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转眼到来。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飘摇大雪,地面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白,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轻响。
距离新的一年到来还有六个小时,下午信宿跟载川一起包了饺子,晚上本来打算在家里缩被窝跨年——下了雪外面太冷了,风吹的脸都疼,没想到载川会在傍晚带他出门。
林载川手臂上搭着一套衣服走进卧室,“起来换衣服吧。”
“晚上我们出去吃饭。”
信宿眨了一下眼睛,总觉得他这个时候让自己出去吃饭的意图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他心知肚明,但什么都没问,从床上爬起来,换下了睡衣,开始里一层外一层地往身上套衣服,最后穿外套的时候神情微微犹豫了一下——
是前几天跟载川出去逛商场,在热情导购小姐的极力推荐下买回来的一件喜庆的火红色羽绒服,穿上去像一只毛绒绒的火烈鸟,那羽绒服相当保暖,里面的夹层羽毛尤其蓬松,穿在身上膨膨鼓鼓的,显得信宿那本来就不到一巴掌的脸更小了。
信宿拉上拉链,叹了口气:“这个颜色真的好看吗?虽然是过年但是会不会太红了一点。”
林载川语气里带着点笑意,唇也弯着:“好看。”
信宿:“………”
好吧。
载川说好看就好看。
他们带着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地出了门,保证外面的寒风一丝一缕都刮不到脸上,走到门口的时候信宿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匆匆忙忙跟林载川说了声“等我一下”,然后跑回了房间,两三分钟不知道干了什么,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林载川带他去吃了一家中式餐馆,建筑风格很有国风味道,复古、华丽又典雅,这餐馆在当地小有名气,去吃饭一般都要预约,尤其过年这种节日,不知道要提前多久定桌。
信宿被他牵着手走进房间,心想……这男人大概是很久之前就在打算这件事了。
他不知道林载川有什么打算,也就装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求婚都求过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两个人落座后,很快就开始上菜,每一道菜品都相当精致,色泽几乎玲珑剔透,有一位服务员在旁边专门介绍菜品的来历、做法、取名由来。
等两个人吃完晚餐已经是九点多了,离新的一年开始还不到三个小时,林载川没有直接开车回家,于是信宿也没有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车窗外的路灯愈发明亮,道路上的车辆却越来越少了,林载川把车开到盘山公路,一路蜿蜒而上。
信宿转头看着窗外的景色,感觉有些熟悉,突然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非要说这大概是他跟林载川定情的地方,他单方面的。
大概也是在一个冰冷的晚上。
林载川把他从几十米深的大海里捞了出来。
否则他的生命大概在那时就已经结束了。
信宿直起身,眼里情绪微微一动。
似乎已经到达终点,林载川把车停在临时服务区,解开了安全带。
信宿终于有些好奇,“怎么突然想要来这里?”
他轻轻笑了一声,“是要我故地重游,回顾一遍对你的爱意吗。”
林载川并没有解释,只是道:“下车吧。带上帽子,外面不会太冷。”
他把信宿的猫猫帽子——尽管信宿的头发已经长长了许多,但是当时买的帽子都还留着,出门的时候会用上——带上他的脑袋上。
一根卷曲柔软的长发被帽子压到耳边,林载川伸出手指,掠过他的耳朵,将那一缕发丝整理服帖。
这本来就是盘山公路,公路边缘是一望无际的山崖,服务区有护栏阻挡着,形成了一片安全区域。
信宿现在有些好奇载川到底要做什么了。
毕竟这里也不是什么适合风花雪月的场所,他总不会半夜三更带自己出来吹大年三十的冷风。
他还是按捺不住,“载川,你……”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就闪了一下。
远处天边突然升起一道耀眼光亮,在夜空的最高处散开,随后烟花爆炸的声音响起——
信宿愕然转过头。
那道烟花仿佛是一个绚烂至极的预告,紧接着,大片大片的烟花在信宿的眼瞳中升起,那本来只是不起眼的一点火光,拖着五光十色的绚烂尾羽,升到最高最高处,如碎星四散开来,整个星空亮如白昼。
这些烟花不知道从何处盛开,有如逆飞的流星雨拔地而起,燃烧着黑暗,又灼灼下落,是一个火树银花的盛大世界,几乎是令人震撼心悸的美丽。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信宿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烟花,白皙皮肤在光线照映下同样五彩斑斓。
耳边分明有爆破声不断传来,但信宿却觉得分外安静,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一场属于两个人的人间烟火。
火光在他微微颤动的瞳孔中起伏明灭,许久,时间似乎过了许久,最后一声爆破声音响起,长长的尾羽从天际绮丽坠落。
一场烟花燃尽,花火阑珊。
信宿好像终于回过神,蓦然转过头。
林载川望着他,眼里仿佛也存着烟火的余温,在冬日显得分外温暖。
“小时候应该很少见到烟花吧,”他轻声说,“城市里不允许放烟花,所以只好带你来这里了,还喜欢吗?”
