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说得……有几分道理啊！”

被“梦旅人”这么一说，李耀也恍惚间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做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梦——不止是涂了口红的霸王龙、胯下一杆亮银枪的阴阳人、怀孕生了两台电脑之类，另外一些梦里，他好像是中学生，坐在课堂上进行测验，测验的题目很简单，就是写出“英国、欧洲”等等词汇的全称，但是每次他都回答错误，因为每次“英国、欧洲”的全称都不一样。

“难道真的存在前世，曾经有过七八个或者无数个不同版本的地球？”

李耀喃喃自语，“可是，为什么‘梦旅人’的上辈子、上上辈子和上上上辈子都是不同职业，而我在梦境里老是中学生呢？”

李耀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这条答案原本到此为止，但梦旅人隔了两天之后，又对答案进行了修改，补充了几条，看上去，像是他针对网友评论的回应。

“你们都说，这种现象不足为奇，科学上早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叫做‘既视感’，是人脑在进化过程中产生的小缺陷，在短期记忆转录为长期记忆时出现了干扰和混乱——不错，很完美的解释。”

“包括这个问题——‘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样的灵异事件’下面，所有的回答，你们都给出了貌似合理的解释，要么是巧合啦，要么是幻觉啦，要么就是长期性的记忆混淆，甚至是大规模的群体性癔症啦，总之，你们就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灵异事件的存在，只会把脑袋蜷缩在名为科学的沙砾里，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既视感’的真相并不是那样呢？万一‘前世’，‘平行世界’或者说‘轮回空间’真的存在呢？万一有某种宇宙尺度的科学，能把我们地球尺度的科学完全覆盖掉呢？”

“人类就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的生物。”

“即便这个帖子里有无数人都言之凿凿，证实自己的确遇到过灵异事件，你们这些读者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你们只会盲目相信所谓的‘科学’，对这些‘奇谈怪论’都一笑了之。”

“也是。”

“无论觉醒还是不觉醒，无论睁不睁开眼睛，无论是否能找到最真实的答案，毁灭，终究难以避免。”

梦旅人写到这里，笔下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

李耀越看越认真，联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系列怪事，对这个世界的真假也愈发怀疑起来。

接下去，似乎有别的读者也对梦旅人这番话表达了很严肃的质疑，大约是问他“如果我们真的生活在‘轮回空间’里，难道所有一切，包括我们自己都是假的吗？”

“我思，故我在。”

梦旅人回答说，“我们是万物之灵的人类，不是被本能驱使的猪猡，‘思考’是我们定义自己，并且将自己和天地万物都区分开来的唯一标志，即便我们真的生存在一座虚幻的空中楼阁里，我们脚下的地球是随时会被潮汐吞噬的沙滩，而我们的文明则是沙滩上一座用沙砾堆砌的高塔，不断陷入崩塌和重塑的轮回，但我们的思想却是真实存在的，则我们的生命也是真实存在的。”

“高塔可以倒塌，但即便是数万米高的惊涛骇浪，也不可能抹去它曾经存在过这一事实。”

“反过来说，即便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疯话，没有什么轮回空间和循环地球，我们脚下的大地、呼吸的空气和天空中的日月星辰都是真实的，组成我们的细胞也都是真实的，但如果我们放弃了思考和梦想，沦为盲从的羔羊、沉默的砖瓦和愚昧的猪猡，变成社会机器上一个冰冷的零件，仅仅满足于生理本能的刺激——这样的我们，又算是‘真的活着’吗？”

“活着还是死去，真实还是虚幻，永远都是问题。”

这条答案到此为止。

但梦旅人还留下了几条链接，分别指向了几个同类型的问题，包括“说说你最稀奇古怪的梦境”，“你所经历的哪些事情让你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有BUG的”，“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例子”，“曾经有过阴阳眼是什么感受”，“得了抑郁症或者精神分裂症是什么感受”，等等等等。

李耀一个个问题，一条条答案地翻下去。

“知否”真不愧是全国最大的吹牛和装逼类网站，绝大部分答案都惊险刺激，曲折离奇，想象力丰富到了极点，稍加修改就是一篇篇非常精彩的短篇小说，看得李耀津津有味，欲罢不能。

