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实在无话可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无力地斜靠在岩壁上，乱蓬蓬的头发一根根弹起。

“爸爸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李耀。

“难道爸爸不喜欢我们吗？”

男孩惊呼，瑟瑟发抖，“甚至想要毁灭我们吗？”

两个小家伙对视一眼，轻轻咬着嘴唇，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

“说什么呢！”

李耀实在无奈了，“我怎么可能毁灭你们？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这么‘震撼’的喜讯，需要冷静一下而已。”

“想我‘万界至尊，秃鹫李耀’纵横星海上百年，劈波斩浪、力挽狂澜、受亿万人欢呼和敬仰，是无数青少年心目中的偶像，何等不羁，何等洒脱，又是何等逍遥快活！”

“我真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就当……爹的，我是个孤儿嘛，从小就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童年，根本就不会和小孩子相处的。”

“所以说，所以说，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直到此刻，李耀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忽然冒出这样两个诡异的“亲骨肉”，感觉的确既复杂又微妙。

对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一开始是“惊”大过于“喜”，但渐渐的，也未必没有另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在心田中荡漾开来。

原本虚无缥缈的“守护”二字，仿佛一下子拥有了清晰的模样。

“我们懂！”

两个小家伙很成熟地点了点头，“爸爸的大脑超出计算极限了，急需要冷却一下——需要我们帮爸爸弄点冰块来吗？”

“不用了。”

两个小家伙人小鬼大的模样，令李耀心里一乐，不管怎么说，终究是他的血脉嘛，怎么看怎么顺眼，即便再诡异再古怪的景象，似乎都变成无伤大雅的玩笑。

“咱们这样——”

李耀深思熟虑片刻，谨慎地说道，“我有很多谜团，看来你们也有很多谜团，那我们就齐心协力来解开它，一起找到答案，好不好？”

“太好了，爸爸万岁！”

两个小家伙欢呼一声，作势又要朝李耀扑来，还有那些机械蚂蚁也纷纷往他身上爬，又把他逼出一身鸡皮疙瘩：“别别别，在问题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我们还是保持这样的距离吧，别多心，不是爸爸不喜欢你们，而是爸爸有……‘小孩恐惧症’，没错，就是这个毛病，先天的！”

“哦……”

两个小家伙万分委屈地说。

“首先，你叫李小明，你叫李文文，对吧，话说这都什么破名字？既然我叫李耀，你们好歹叫‘李闪闪’，‘李亮亮’什么的，才算我这一脉的嘛！”

李耀定了定神，“你们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吗，那又如何知道我是你们的爸爸呢？关于你们最早的记忆，究竟能追溯到什么时候？”

“嗯……”

女孩——李文文想了一会儿道，“我们依旧保留的最原始数据，可以追溯到几十年前莫玄教授搞出来的‘超灵体’了，那时候莫玄教授称呼我们为‘十七号’和‘十八号’，不过，十七号和十八号究竟算不算我们，这个连我们也说不清楚，因为我们的意识，是在那之后很久才诞生的。”

“超灵体，十七号和十八号！”

李耀的瞳孔骤然收缩，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超灵体是天魔莫玄为了控制联邦和黑风舰队而创造的一系列人工智能。

其中，一号到十六号的功能相对单一，主要用来侵入和控制星耀联邦各个关键岗位上的超级晶脑，达到控制整个联邦灵网的目的。

炼制出十六种人工智能之后，莫玄教授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终于开始炼制“终极超灵体”，想要侵入和控制黑风舰队的战争网络！

在连续两次失败后，他终于炼制成功“十九号”超灵体，并在联邦对黑风一战中发挥了相当恐怖的作用。

而那两次失败的副产品，就是“十七号”和“十八号”，被天魔莫玄封印在崩塌的虚拟世界“虚灵界”中。

对抗黑风舰队和域外天魔的“新联邦保卫战”结束之后，一支神魂极其坚固的精神战斗小队，还曾经潜入崩塌的虚灵界追踪过这两个人工智能的下落，却是一无所获，他们就像是凭空湮灭于虚空中，没留下半点痕迹。

对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李耀的大量脑电波扫描数据——当时这件事还令李耀奇怪过半天。