信宿其实并不是一个感性的人,甚至他在很多时候都理性到了极点,但是不知道是刚刚的烟花太令人惊艳,还是载川的眼神太过温柔,他的心脏一直跳的很快。
他走到林载川面前,凑过去吻住他的唇,慢慢闭上了眼睛。
林载川张开唇与他接吻。
最后一道烟花从天穹坠落,经过二人的身边,完成了终场谢幕。
信宿轻轻咬了下唇。
他低声说:“
很美。我很喜欢。”
“怎么会突然想带我看烟花?”
林载川其实一直在信宿的生命里“补充”一些东西,那些原本应该属于他,却被命运夺走的东西,那些美丽的、绚烂的,应该被信宿拥有的。
“去年的时候,你在客厅里看了很久的烟花,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样的画面。”林载川指尖划过他的唇角,将在夜色显得晶莹湿润的丝线勾勒点,他低声问:“看到烟火散尽,会觉得有些遗憾吗?”
信宿摇了摇头。
他很久之前就没有遗憾了。
他轻声说:“我已经有一簇不会熄灭的烟火了,载川。”
可能是外面太冷了,也可能是因为刚才接吻的原因,信宿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他说:“我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本来是要等到情人节那天再送给他的。
但现在信宿有些等不及了。
他从车里拿出来一个正方形的红色礼盒。
本来是他临走前偷偷塞进羽绒服里的,后来吃饭的时候藏到车子里去了。
林载川迟疑接过他手里的盒子,信宿其实很少送他什么,在他眼里一切属于“物质”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信宿语气温温道:“打开看看。”
林载川将盒子打开,里面盛放的是一个沉甸甸的水晶雪花球,不是很大,刚好可以放在掌心里。
雪花球里盛满了透明液体,亮晶晶的雪片在其中缓慢坠落,但在黑暗中也有些过于闪烁了。
林载川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液体里流动的“亮晶晶”并不是雪花碎片。
而是数不清的许多颗碎钻。
一眼望过去非常难以估计这颗雪花球里到底有多少颗钻石,价值最起码能在首都二环买一套豪宅。
但林载川更加在意底座上的东西。
雪花……钻石球的底座镶嵌着两个小人。
从画风来判断应该是信宿本人捏出来的。
右边那个小人穿着一身蓝色警服,五官被雕刻的异常清晰,本来是严肃端正的气质,但眼神又有一种非常抽象的温和。
左边的小人就漫不经心一些了,大概信宿在捏造他自己的时候也没有费多少心思,很随便地捏了一下,皮肤用的瓷很白,半长的发,隐约能看出是个美人。
两个人牵手站在一起。
林载川垂眼望着他们。
信宿说:“是在网上看的教程自己捏的,其实已经做好了很久了,但是成品都不太满意,所以重新做了许多版,挑选了一个最好看的。”
“本来想要当做情人节礼物送给你的,还有几天的时间可以再精进一下。”信宿舔了下唇,“但是感觉今天也很合适。喜欢吗?”
“很喜欢。”
林载川也像水晶球里那样握住他的手。
“像我们。”
他们又一次在夜色中接吻。
耳鬓厮磨的呼吸明明很温暖,几乎灼热,信宿的耳朵好像冻的更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有一声岁月钟声响起,本来半边晦暗的城市突然亮起了灯,万家灯火照亮了整个城市。
远处又有烟花断断续续地升起——是偷偷在城市放烟花的市民。
信宿懒懒靠在他的身上,拥抱着他。
“新年快乐,载川。”
“这是很好的一年。”
林载川说:“新年快乐,小婵。”
“以后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新年。”
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