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嘉陵一言不发地听到这里，由衷赞叹道：“真是好主意，我相信经过这样一场精心策划的‘直播战争’，一定再没有任何人想成为丢人现眼的修真者了。”

“就是这个意思。”

被自己亲自调制出来，甚至在很多调制环节上和自己都一模一样的少年“真心实意”夸耀，武英澜亦忍不住微笑起来，道，“我向来不迷信绝对的暴力，或者说，真正的力量从来不仅仅是单纯暴力这么简单，‘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当然是真理，但何者为强、何者为弱，除了战斗力之外，还有千千万万的影响因素啊！”

“至少，在今天，想要彻底消灭修真者的思想，便不是单纯依靠暴力能够办到的。”

“我明白了。”

厉嘉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厉灵风，“只是，为什么要带我来看这些，又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厉灵风笑了笑，道：“剿灭‘星光组织’的直播战争并不是那么重要，重点是我希望你能看到这种全新的力量——通过传媒、掌控眼球、操纵人心的力量。”

“杀戮直播这个平台从构思到完善已经有好几十年时间，但过去我们仅仅是用它来谋取利润和安抚原人的情绪，说实话，尚未挖掘出它真正潜能的冰山一角。”

“但今天，听完武英大人这番介绍，你应该都能隐隐感知到了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冰山究竟有多么庞大、又有多么深不可测了。”

“这种力量可以在瞬间麻醉或刺激亿万人的意志和情绪，让他们随着我们精心编排的节目，陷入我们的逻辑，按照我们的意志来哭、来笑、来愤怒、来仇恨甚至自以为是的思考；这种力量可以在短短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之内，将某人塑造成英雄，又能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将英雄变成恶魔；在最关键的时刻，它甚至能用来夺取和掌控……整个宇宙！”

“今次剿灭修真者暴乱团伙‘星光组织’，仅仅是小试牛刀，关键是想从中尝试和摸索出一套成熟的模式，如何能在潜移默化之间，将我们的理念植入所有目标群体的脑域深处去，在他们并不自知的情况下，高度控制住他们——倘若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那么这个平台的价值就不可估量，可以用它来做很多很多，非常有趣的事情。”

厉嘉陵皱眉，喃喃道：“可能吗？”

“当然可能，不要小瞧了我们‘杀戮直播’的力量。”

武英澜轻笑道，“知道吗，在帝国很多偏远资源星球的原人阶层里，真有很多人——特别是青少年为了深度参与我们的直播节目和衍生游戏，不惜和父母撕破脸皮甚至和父母拔刀相向，杀死父母、抢走钱财之后，还不管不顾地投入进来。”

“你不能用自己的心智水平和思维模式来对比那些原人，咱们都是高度进化的全新人类，对世界运行的逻辑有着深刻认识，自然不会被这些雕虫小技迷惑，但那些原人比浑浑噩噩的野兽强得有限，想要操纵他们，再简单不过，贪婪、纵欲、嫉妒、骄傲、愤怒、懒惰……只要从这些人性的致命弱点着手，我们要原人哭就哭，笑就笑，仇视自己的父母就仇视自己的父母，到最后，他们全部的神魂都被我们吸走，只有‘杀戮直播’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而他们身边的世界和亲人，都变成了虚无缥缈、无关紧要的存在，我们，就是他们的至高神——这是绝对有可能，而且正在发生的！”

厉嘉陵轻轻哼了一声：“听上去真是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的庞大设计，那么，在如此浩大的项目中，我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我想，你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心血和资源来调制我，总不见得是想调制一个忠实观众出来吧？”

武英澜和厉灵风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怎么，还有怨气？”

武英澜笑眯眯道，“你可不知道厉大人对你的宝贝程度，在你身上进行的绝大部分调制，都是进行过无数次试验，甚至在我自己身上尝试过，确定效果和安全性之后，才应用到你身上的，即便痛苦一点，但绝对没有致命的危险。”

“放眼整个帝国，能享受到你这种待遇的少年都算屈指可数，如今你修炼有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难道还要纠结于过去微不足道的小事吗？”

“你虽然年轻，却绝对是聪明人，我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厉灵风在厉嘉陵肩膀上重重一拍，道，“这次带来你‘天空之城、曼珠沙华’，一方面是继续为你治病，拔出你脑中的古怪封印，一旦成功的话，我们很想将你包装成一个新的英雄。”