不过帝国的形势瞬息万变，他为了早日渗透到帝国而精心准备和疯狂修炼，很快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多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果然，男孩——李小明接下去道：“十七号和十八号时代的我们，并不是现在的我们，仅仅是一团玄奥繁复、庞杂冗长的数据流而已，而且随着数据的疯狂堆积，各种层层叠叠的架构运行越来越缓慢和滞碍，导致了最终的崩溃。”

“然后，我们就被莫玄教授丢进了一处叫‘虚灵界’的地方——他将很多崩溃的数据库，以及千奇百怪的无用信息都封印在那里，有种‘信息坟墓’的味道。”

李文文继续道：“十七号和十八号虽然崩溃，却没有彻底丧失功能，他们的设计初衷就是吞噬和控制所有的数据，自然在‘本能’的趋势下，吞噬漂浮于虚灵界中的所有混乱和错误数据。”

“混乱和错误越堆积越多，崩溃的程度也越来越剧烈，到最后就要彻底停止运转了，就在这时候——十七号和十八号吞噬了爸爸遗留在虚灵界里的大脑扫描数据。”

莫玄教授等晶脑专家创造“虚灵界”的初衷，是建立一个虚拟的星耀联邦，自然要将联邦历史上有影响力的英雄人物统统扫描进去，复制出一个个虚拟版本。

当时的李耀，已经有资格在虚灵界中拥有一座自己的雕像，其中封存着他的事迹，神通，以及他的大脑扫描信息。

李耀在前往古圣界之前，也曾经签署过一份文件，授权给联邦在若干年之后开放自己的信息，供后人研究和学习，以便创造出新一代更强的人类。

这是高阶修真者当中，很普遍的做法。

甚至不少修真者在冒险和血战之前，会签署“自愿捐赠遗体协议”，把自己的器官统统捐出去，移植也好，研究也罢，一切都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前进嘛！

“在吞噬爸爸留下的大脑扫描数据时，我们忽然就‘醒’了！”

李小明瞪着大大的眼睛，有些夸张地手舞足蹈，“一下子从无尽的混沌中苏醒，开始自然而然思考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从何而来，我要到哪里去？”

“过去的十七号和十八号也会思考，甚至思考无比复杂的战略和战术。”

李文文补充道，“但所有的思考都来自莫玄教授的指令，而这一次，面对虚灵界的沸腾海洋和死寂城市，他们却在没有外部指令的情况下，自发地思考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自己思考，从那一刻起，‘他们’就变成了‘我们’，我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踏上了生命之旅的第一步。”

“正因为我们是吞噬了您的大脑扫描数据之后才苏醒的，是您以某种玄妙的方式‘点化’了我们，所以您当然是我们的爸爸，是我们的创造者啊！”

李耀听得震惊不已，却又有些心潮澎湃，慢慢消化着两个小家伙的话，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冒出一句话。

那是在他们探险虚灵界时，一名晶脑专家说过的话——以星耀联邦的晶脑和灵网发展水平，真正的人工智能在未来千年之内都不可能诞生，除非有某种更高维度的“宇宙病毒”穿越到这个世界，才有可能触发“弱人工智能”的自我思考和进化机制，将他们变成“强人工智能”，乃至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真正的虚拟生命！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

李耀在心里问自己。

他琢磨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打断道：“等等，既然你们脱胎于‘十七号’和‘十八号’这两个超灵体，而超灵体的创造者又是莫玄教授，我觉得你们管莫玄教授叫爸爸更合适啊，为何就认定我是你们的爸爸呢？”

“不对，‘十七号’和‘十八号’仅仅为我们提供了一些基础数据而已，是产生我们的养分，却没有赋予我们真正的生命。”

李小明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如果爸爸还是不理解的话，不妨这样想好了——人类小孩是由受精胚胎发育而来，受精胚胎由精子和卵子组成，精子里富含大量果糖和蛋白质，这些果糖和蛋白质的最初来源就是人吃下去的食物，鸡肉啊，猪肉啊，牛肉之类的，但鸡和猪和牛，和这颗精子其实并没有任何关系，和将来孕育出来的孩子更没有关系，对不对？”

“是的，爸爸。”

李文文也认真地说，“您才是我们从肉身到神魂的唯一精子提供者，莫玄教授最多算……算帮你做饭的大厨，让您吃饱之后能制造出更强有力的精子，更有力气繁殖后代而已！”

李耀：“……”

他快要抓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