开禁闭病房。我只是想知道,禁闭病房的系统最初是谁设计的?”
张鹏举一听,脸色却活像是见了鬼,眼珠子瞪得活要飞出来。随后他不由得放声大笑一阵,笑完后眼底留下的是直白的冷意,“原来,你是想打听这个。”
林路深皱起眉,“你知道?”
“这谁不知道?”张鹏举一手扶着桌子,“当年大家都是同事。何止是知道,我们这一辈没人不认识他的。”
张鹏举目光变得浑浊,神色悠远,陈年往事不堪回首,连公开资料都不予记载,只保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林路深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他现在呢?”
“死了。”张鹏举眼神落到林路深身上,“早就死了。”
“田霖,脑科学中心第一代的骨干成员,既参与了芯片研发,又一手组织设计出了禁闭病房的系统;他非常天才,在那个年代,连陆原和都比不上他。”
“可以说,如果他还活着,南柯系统根本轮不到你来设计。”
田霖。
这个名字十分陌生。林路深听着,心里想如此功勋卓著、耀眼夺目的人却早早离世,甚至被抹去了姓名和存在,这其中必定有着很深的隐情。
林路深直接问道:“他怎么死的?”
“田霖他太自负太激进了。”张鹏举语气多了些激烈,能看出田霖带给他的影响在这么多年后都没有消散殆尽,“他要一切都在他个人的掌控之下,因为他觉得他比所有人都要厉害。”
“他的确非常天才,也功劳很大;可他依个人喜恶任意定罪,不遵守规矩、不解释原因,为人处事高度情绪化,整个禁闭病房都在他的手里,旁人根本无法招架;他还有一大批拥趸,众星捧月般臣服于他。”
“任何组织,都不能将生存发展依托于某一个人,这样风险太大、不能长久。”
“你有没有觉得……”张鹏举愤愤讲完,才稍稍平复。他顿了一顿,而后一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一字一句道,“他的这些经历十分耳熟?”
林路深抬眸,没有说话。
“你很像那个人,”张鹏举直勾勾地盯着林路深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很像田霖。”
“你和你的南柯实验室,差点就发展成了第二个当年的禁闭病房。”
“所以很多时候,你也不能怪我们防着你。”
“脑科学中心不能再有一个田霖了。”
张鹏举说完,扑通一声跌坐回椅背。短短几天,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他仍旧盯着林路深,仿佛这样就能禁锢住对方一样。
林路深看着张鹏举瞪得突出的眼球,对方才那些话不置可否。他只嘴唇随意动了动,“我明白了。”
“事已至此,我也不关心田霖最后具体怎么倒台的了。”林路深的语气平静得残忍,好像他人的命运和自己的名声一样不值一提。他道,“我只想知道,他当初设计禁闭病房的文件资料还在吗?还有,他本人死了,跟着他的那些人呢。”
“你觉得呢?”张鹏举反问道,“田霖何等聪明;他知道自己要死,提前摧毁了几乎所有的资料,半点都不留下,导致我们至今都对禁闭系统知之甚少。”
“至于跟着他的那些人……基本都被关进了禁闭病房。这么多年过去,大部分已经陆续死了;还有少部分活着,是植物人状态。”
林路深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似乎这些也并不怎么令他意外。
林路深的不以为然惹得张鹏举皱起了眉。他直起身子,重重拍了两下桌子,像是想要唤醒眼前这个年轻人,“林路深!这是条死路!本来我都不需要跟你讲这些,只是你问了,我希望田霖的例子至少可以让你引以为戒。眼下脑科学中心危急重重,芯片的问题搞得人心惶惶,你不能这么事不关己、只管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你——”
“田霖死了。”林路深指关节托着下巴,面带思索,宛若一座沉静俊美的雕像。他根本没在听张鹏举的话,徐徐道,“那……他用过的芯片,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