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成帝皇遗言的画面中,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娲族少女被替换成了一些神色冷漠,如临大敌的成年研究员,无论盘古族、女娲族还是别的智慧种族,脸上都凝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壳,像是将所有感情都隐匿在厚厚的冰层后面。
李耀这时候才意识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据他所见,在太古遗迹中建立实验室的所有洪荒种族,都被封印了至少70%以上的情感。
或许,这样的他们,才能承受洪荒遗迹中层出不穷、光怪陆离、不可思议的奥秘和恐惧吧?
如果拥有正常的情感,在意识到亿万年间上百个绝不逊色于盘古文明的强大种族,统统陨落,彻底湮灭,就连他们也极有可能步前人的后尘,恐怕他们早就疯了,任何研究都进展不下去。
只有那名少女,或许是年龄还不到的缘故,尚且能流露出一些正常的情感,大概这就是她和帝皇特别亲近的缘故。
紧接着,画面一闪,出现了研究员对金色肉球进行各种强烈刺激性和破坏性实验的场景。
研究员们用强烈的电弧去刺激金色圆球的防御能力,用带着极强毒性和腐蚀性的液体来测试金色肉球的自我修复能力,甚至长时间故意不供给金色肉球任何营养物质,测试它的极限承受能力。
他们就像是根本不希望金色肉球中的帝皇能够孕育出来一样。
这样充满警惕、敌意甚至恶意的对待,自然激起了帝皇的反抗。
在接下来一幅画面中,一名身形高大的盘古族仰面倒在水晶塔外的地上,整个脑袋彻底爆开,鲜血和冷却液喷溅了一地。
四周围满了惊愕欲绝的研究员们——即便他们都封印了绝大部分的情感,亦无法阻止他们对金色圆球产生不可遏制的恐惧。
“我杀死了一名研究员。”
守墓人的声音既平淡又阴冷,一字一顿道,“这家伙是一名基因学家和药学家,最擅长用各种天然萃取和人工合成的毒物,暴力破解基因链深处的碎片,他向我的胚胎内注入了上百种毒液,来测试我的自愈和免疫能力,他甚至想往我的基因链中植入一道封印,也就是嵌入一枚写满了他的命令的基因片段,等到我真的孕育出来之后,如有必要,只要他心念一动,我的身体就会自动分泌各种激素,合成一种致命的毒药,自己把自己毒死。”
“这就是洪荒文明想出来,遏制我以及全人类的封印之一。”
“这并不是最有效的封印,但的确是最痛苦的一种,我有很多次都险些被他的药剂毒死,然而又被他的解毒剂救了回来,在某种意义上的‘弥留之际’,我的识海中的确充满了光怪陆离的幻象,就像是亿万年前的往日都以流光飞舞、走马观花的方式一一闪现,又被他涓滴不剩地窃取。”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并不憎恨研究员们的所作所为,毕竟绝大部分实验对我造成的痛苦都微乎其微,而且我也可以通过这些实验,读取到大量基因深处的奥秘,进一步认识我自己。”
“但这名研究员的手段,实在太令人痛苦,我也不算是恨他,只想要摆脱这种生不如死的状态,再加上和我唯一的朋友分离,内心头一次充满了失落和焦躁,想要肆无忌惮地发泄一下而已。”
“于是,在他又一次拿着灌满毒液的注射器朝我走来时,我凝聚全部力量,在他的大脑中实施了一次小小的‘推动’。”
“很难解释所谓的‘推动’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就像是升级版的催眠,我的神念轻轻一扫,就能扫描清楚他大脑的运作方式,甚至具体到某一片脑组织能影响他的某个决定,然后我只要在意念中轻轻挤压,就能影响他的决定。”
“我希望,不,是命令他将毒液注射到自己体内。”
“平心而论,我并没有杀死他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他每次在准备一种毒液的时候,都会同时准备好解毒剂——毕竟他们仅仅希望用毒液刺激我的基因记忆,同时测试我的自愈和免疫力,并非真的要杀死我,以往那些解毒剂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解毒过程也相当痛苦,但在起死回生这一点上,统统都有奇效。”
“所以,我相信他就算给自己注射了毒液,也可以马上用解毒剂拯救自己,最多吃点儿苦头而已。”
“岂料,我的‘推动’令这名盘古族研究员大惊失色,他下意识将每一个脑细胞都激荡到了极限,凝聚了全部脑电波和精神力量来对抗我。”
