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不想说话。
当无耻达到一定境界之后，连“无耻”两个字听上去都像是一种赞美了。
“李道友！”
苏长发双眸闪亮，无比诚恳道，“我长篇大论这么久，就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修真者代表过去，修仙者才是未来！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彻底理解，没关系，我要为咱们的遗迹探索之行做准备，估计还要几个小时，你就在这里，慢慢研究太虚幻境中的资料好了！”
“对了，这里还有三本书，都是我们真人类帝国的知名学者撰写，你也可以读一读，加深一下理解！”
苏长发递过来一枚玉简，里面蕴藏着三本专著，分别叫《乌合之众》、《群氓》和《混沌之梦——群体无意识解析》。
苏长发在李耀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转身离开“洗脑室”。
李耀叫住了他：“等等，苏前辈，我还有两个小问题！”
苏长发不怕他提问，问就表示有兴趣，最怕一声不吭的闷葫芦，那种油盐不进的死脑壳才是最难办的。
老头子立刻回头，笑眯眯道：“李道友但问无妨！”
“那个，我想知道最初的武英界和沙蛮界，后来怎么样了？”
李耀挠着头发，满脸好奇地问。
苏长发狞笑起来：“黑星大帝建立真人类帝国，统一星海中央之后，当然不会忘记故国了！这两个被蚩尤道污染的偏远世界，经过数百年风云变幻之后，文明水平竟然停滞不前，不少领域甚至一落千丈，退化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当黑星大帝统帅着帝国舰队降临到‘家乡父老’头顶时，懵懂无知的蚩尤道徒还以为是神魔下凡，末日降临呢！”
“不过，他们倒也没猜错。”
“黑星大帝对武英和沙蛮两界所有人都恨之入骨，两界所有人，包括他们的子子孙孙，永生永世，全都打上特殊的烙印，沦为帝国最低贱的奴隶！”
“对待这些奴隶，可不会像对待普通奴隶那么心慈手软，他们就是帝国的‘小白鼠’，直到今天，依旧在诸多领域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呵呵，听过黑星大帝昔日的遭遇之后，想必李道友也可以理解这种愤怒的吧？”
李耀打了个寒颤。
他当然知道“小白鼠”是什么意思。
不由想到，“星孩”这种特殊的鬼修高手，要消耗数百名婴孩的灵魂才能祭炼成功，为了帝国的稳固，这几百名婴孩倒未必是普通奴隶的后代，极有可能是武英和沙蛮两界遗民的后代了。
无论武英和沙蛮两界的普通人，是否有取死之道，但这种祸及子孙，永生永世无法翻身的惩罚，还是令李耀感到了深深的憎恶。
不过，这并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
先抛出这个问题，不过是麻痹苏长发的神经，掩护第二个问题！
“原来如此，这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李耀击掌，装出随口一问的样子，“对了，还有那些圣盟人，后来也消灭干净了吧？”
苏长发干咳一声，脸色有些小小的不自然，点头道：“嗯，基本上都消灭干净了，只有极少数残兵败将，还在星海边缘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无法对帝国构成实质性的威胁！”
就是这个！
李耀心中偷笑，绕了半天，总算抓住你的痛脚了！
牛皮吹得惊天动地，什么黑星大帝，雷霆天威，魑魅魍魉，一扫而空的，关键时刻还是破了功！
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信你才有鬼！
李耀的义父就来自圣盟，他老人家逃到天元界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在义父口中，圣盟的力量至少可以和帝国分庭抗礼！
义父没理由骗他，但苏长发就绝对有一万个理由说谎了！
看来，黑星大帝武英奇，把“养寇自重”这一招，玩成了“引火烧身”，在星海共和国的庞大尸体上，同时滋生出了两个怪物——真人类帝国和圣约同盟！
李耀心中疯狂计算和推演，面部表情却是滴水不漏，苏长发仔细观瞧，也没看出半点破绽，又吹嘘了几句黑星大帝的丰功伟绩，真人类帝国的强大无匹之后，匆匆离开洗脑室。
