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左侧的海底山脉中，静静蛰伏着一头和沙砾融为一体的荆棘海参，随时准备从口中喷吐出长满尖刺和倒钩的内脏。
在他右侧的黑暗中，一群斧头鱼大摇大摆地游过，肆无忌惮卷起的洋流，彰显着他们的强大。
前方的黑暗深处散发出了微微幽光，乍一看就像是上层海域中鲸鱼死后腐烂的物质，落入深海中，形成独特的“鲸落”现象。
但李耀却知道，那是可怕的琵琶鱼通过额头上方的触角伪装出的“诱饵”，一旦有可怜的鱼儿以为那是“鲸落”，去寻找食物，就会落入琵琶鱼犬牙交错的大嘴之中。
黑暗世界，充满了可怕的猎手，而一旦他们稍有疏忽，也会在更可怕的猎手面前，沦为最凄惨的猎物。
李耀静静地观察，计算着这些深海生物游动时形成的洋流波动，精心挑选着自己的目标。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到了那群斧头鱼身上。
斧头鱼乍一看，就像是一坨坨浑身透明的软肉，如果冻般颤颤巍巍，人畜无害。
但他们柔韧到极点的舌头，却能在水压的推动之下，高速甩出，像是锋利的斧头一样，将比他们更大数倍的猎物一劈两半。
他们还喜欢群体活动，一旦聚集成群，即便是最可怕的“剑齿鲨”，都敢扑上去较量，是深海世界中最致命的猎杀者之一。
这群斧头鱼聚集起来的体型，和玄骨战铠相差无几。
李耀跟随着他们，认真观察了半个钟头，将他们游动时对洋流造成的扰动特征全都记录下来，这才朝无乱城方向游动过去。
一个钟头之后，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只只如灯笼般浮游的发光水母，他们呈现出五彩缤纷的光泽，触手延伸到了十几米开外，既像是过分妖异的花朵，又似微风中的柳枝般轻歌曼舞。
李耀知道，这些发光水母，都是海族豢养的妖兽。
发光水母的触手上，分布着极其敏锐的感知细胞，用来探测洋流的微妙变化。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之中，视觉是最无用的东西，所有猎杀者都通过水流的变化，来感知附近猎物的大小、族类和危险程度。
每一种不同的海洋生物，游动时搅乱海水的波澜都不尽相同，妖魔战舰和妖兽的区别就更大了。
通过发光水母的感知，海族就可以准确知道，游动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耀操纵玄骨战铠，朝发光水母游动过去。
他屏住呼吸，每一束神经都像是手术刀般稳定而精确，小心翼翼地调节着动力符阵和晶铠表面的生化肌肉束活动，模拟出了刚才记录到的斧头鱼群，在游动时应该呈现出的波动。
在黑暗的深海中，他伪装成了一群正在饥肠辘辘寻找着猎物的斧头鱼。
他甚至壮着胆子朝一头发光水母直冲过去，装出这群凶神恶煞的斧头鱼想要将发光水母撕成碎片的姿态。
这头发光水母受到了惊吓，微微后退，收缩成一团。
更多发光水母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威胁性地伸直触手，释放出一道道微弱的毒素。
不是进攻，而是警告。
他们是海族布置在这里的“警戒哨”，任务只是监控，并不愿意去招惹一群凶悍的斧头鱼。
李耀停滞片刻，游了开去。
这样，即便海族真的通过发光水母感知到了这一幕，也只会以为是一群饿疯了的斧头鱼想要袭击一头落单的发光水母，却被聚集过来的大量发光水母吓住，知难而退。
通过这种方式，李耀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了海族布置的警戒线！
他在不远处的海沟中无声无息地蛰伏了半个钟头，没有海族来到，潜入是成功的。
即便如此，他依旧小心翼翼，继续伪装成斧头鱼群的波动，以极慢的速度随波逐流。
大部分时候，他都关闭了所有的动力符阵，依靠海底暗流的力量，将他冲向了无乱城所在的岸边，唯有洋流的方向偏差太大时，才会启动动力符阵，寻找一道新的洋流。
毕竟，在他头顶的海域，说不定就盘踞着大批海族豢养的“碎齿鲨”、“霸王乌贼”、“深渊鲸鱼”之类，可怕的妖兽。
在深海中，被一大群海族团团围住，这是李耀都不愿意面对的可怕噩梦。
终于，他发现了直插海底的大陆架。
无乱城就在前方。
按照尉迟霸给他的结构图，他很快找到了一条深藏于海底的密道。
火蚁王在建设无乱城时，早就考虑过一旦身份暴露，无乱城会遭到大军围攻的可能，所以他在无乱城底下建设了错综复杂，如迷宫一般的密道。
