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问题，我早就想过了。”

吕轻尘轻松道，“我们可以将圣盟人充实到帝国腐朽的官僚体系中，取代那些贪婪而愚蠢的修仙者，以最快速度，恢复当地的秩序。”

李耀的心凉了半截：“你说什么？”

“圣盟人，我们手头还掌控着大量圣盟人，难道你忘了吗？”

吕轻尘淡淡道，“我和你一样崇尚人类的自由意志，所以剥夺人类的情感和意志这种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哪怕对方是修仙者也一样。”

“但这些圣盟人的大脑早就空空如也，变成只会忠实执行命令的血肉傀儡，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治疗他们，难道你不认为，很值得好好‘废物利用’一下吗？”

“在扮演‘傀儡王’这个角色的时候，我从伏羲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如何在圣盟人的脑中大规模植入指令，现在我又吞噬了伏羲的这么多信息，数据和法则，进一步提升了控制圣盟人的能力，我们完全可以编写一些新的，特殊的指令，让圣盟人成为最清廉的官员和最公正的仲裁者，再把他们大规模投放到乱作一团的帝国诸世界去，联邦远征军的武力威慑，加上圣盟官僚体系的有效管制，就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一切问题。”

“另一方面，当这些圣盟人深入到拥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和修仙者中间，经过长时间的接触和渗透之后，或许他们失落的人性会慢慢恢复呢，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

吕轻尘石破天惊的提议，令李耀再次错愕和沉默了半天，苦笑道，“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用联邦人来管理圣盟人，再用圣盟人来管理帝国人，或者说，让圣盟人和帝国人互相牵制，联邦人就能渔翁得利，掌控一切了。”

“计划不错，但我很想知道，如果帝国人不满圣盟人的管制，你要怎么办？杀死那些不服从的帝国人，派遣更多的圣盟人充当管理者，实施高压统治？如果更多的圣盟人激起了更多的不满和反抗怎么办，再派遣成倍的圣盟人，或者联邦大军从天而降，直接武力镇压？如此恶性循环，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在面无表情、铁石心肠、毫无感情的圣盟人管理之下，形成表面井井有条的所谓‘秩序’，而联邦人则是凌驾于圣盟管理者之上，另一个特权阶层？”

“吕轻尘啊吕轻尘，你真的仔细思考过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吗，难道你不觉得这种做法，只会把星耀联邦变成圣约同盟的翻版，而你自己则成为另一个伏羲，或者说，你的意志仍旧被伏羲的逻辑死死缠绕和侵蚀着，最终沦为伏羲的奴隶？”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

吕轻尘非常遗憾和落寞地叹了口气，道，“我明知道外面有千军万马在狂轰滥炸，还冒着拖延时间的风险，主动向你阐明一切，就是为了得到你的信任，没想到我抛出了如此万无一失的计划，你还是不愿意相信。”

“我明白了，不是计划的问题，是人的问题，你就是不相信我这个人，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你错了，吕轻尘，你真的错了，我真的不是不相信你，我，我只是，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

李耀周身荡漾着深沉而痛苦的波纹，真想把神魂最深处的阴暗翻出来给吕轻尘看，“事实上，你想到的这一切，我早就想过了，包括各种最极端，粗暴，简单，快速，有效的做法。”

“这甚至不是现在的事情，而是很久以前，在我掌控金晶塔的那一刻，我就险些被金晶塔和武英奇3.0的残魂俘虏，沦为他们的奴隶，彻底蜕变成一个黑暗版本的李耀。”

“当时的我，就忍不住在想，既然金晶塔能借助恒星的增幅，令整个帝都都听到我的意志，那我为什么不能将修真者的道心，向全帝都甚至全宇宙‘广播’，一下子就把无数修仙者都变成修真者呢，这不是一劳永逸，彻底解决问题了吗？”

“但是我思考了很久，反复和自己的心魔纠缠，纠缠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最终还是放弃了这样的念头。”

“相信我，这个世界不存在捷径，每一份看似免费的礼物，统统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一切以欺骗，强迫和暴力而生的事物，必将毁灭于百倍的欺骗，强迫和暴力之中。”