“包装成英雄？”

厉嘉陵微微一怔，这次是真的有些发懵，“我，英雄？”

“没错，一个英雄，一个明星，一个风靡全帝国万千少男少女，无论在原人阶层还是中下级修仙者那里都十分吃得开的超级偶像，甚至在经过一系列的运营和操作之后，成为‘杀戮直播’这个概念的代言人，成为无数原人和低阶修仙者心目中的……神！”

厉灵风打着手势，源源不断说出了自己的构想，“今次剿灭‘星光组织’这场规模不大不小、难度不高不低的直播战争，正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一开始我们并不需要介绍你的身份和来历，甚至都无需出现你的真面目，只需要你身穿一套十分酷炫的晶铠，在修真者希望破灭、丑态毕露、负隅顽抗之时，从天而降、大杀四方就可以。”

“通过‘破灭星光’这场直播战争，让你在无数帝国民众心底留下深刻印象，之后自然还会为你安排一系列惊心动魄、曲折离奇的任务，让你青云直上、踏破九霄，成为真正的超级英雄！”

厉嘉陵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厉灵风。

“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厉灵风笑道，“说到英雄，对了，你刚刚才干掉一个‘英雄’，厉英雄，他的父亲可不好惹，等你回到家族之后，恐怕还要面对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浪，我是不会直接出手帮你的。”

“我一直在想，该怎么把你塞进家族的上升通道里去，但常规的淘汰和升级路线都实在太慢了，动辄几十年上百年的考察和培养，无论我和你都等不了。”

“所以，干脆绕开家族内部乱七八糟的筛选环节，我们另辟蹊径，从外部打造出一个极具魅力的超级英雄出来——到时候，我想为你做很多事情，都会方便许多。”

厉嘉陵沉默片刻，道：“我，合适吗？”

厉灵风道：“怎么，对自己的实力没信心？”

“是对自己的出身没信心。”

厉嘉陵摊了摊手道，“家族内部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一对下级战士的孩子。”

“这就是最合适的地方，我们决定继续沿用这种说法。”

厉灵风笑道，“从真人类帝国建立起来，就一向宣扬‘英雄不问出身，只要够拼命，所有人都能成功’的理念，出身底层但不甘堕落，一路拼搏最终出人头地——这是标准的帝国修仙者画像，也是最能吸引人的英雄形象。”

“只可惜，帝国毕竟延续千年，树大有枯枝，千年帝国，各种矛盾和积弊也都渐渐显现出来，阶层固化，便是相当严重的一个问题。”

武英澜叹了口气，接茬道，“不知道厉大人有没有听过现在修仙者圈子里流传的一句怪话，‘老子元婴，儿子元婴；老子金丹，儿子金丹’，绝大部分人最终能达到多少境界，全在父辈的修为和境界上找。”

“如此一来，不少没有背景和门路的中下层修仙者人心浮动，如果只是心灰意冷、逍遥自在的还算是好，就怕生出别样的心思，那就……”

“原人都是乌合之众，发动再多的暴乱都不足为惧，但中下层修仙者可是帝国的根基，倘若连他们都看不到希望，满肚皮怨气的话，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毕竟不是千年前黑星大帝时代，那个朝气蓬勃、蒸蒸日上、所有人都充满雄心壮志，要为人类文明燃烧一切的年头了；现在的修仙者，也早就不是千年前的修仙者了，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又有多少人还能像我一样，唯才是举，彻底贯彻‘强者为尊’的概念，只要够强、有潜力，就有资格继承我的资源和力量，而不去管什么血裔不血裔，儿孙不儿孙的？”

厉灵风有些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又把目光集中到厉嘉陵身上，“不过，惟其如此，才更能彰显出你的宝贵——家族中的普通子弟，平平无奇的天赋，受尽了各种屈辱却一直没有放弃，通过艰苦不懈的努力终于神奇‘逆袭’，在无垠星空中大放异彩……简直是完美无缺的形象。”

“怎么样，愿意试试看吗？”

少年陷入了纠结的沉默。

或者说，看上去陷入了十分纠结的沉默。

沉默了半天，再次抬头，眼底既有被两位大佬一唱一和勾起的欲望和野心，却也有着一丝丝本能的防备。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少年咬着嘴唇，纠结道，“你们煞费苦心要包装出这样一个英雄形象，最终，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