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接了新案,林载川留了几个警察继续跟进戴海昌的案子、负责最后的收尾工作,然后带着剩下的人开始调查这起连环割喉案。
两起凶杀案发生的地点都在霞阳分区,霞阳算是整个浮岫市区经济发展最落后的城区,大多建筑都是败絮其中的“城中村”,还有没来得及“现代化”的山村村庄,浮岫市政府派人去扶贫过两年,投了不少钱,但不幸没扶起来,当地经济一直半死不活,后来就被放弃了。
一年前的那名死者名叫赵洪才,是霞光分区桃源村的副书记,死的时候年龄四十九岁,一个孤零零的光棍,就连死后的后事都是村里人牵头给他办的。
而三天前发生的那起命案,死者名叫李登义,是隔壁寿县村的普通村民,有老婆、有孩子,在家里种着一亩三分地的“老实人”。
霞光离浮岫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林载川还没让刑警下去走访调查,只是从初步调查结果来看,两个受害人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但他们却都被发现离奇吊死在树上,两只脚被绑在一起,脑袋朝下,脖子上被锋利刀刃拉出一道伤口。
因为尸体发现的地方都在乡村,进出的一路上几乎都没有摄像头,没有“电子眼”的帮助,想要查到有什么可疑人员在三天前进出过寿县村,也非常困难。
三天前这起命案的案发时间在凌晨,李登义不知道被什么人吊在山上,直到早上五点多,他的尸体才被上山挖野菜的当地村民发现,然后报了警。
听说他的妻子接受不了丈夫的突然遇害,大受打击,当天就昏迷住院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出院。
刑侦支队会议室里,大屏幕上放着两张死者被发现时的照片,尸体被吊在粗壮树干上,如出一辙的倒立姿势。
林载川沉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同样的杀人手法,基本不可能是巧合,要么这是一起时隔一年的连环杀人案,凶手是同一个人。要么就是有人在模仿作案,试图通过模仿第一个凶手的作案手法,来混淆警方对凶手身份的判断。”
眼下也只有这两种可能,但如果是模仿作案,根本没有必要弄得这么大张旗鼓,所以连环杀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信宿坐在会议桌,单手撑着下巴,眼神有意无意落在前面的林载川身上。
从昨天开始,信宿就不知道是犯了什么毛病,经常神游天外,听林载川说完好一会儿,才慢吞吞接上他的话,“如果是前者,那么两个受害人一定会有相似的地方,同时认识什么人,或者涉及过同一个区域,所以被一前一后地杀害。所有连环杀人案的受害人都会有共同点。”
“如果是后者的话,唔,那就很难说了。”
章斐摸了摸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这看着也太渗人了。”
案发现场那几张照片给人的视觉冲击力,跟去年何方杀人的时候血溅三尺高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尸体的眼珠都被血浸的通红,倒挂着从照片里往外看,让人看着寒气直冲天灵盖。
本来就不是特别暖和的会议室又降了几个度。
贺争问道:“林队,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林载川思索片刻:“章斐,你先带一个人去一趟霞阳医院,看望李登义的妻子,问问她李登义这段时间都接触过什么人——但如果她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接受问话就直接回来。”
章斐点头:“明白。”
“老沙,郑副,你们两个带两队人,分别调查赵洪才和李登义生前经历,着重调查近三年来,他们有没有共同从事过什么活动,或者接触过同一个人,还有他们是否跟人发生过矛盾冲突。”
“是!”