“修真者不是洗脑可以洗出来的，而是要靠自己慢慢觉悟，用一生去修炼的，我可以用金晶塔在一时之间，将整个帝都的修仙者都洗脑成所谓的‘修真者’，但我不能保证他们永远不蜕变，不觉醒，不想到我的手段，更不能保证除了帝都之外的数百个大千世界的修仙者，在知道我的手段之后，会产生什么想法，而我最不能保证的就是我自己，在尝到了金晶塔的甜头之后，会不会食髓知味，用金晶塔去干一些更可怕的事情，去灌输给大众一些更高尚的念头，然后是更更高尚的念头，然后是更更更高尚的念头，最后令所有人都丧失了自我，丧失了全部私心，都变成我的奴隶。”

“而我既不是全知全能，更不是永生不死的，我不相信自己能彻底控制金晶塔的力量，我必将在一次次升级金晶塔的威能之后，彻底迷失于金晶塔最深处的黑暗里，最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我被整片星海所有渴望自由而联合起来的英雄杀死，落个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下场；要么是我用金晶塔维系的‘绝对光明’持续了千年万年，人类文明彻底失去自由和活力，最终，随着我的死亡而一起毁灭。”

“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最明智的办法就是，一开始就别去触碰金晶塔那充满诱惑却又无比邪恶的力量，别去碰那些你知道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

“真的，吕轻尘，我究竟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联邦不是为了崛起而崛起，我们也不是为了修真而修真，为了争霸而争霸的，星耀联邦之所以要崛起，我们之所以要把修真大道的光辉洒向整片星海，是因为我们相信，我们抱着最虔诚的信仰，坚信星耀联邦有一套人类文明迄今为止最公正，最合理，最先进的制度，我们相信联邦人和修真者是最善良的，是最能代表‘正义’二字的，我们既是人类文明最锋利的战刀，也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孩子，我们把全人类都当成同胞，当成兄弟姐妹，我们到星海中央不是来杀戮和毁灭的，而是来帮助这里的兄弟姐妹和父老乡亲，给他们带来和平、幸福和希望的！”

“至少，这就是我不远万里跳跃到星海中央，不惜豁出自己的神魂和生命，一次次把自己抛到最危险的龙潭虎穴里去浴血厮杀的理由，我不仅仅想让九星升龙战旗高高飘扬在星海中央，我更希望让星海中央的人们知道有那么一个星耀联邦，而联邦人的生活又是什么样，他们也可以和联邦人一样！”

“而且我相信，不仅仅是我，还有丁铃铛，还有我的弟子们，还有千千万万修真者和普普通通的联邦远征军士兵，他们都和我一样，不仅仅是为了联邦的生存和美好未来，更是为了全人类的生存和美好未来，才愿意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才愿意赌上一切，孤军远征，创造人类文明十万年煌煌历史中，最伟大的奇迹！”

“你口口声声联邦的最高利益，但你到底明不明白，联邦的最高利益并不在于把九星升龙战旗插满整个宇宙，而是整个宇宙所有人都能和联邦人一样，一样充满光明，一样积极向上，一样有能力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一样相信正义的存在，相信就算眼前还有挥之不去的黑暗，但希望的黎明就在前方！如果大家真能这么想的话，飘扬在他们头顶的旗帜究竟是什么样，是九星升龙战旗还是三星闪电战旗，根本不重要！”

这一次，轮到吕轻尘被李耀说得哑口无言，脸色阴晴不定。

“旗帜和理念，究竟孰轻孰重？”

李耀毫不放松，继续恳切道，“九星升龙战旗是芝麻，联邦的理念和修真大道才是西瓜，你的做法，纯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或者说是‘买椟还珠’啊！如果真按照你的计划，联邦人背信弃义，在星海中央最脆弱、最混乱的时候，朝那奄奄一息的心脏狠狠捅上一刀，造成亿万无辜者的死亡，那谁还会相信我们？谁还相信修真者代表着正义，修真大道代表着希望，谁还相信联邦人会成为仁慈的，更好的统治者，能把人类文明带向更光明的未来？”

“不，到时候，谁都不会相信我们，非但星海中央所有幸存下来的修仙者和普通人都不会相信我们，只会深深蛰伏起来，积蓄更大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推翻我们；甚至连我们自己人，那些坚信自己为正义而战的修真者和远征军士兵，都会怀疑自己，走火入魔，道心崩溃了。”

“到时候，非但我们对星海中央的统治无法持续，甚至连星海一隅，星耀联邦本土的统治基础都将土崩瓦解，因为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依靠暴力凝聚和高压统治的国度，而是依靠共同的理念才走到一起，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无数先烈和同胞用生命浇灌的理念都被你一手扼杀了，联邦还如何闪耀它骄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