万妖联军对无乱城的全面进攻还不到一个星期，虽然城市已经化作了废墟，但这些密道不可能全都被发现。
李耀如一抹幽影，钻进了弯弯曲曲的岩缝，他先朝海水中轻轻推入了一管特制的药剂，在他前方，一丛珊瑚立刻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他将这丛珊瑚往左扭了三圈，岩缝深处忽然冒出了大量的气泡，露出一座长满青苔的传送阵。
“唰！”
半分钟后，李耀在无乱城地底数百米深的密道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他面前，悬浮着一枚黯淡的铜环。
他十指交叉，指关节朝反方向弯曲，掐了一个古怪的法决，将一缕神念轻轻弹了过去。
铜环“嗡嗡”作响，镌刻于表面，一连串古色古香的灵纹逐一闪亮，驱动着铜环飞快旋转起来。
铜环并不是全封闭的，有一个缺口，飞速旋转半天之后，转速渐渐慢了下来，就像是指南针一样，最终，缺口停在了某个方向。
锁定金心月的方位了！
这枚铜环，是李耀以古法炼制的“子母同心环”，分成子环和母环，专门用来锁定方位。
虽然存在着坐标不清晰，无法即时通讯等等缺陷，但最大的优势是，散发出的灵能波动极其微弱，比任何现代通讯定位法宝都要隐蔽，而且穿透性极强，很难被屏蔽，最适合在无乱城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使用。
李耀在潜入骷髅岛之前，曾经和金心月商议过双方联络的问题。
那时候他们还不了解混沌之刃和幽泉老祖的内幕，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会和。
因此，李耀将子母同心环的子环稍加伪装，交给金心月，让她佩戴在脚踝上。
这样，只要彼此相距一百公里之内，李耀就能通过母环，感知到她的大致方位。
两人的约定是，李耀潜入骷髅岛，查探混沌之刃的内幕，而金心月就以一名乱血妖族女奴的身份留在无乱城里，趁机在这个三教九流，五方杂处的地方，搜集各方面的情报。
这是金心月的老本行，自然驾轻就熟。
只是，没想到混沌之刃会彻底暴露，无乱城遭到大军进攻，连带着金心月也困在这里。
过去的金心月是一名妖王，即便在乱战之中，自保应该没有问题。
不过吸收了整整一支“混沌神血”之后，金心月却是从妖族变回了人族，力量体系完全不同，她不可能在万妖联军面前施展出修真者的神通，却不知是怎么藏身到今天。
在子母同心环的指引之下，李耀朝着金心月的藏身之所掠去。
半天之后，他出现在了无乱城深处，一片废墟之下，将枭龙号释放到了低空中，进行侦察。
透过枭龙号的晶眼可以看到，这座昔日既混乱，又充满活力的城市，现在就只剩下混乱了。
城市在燃烧，不少外围区域彻底化作了废墟，大片妖化植物一起燃烧起来，形成了颇为壮观的烟雾带，犹如黑云压境，张牙舞爪。
废墟深处，偶尔传来爆炸声，以及枯萎的古树大厦轰然倒塌的声音。
燃烧的天空中，布满了羽族的战鹰和大鹫；撕裂的大地上，无数虫族挥舞着锋利的镰刀，从坑坑洼洼的街道爬过，焚烧之后的尸骨堆积如山，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夹杂在浓烈的黑烟中，直冲天际，犹如无数根凝固的黑色巨柱。
妖族之间的内战，一点儿都不比妖族和人族之间的战争仁慈。
正如李耀在飞星界亲身参与的，人族之间的内战一样残酷。
无乱城虽然是火蚁王一手建立，但处于安全考虑，城中绝大部分妖族都和混沌之刃毫无关系。
不过，即便不是混沌之刃成员，他们也都是各大妖国权力斗争的失败者，迫不得已才逃到这里。
万妖联军大兵压境，当然不会对他们客气，这些绝世凶人，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
再加上无乱城中，真正的混沌之刃成员妄图突围，战争就此爆发。
不过，混沌之刃的绝大部分精锐，都被火蚁王和尉迟霸带去了混沌神墓，剩下来的成员群龙无首，猝不及防，自然不是有备而来的万妖联军对手。
李耀潜入时，无乱城已经被万妖联军基本攻克，绝大部分抵抗都被镇压了。
城里到处都布满了万妖联军，正在家家户户搜索可疑分子，即便铜血和银血都被抄家，大量资源被搜刮一空，所有自由民都沦为了奴隶。
外围被生化战兽和妖魔战舰围得水泄不通，连个蚂蚱都跳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