“于我而言,这种程度的精神对抗不过是和风细雨中的游戏,我满不在乎地加强了‘推动’之力,岂料这家伙却瞪大了眼睛,周身每一寸皮肤都憋得通红,表情如片片皲裂的冰壳,惊恐到了极点,后脑勺的褶皱‘嗤嗤嗤嗤’喷射着热流,最后,在其他研究员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整个脑袋就彻底爆掉了。”
“我闯下了大祸。”
“或者说,我呈现出了太过强大的能力和极其恐怖的潜力,已经不是盘古文明用常规方式可以镇压,他们决定中止研究项目,令我陷入超长期的冬眠状态,几千年、几万年、几十万年……或者永远,直到他们在其他领域的研究有了进展,有信心能绝对控制住我,再将我解冻,进行新的研究。”
“对于这个结局,我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当时的我,毕竟只是一枚小小的胚胎,纵然基因深处蕴藏着再多的奥秘,但是在缺乏营养、能量和血肉之躯的情况下,依旧什么都做不了——催眠一名毫无防备的研究员是一回事,同时催眠上百名如临大敌、高度戒备、拥有各种‘脑波放大器’之类法宝增幅的精神战专家,又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后者的难度要提升百倍。”
“明知道他们将冬眠药剂和各种稀奇古怪的营养剂注射到我的周围,把承载我的水晶塔变成了一块晶莹剔透的巨大琥珀,我亦无能为力。”
“原本生机勃勃,充满惊涛骇浪的识海,渐渐平静和凝固起来。”
“我能感知周围的范围和途径,也在慢慢收缩和消散。”
“早先,我能感知到方圆数百米内至少几十种可见光、不可见光和高频灵磁波动,能听到无数研究员的心跳、血液流速以及脑电波‘滋滋滋滋’的声音,但那些绚烂的光芒和喧闹的声音都被一一剥夺,睡意却像是粘稠的黑潮般不可遏制地翻涌上来,在金色肉球的外面又包裹了一层黑色皮膜。”
“原本,我应该就这样沉沉睡去,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苏醒过来。”
“但就在这时候,实验室外面却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巨响和天摇地动的爆炸,连即将冬眠的我都能感知到浓烈刺鼻的杀戮气息。”
“既然我已经被注射了大量的冬眠药剂,完成了95%的冬眠程序,想来不会再起波澜,所有研究员都置我于不顾,纷纷跑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那位朋友却急匆匆跑了进来,扑到封印着我的水晶塔前面。”
“她身上沾染着斑斑血迹,涂抹着浓烈的硝烟,一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
“她告诉我,他们——所有生活在太古遗迹中的盘古族、女娲族和各族研究人员,全都遭到了外面族人的背叛。”
“正如他们恐惧着太古时代的‘真人类’一样,外面的盘古文明族人也恐惧着他们,恐惧着夜以继日钻研太古奥秘,因而掌握了超卓技术和太古法宝的他们,外面的族人要他们将一切研究资料和发掘出来的战争机器全都交出来,甚至要他们教会外面的族人,如何使用诸如‘星空铁骑’之类的战争机器。”
“然而,这些也仅仅是借口而已。”
“我的朋友告诉我,在太古遗迹外面,她的族人们早就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内战几乎毁灭了整个盘古文明,也毁灭了盘古族、女娲族、祝融族、共工族、夸父族、后羿族……所有洪荒碳基智慧种族心灵深处一切美好的情感和道德法则。”
“即便内战双方都打到穷途末路,就像是两条死死咬住彼此七寸的毒蛇般动弹不得,他们都宁愿同归于尽,而不愿意同时松口。”
“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双方都将视线聚焦到了太古遗迹里,都想拉拢太古遗迹中的专家学者和研究员,成为自己的‘秘密武器’,同时又都害怕这些相对军人和政治家而言,比较单纯好骗的非战斗人员,会被对方阵营拉拢过去——果真如此的话,他们宁愿先下手为强,把所有专家学者连带研究成果,尽数毁灭!”
“听上去相当不可思议,但战争原本就是最不讲道理的事情,杀红眼的双方没有丝毫顾忌,他们都自诩为盘古文明真正的主宰和正统传承者,也就拥有号令太古遗迹中族人的权力,太古遗迹中的专家学者和研究员要是不听从他们的命令,那就是整个文明的叛徒,当然可以给予毫不留情的制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