但旧案重启的难度是相当巨大的,赵洪才的尸体已经被火化了,留给浮岫市局的只有当时卷宗照片,线索也约等于完全没有,孤家寡人一个,时隔一年,想再调查他的死因难如登天。
三天前李登义在被人杀害,他的尸体现在还停在分局法医处。
霞光分局的法医对李登义的尸体进行了尸检,然后发现了一点很微妙的地方——
李登义浑身上下只有脖子上的那一道伤口,而且根据法医判断,那道伤口的深浅和长度都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致命,并不是“一刀割喉”的死法,没有直接割破大动脉,就算把他吊起来放血,也得放半个小时左右才能放的“干净”。
赵洪才的死状恐怕也一样。
会议结束以后,信宿跑到林载川的办公室,盯着分局现勘拍摄的第一案发现场的照片,那简直堪比恐怖片拍摄现场。
李登义的脖子以上干干净净,一道豁口为分割线,脖子以下到头发丝全是触目惊心的红色,地面上的血由点到面,干涸了一层又一层。
信宿看着尸体脖子上的那道刀痕,忽然开口问:“载川,你听过那个心理实验吗?现在应该叫强制死亡心理暗示。”
听到他的话,林载川微微点头,轻声道:“曾经有一位心理学家,将一个死囚捆绑固定在床上,假装在他的手腕上划下一道伤口,用水滴声模拟血液滴落的声音,给他造成他将会失血过多死亡的心理暗示——那个死囚的身上没有致命伤口,但最后还是死了。”
信宿道:“凶手对待这两个人的态度,给我的感觉跟这个实验有点像。”
“能把一个男人吊起来,说明凶手对于受害人的身体有绝对的掌控、处置权,这种情况下,他大可以直接一刀毙命。”
“但凶手故意拉长了他们死亡的过程,让受害人在足以致死的极度恐惧中慢慢死去,听着他们的血液一滴一滴脱离身体的声音,这种行为带着很强烈的,疯狂的报复意味。”
信宿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手里的照片,“而且倒悬这种方式,在某种宗教信仰里,具有忏悔和赎罪的意味。”
“没有调查方向的话,可以从仇杀的角度下手去查,而且说不定不是一般的仇。”
但一个在乡村种地的普通村民,竟然能跟人结下这种深仇大恨,这件事本身就非常诡异了。
林载川点点头,对他道:“我跟他们去一趟案发现场,今天晚上不一定回来。”
没有电子设备的帮助,线索不可能凭空跑出来,只能用两条腿、一张嘴,到案发现场附近挨家挨户的问了,这也是刑侦工作最原始的方式。
信宿站了起来,拉住他的警服袖子,跟在他的身后,“我跟你一起去。”
林载川脚步顿了顿,迟疑了一下转身看他,提醒道:“……那边的环境可能不是很好。”
浮岫市这两年经济发展很快,高楼林立、车马繁华,但这种变化仅限于城区,边缘的村落好像被遗忘了,还是十年前的破败模样,进了村子里,有的地方可能连水泥地都没有,完全算不上干净的土路,信宿那只没沾过阳春水的脚都不一定愿意踩下去。
而且那边也没有地方睡觉,最近的宾馆开车都要半个多小时,说不定要在警车里窝一晚上。
信宿坚持道,“我跟你一起去。”
信宿要来,林载川也不会拦他,只是从柜子里拿了一床毯子放进后备箱里,临出发前,车载冰箱里被信宿塞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零食。
从市中心到寿县村要开两个小时的车,不过好在都是大路,跑起来并不颠簸,信宿上车没一会儿就睡了,一觉到停车才醒过来。
林载川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下车了,信宿。”
信宿“嗯”一声,闭着眼把座椅升起来,刚想伸手解开安全带,就见到林载川侧身过来,单手按下卡扣,还跟他的手碰在了一起。
信宿:“………”
可能因为不小心发现了某个“秘密”的缘故,现在他看林载川的每个动作都觉得他是早有预谋。
毕竟这个男人是有“前科”的。
信宿神情镇定地下了车。
这个村庄看起来也还好,背靠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起码不是信宿想象中那么荒郊野岭的——
这寒冬腊月的天气,一群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也不嫌冻脑袋,在一片宽阔的“泥广场”上跳舞,音质感人的音响里飘出嘹亮的“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并且伴随一阵阵着滋啦滋啦的诡异电流声。
李登义户籍登记的是寿县村129号,但村里基本上看不见门牌号这种东西,只能去问附近的村民。
信宿跟林载川一起下车,向“广场”那边走去,即便两个人都没穿什么华丽的衣服,然而站在一群村民中间,仍然带着一股突兀到格格不入的气质。
看到他们,一个穿着棉袄的大妈道:“你们两个看着有点眼生,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人,养的真水灵哟。”
信宿听到这话,当即弯了下唇,露出一个各个年龄段男女通杀的微笑,“阿姨您好,我想问问您,李登义是住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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