在“你曾遇到过什么样的灵异事件”这个问题下面，不少回答者都曾遇到过和逝去的亲人发生心电感应，甚至直接看到逝去的亲人。

还有人则对天发誓，自己的家乡真的存在那种可以通灵的大仙、高僧、大师之类的人物。

而在“你所经历的哪些事情让你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有BUG的”这个问题下面，回答则变得五花八门，更加诡异，令人仔细琢磨，便毛骨悚然。

李耀对其中一条回答的印象非常深刻。

这位回答者说，自己是某家连锁饮品店的会员，非常喜欢喝店里一款名叫“柠檬奇乐冰”的饮料，这款混合饮料的原料包括咸柠檬和另一款薄荷柠檬口味的碳酸汽水，在炎炎夏日来上一杯，气泡飞溅，碳酸喷射的快感，非常刺激，他在两三年内，起码在这间店里喝了几十杯。

但这一天，他被太阳晒出满头大汗，又去店里买“柠檬奇乐冰”时，却发现一点儿气泡和碳酸刺激都没有，像是冷掉的草药水，难喝到了极点。

重点来了——当回答者向店员表达质疑之后，店员却告诉他，这家连锁店的“柠檬奇乐冰”从来都是用咸柠檬、纯净水和特殊的草药包混合调制而成，从没添加过任何碳酸饮料或者苏打水，也就没有半点儿刺激性，是主打纯天然，健康概念的。

一开始，回答者还以为这名店员新来，或者店家调整过饮料的制作工序，但当他不信邪地一路追问下去，从店里认识他的资深店员，到连锁店背后的代理商和培训商，统统问遍了，答案还是一样，从这家连锁店创立以来，在全国各地的每一家店铺，所有的“柠檬奇乐冰”都是一样的制作流程，绝对不添加任何碳酸饮料和苏打水。

当时是烈日炎炎，气温将近四十度。

但这名回答者却像是跌入冰窟，从脑后冒出了彻骨的寒意。

“我是这家连锁店的老主顾，过去两年起码光顾了这里四五十次，三次里面倒有两次要点‘柠檬奇乐冰’。”

回答者有些失魂落魄地说，“我非常清楚记得碳酸气泡在柠檬片上跳跃的画面，能感受到他们对我喉咙的烧灼，还有那种‘嘶嘶嘶嘶’的声音，这种沁人心脾的感觉，是夏日午后最大的享受，难道我连这都能搞错？”

“但店员不可能骗我，连锁店总部的培训师更不可能骗我，他们确确实实，从未提供过我记忆里的那种‘柠檬奇乐冰’！”

“这究竟算是我的记忆出了BUG，还是整个世界出了BUG？直到今天，我依旧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条回答，让李耀也愣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才继续往下翻关于回答的评论。

然后，他就看到了“梦旅人”的评论。

“或许，你并没有记错，而店员也没有骗你呢？”

梦旅人对这位回答者说，“并不是你的记忆力太差，而是你的记忆力太好，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或者就是——这个世界出了BUG，令你的部分记忆细胞恢复到了‘上一世’或者说‘上一版本’的状态。”

“在你上一世的时候，‘柠檬奇乐冰’这款饮料的确是添加了碳酸汽水或者苏打水的，或许你非常喜欢这款饮料，它在你的记忆细胞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一直延续到了‘这一世’，然而，这一世的地球在很多细节上都发生微妙的变化，对你而言，就是‘柠檬奇乐冰’换了一种做法。”

“没必要惊慌，我们的地球是经常出BUG的，你看这个问题已经聚集了十七万人关注，总共有三万个回答，即便其中90%都是胡吹大气，只有10%是真实的，那也意味着，我们已经观察到了三千个地球的BUG，不是吗？”

“我叫‘梦旅人’，这是我的个人主页和联络方式，我也经常遇到类似的事情，并且积累了一些小小的心得，有机会大家可以多多交流！”

这是一条新的线索。

李耀进入了梦旅人的个人主页，内容倒是和他在问答网站上留下的差不多，只是更加详实一些。

不过，在个人主页的右下角，还留下了他的私人电话，并且欢迎全国各地有同样困惑，或者发现了“地球BUG”的朋友来电交流。

李耀盯着电话号码看了很久，有些迟疑要不要拨打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