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载川的手指在他的脸庞上轻轻划过,带着安抚意味,他低头打字道:“医生说都是皮外伤,很快就会恢复的,不要担心——想吃一点东西吗?”
信宿其实不担心他的脸,只是担心他头上那一块被剃光的头发,重新长出来恐怕要很久。
至于吃饭……
信宿感觉他的胃部饿的太久已经没有知觉了,“那就点个外卖吧,想喝一点粥。”
在医院昏迷的这几天,基本上只能靠生理盐水和营养液来维持能量,信宿整个人看起来明显瘦了许多。
不过信宿现在进食比较困难,他的脸上一道伤口从耳朵后面顺着下颌线一路划了下来,嘴巴稍微大幅度的动一动就会扯到伤口,更别说咀嚼吞咽的动作,现阶段只能喝一点汤汤水水补充营养。
林载川到当地酒店点了午饭,一份鲜榨果汁、一份瘦肉粥、一份鸡汤,店家做好后会派人送到医院来。
林载川将他的床头支起来,信宿坐在床上,躺了太久骤然这么坐立起来,本来就有点脑震荡,难免有些头晕眼花,闭着眼睛缓了一段时间才缓过来。
外卖员把餐品放到了病房门口,林载川拿了进来。
信宿用医生留下来的吸管喝了一口温热的鸡汤,但嘴里尝不出什么味道,味蕾好像都失去知觉了,这种食不知味的感觉对他一个美食狂热爱好者来说相当痛苦。
不过痛苦也不耽误他正常摄入,信宿稍微低下头,看着他愈发细瘦所以显得格外修长的胳膊,喃喃道:“体重又要达不到体检标准了,不知道多久才能长回来。”
但信宿其实并不是从小就这么病病歪歪的,他小的时候甚至很健康,喜欢活蹦乱跳,很少生病,只是后来……
“谢枫死了,有些话就可以说了。”信宿轻声道,“当时我只有九岁,不小心落到了谢枫的手里,他在我的身上试验过他的各种‘研究成果’,不过时间不长,大概只有不到两年时间,后来就没有了,但我的身体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营养吸收总是不太好。”
免疫系统受到损伤,总是容易生病,消化吸收的效率很低,吃多少也长不胖。
林载川心脏一阵麻痹的疼痛,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凝血功能障碍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吗?”
只是这句话信宿听不到,林载川也没有要他的回答。
信宿太久没有进食,没什么胃口,很快就吃饱了,他把鸡汤里面的鸡肉都给林载川吃,嘴里含着一根吸管,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新鲜橙汁,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酸意。
他尝试动了动手脚,反应没有那么迟钝了,感觉比刚醒的时候好多了。
信宿稍微转过头,拍了拍他的床边,让林载川坐下,“载川,让我看看你的伤。”
林载川迟疑了一下,用口型慢慢对他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他稍微解开两颗衣服扣子,只能看到骨折固定的胸带还有手术刀口处留下的纱布,他没有像信宿那样昏迷那么久,手术后第二天就醒了,换药都已经换过了很多次。
信宿抬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伤口。
这时,一人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来,“林队,医生不是让你静养吗,怎么跑出来了——咦,信宿同志醒了吗?”
林载川听到声音回过头,是过来探望的杨越,这段时间他跟信宿都在养伤,是这些同事们在轮流照顾他们。
信宿看到他的动作,也抬头看过去。
林载川“嗯”一声。
杨越往病床上望了一眼,显然松了一口气,“醒了就好,什么时候醒的?”
“没多久,不到两个小时。”
信宿没见过这个男人,应该是林载川在这边的同事。
信宿看到他的嘴巴在动,不过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依稀分辨出“怎么下床了”“什么时候醒的”、“正常”、“林支队”几个字的口型。
信宿有些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林载川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对杨越道:“杨队,我们出来说吧。”
他快速对信宿打了几个字:“我们去说件事,很快就回来。”
林载川知道信宿其实不太在意自己听不见这件事,但是看到两个人在自己面前交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这种感觉总归不会太好。
信宿乖乖道:“好。”
林载川跟杨越一前一后走出病房,杨越靠在走廊墙壁上,“怎么样,他真的一点都听不见吗?”
想到这里,林载川的心情就有些沉重,他轻声道:“嗯。”
虽然医生在检查过后说信宿后续恢复听觉的可能性非常大,但也有很小概率永久失聪,信宿……
信宿的运气向来不太好。
命运对他从来不仁慈。
杨越安慰道:“放心,只要人醒了,后面都会慢慢恢复的,医生不是说了,就是内部毛细血管轻微破裂,加上爆震导致的突发性失聪,最多两个周就恢复听觉了。”
林载川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是最乐观的结果,就算听觉恢复,总归还是会有影响,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载川,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杨越的话音稍微停顿了一下,面上看起来有些犹豫。
林载川抬起眼看向他:“什么事?”
“你我都知道,谢枫这个人诡计多端,就算中枪坠崖了,没亲眼看到他们尸体,我还是不放心,”杨越的神情有些严峻,“我们派人在山底下搜索了整整一个星期,昨天晚上终于在下面找到了一滩干涸的血泊,但是附近没有看到谢枫的尸体。”
听到他的话,林载川眉心倏然一皱。
他低声道:“你是说谢枫有可能还活着?”
“本来十有八九应该是活不成的,但是我们不知道谢枫是不是早有准备,或许那也是他安排的退路之一。如果从那种地方跳下去还能留下一条命,”杨越苦笑了一声,无可奈何道,“那就真是祸害遗万年了。”
林载川的神情冷峻,“附近没有留下别的线索吗?”
杨越摇了摇头,“山底下的地形陡峭,很多奇形怪状的尖石,我们在那里站立都站不稳,搜查工作很难大面积的推进,如果他真的还活着,恐怕坠崖的当天就已经被人带走了。”
林载川的舌尖轻轻抵住上颚,目光有些沉重。
如果谢枫没有死,那简直是后患无穷。
他又问:“本杰明交代了什么?”
“没说什么有用的信息,组织已经打算放弃了,”杨越道,“他自己也知道,就算再怎么配合我们警方的调查,最后也难逃一死,索性什么都不说,而且国际警察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就算我们不执行枪决,也有人会带走他。”
“但本杰明这一辈子的丰功伟绩,光调查也要调查个一年半载,他的案子一时半会恐怕也结不了。”
杨越道:“我这次过来,就是给你提个醒,谢枫死了最好,要是没死,他知道你们联合设计他,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眼下他应该是没什么力气兴风作浪,等到你们回了浮岫,一定要小心防备。”
“嗯,我知道了。”林载川低声道。
知道两个人都醒了,杨越没在医院耽误太久,跟林载川同步了情报就离开了。
林载川独自回到病房。
信宿奇怪道:“怎么了?”
他盯着林载川的脸,“怎么出去一趟这样的表情。”
林载川慢慢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字一字地打在屏幕上。
“杨越刚刚过来说,他们带人在谢枫坠崖的山下搜寻了一个星期,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谢枫的尸体。”
信宿一眼扫过去,当即“啧”了一声。
周风物在某些特质上真是跟他一样——他们这些人的命可能都极度顽强,像极了那些死而不僵的害虫。
信宿语气冷淡道:“中枪坠崖,谢枫就算不死,也是侥幸捡回一条命,受伤肯定不比我们两个轻,一时半会掀不了什么风浪。”
“以后他不主动露面招惹是非就算了,如果他想来找我算账,我随时恭候就是。”
就算谢枫还活着,他手下的那些得力助手也都没了,要么死了、要么被警方抓捕,又没有了本杰明这种财大气粗的毒枭做他的靠山,可以说是元气大伤,短时间确实做不成什么事。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林载川担心的是,他跟信宿在明,而谢枫在暗,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有所行动。
信宿又弯了一下唇,“而且说不定他确实死了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尸首碎的拼都拼不起来,好像也合情合理。”
其实这种可能性不大,山底下一点破碎的人体组织都没有找到,不过信宿有这样美好的愿望,林载川也没有反驳什么。
信宿知道周风物应该的确没有死。
当年谢枫死的那么轻易,是因为他陪着谢枫演了快十年的戏,让谢枫对他完全放下了怀疑与防备,对阎王的“忠心”深信不疑,所以亲手把那一支被调换过的吗啡打到了自己的血管里。
而周风物的能力,比起谢枫,有过之而无不及,信宿都是亲眼见识过的。
如果真的无路可退,他应该会选择主动投降示好,落到警方手里以后再想办法跟他们周旋,让人里应外合营救自己,而不是选择一个几乎必死的方式。
信宿心想:果然没有那么轻易啊。
他还以为,周风物如他所愿顺顺利利地去死,他就可以回去处理浮岫那些烂摊子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区别,周风物受到重创,短时间恐怕不会再露面,就算真的有下次见面,应该也是在浮岫了。
那是他的地盘。
信宿咬着吸管,脑海中浮起许多杀绝决断的念头,他又喝了一口橙汁,把吸管递到林载川的嘴边,“好喝!但是好像喝不完了。”
林载川尝了一口,忍不住微微皱眉,味道很酸。
……信宿确实是食不知味。
信宿脖子上面不能动,只能在病床上干巴巴地躺尸,他转着眼珠看向林载川,“还要在医院里躺半个月,做点什么好呢。”
林载川垂下眼看他,摸摸他的额头,“你才刚醒,需要多休息。”
信宿说:“我都睡了一个星期了……睡不着。”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兴致冲冲道:“我的平板在不在!”
林载川拉开抽屉,“放在抽屉里,要看什么?”
信宿:“你快帮我看看我追的那部剧更新完结了没有。”
信宿这段时间一直有任务,好久没有看他的弱智“工业糖精”了,上次看还是半个多月以前了,说不定已经完结了。
林载川嗯一声,问他:“是哪个app?叫什么名字?”
信宿说:“叫‘我跟霸道总裁甜蜜闪婚后的七十七天’。”
林载川:“…………”
林载川:“…………”
林载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