李耀盘坐在洗脑室中央，摩挲着那枚蕴藏着《乌合之众》等学术专著的玉简，装出用心领会的样子，脑域深处，却是用自己的计算力和判断力，将苏长发说的每一个字，太虚幻境中闪过的每一幅画面，都撕个粉碎，又重新拼凑成他认知当中的事实！
“我觉得，黑星大帝武英奇，应该是早在被普通人捆起来，投入火山口的一刹那，就完成了从‘修真者’到‘修仙者’的转变！”
“之后他侥幸不死，流浪星海几百年，在黑暗冰冷的宇宙深处，一边修炼，一边完善整套修仙者的理论！”
“他当然不是无意中流落到星海共和国，而是得到了不少星图残片，知道这个人类世界第一强国的存在之后，就将它当成猎物，主动扑上去的！”
“他到达星海共和国的第一件事，说不定就是组建‘拯救组织’，在暗中发展修仙者，将他的理论和道心，像是病毒一样朝四面八方扩散！”
“圣盟人的出现，给了他的天赐良机，他加入边防军，在十几年的拉锯中，养寇自重，不断壮大，并且在一系列的精妙布局之后，发动政变，成功夺取政权！”
“然而，夺取政权之后，还存在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星海共和国终究是一个修真文明，修真者和普通人之间关系融洽，地位平等，共和精神深入人心，即便过了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巅峰时期，距离穷途末路应该也有一段距离，社会矛盾不至于太过尖锐，无法调和。”
“无论议会制也好，总统制也罢，哪怕是身为大总统的武英奇，都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改变国体，亦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上百个大千世界中的所有修真者都大肆屠戮。”
“换言之，星海共和国发展上千年，也有自己的‘道心’，不是他这个才来了十几年，依靠政变粗暴上位的异邦人，可以轻易动摇。”
“说不定，圣盟人和修真者狼狈为奸的第二次入侵，也是他一手导演！”
“惟其如此，他才有天经地义的借口，彻底铲除修真者的势力，摧毁星海共和国的道心，改变国家体制，建立完全属于修仙者的真人类帝国！”
“呵呵，果然是好机谋，好手段，好一个翻云覆雨的星海枭雄！”
李耀心底，连声冷笑。
“那又如何？”
血色心魔像是最狂热的追星族，遇到有人侮辱他的偶像，一下子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尖叫道，“就算你的推论完全正确，也只能说明我们家黑星大帝雄才大略，神机妙算嘛！”
“世界那么大，星星那么多，要统治整片星海，没有一点手段怎么行？”
“倘若真像你分析的那样，我才更崇拜黑星大帝了呢，诸天星辰、尽在掌握，哇，想想都叫人热血沸腾啊！”
“不好意思，只怕并非‘诸天星辰，尽在掌握’，就算黑星大帝武英奇真的算到了一切，却还是漏算了一件事，一件生死攸关的事！”
李耀凉凉道，“武英奇为了上位，玩‘养寇自重’的把戏，或许他对圣盟人的强大有所了解，但对自己的实力和手段却更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控制住这团‘毒火’，令圣盟人为己所用！”
“毕竟，一旦成事，他就掌握了星海中央最精华的区域，有昔日星海帝国的大量资源和无数遗迹打底，加上他的‘雄才大略’，还有谁是对手？”
“呵呵，殊不知，人家圣约同盟，说不定和洪荒时代的盘古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比家底，人家更丰厚啊！”
“武英奇做出了所有正确的选择，却是在这件事上彻底搞砸了，养寇自重变成了养虎为患，帝国在崛起，圣盟却在以更快的速度崛起，说不定现在，已经能把武英奇辛辛苦苦打造的‘千秋基业’给一口吞掉了呢！”
“哼！”
血色心魔无言以对，对李耀怒目而视。
李耀视而不见，冷静道：“苏长发唧唧歪哇说了那么多，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不过有一点，倘若真人类帝国真像他说的那么完美，是最先进的人类文明形态，能激发出无穷潜力，为什么直到此刻，还没办法彻底消灭圣约同盟呢？”
“他甚至连圣约同盟现在的真正实力都不敢告诉我，却编造了一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谎言，怎么，怕我知道真相之后，会对‘帝国的强大’产生怀疑么？”
“你觉得呢，黑暗面的我？”
血色心魔气得头顶冒出一团团血雾，牙齿磨得“嚓嚓”作响，耍无赖道：“我不管，我不管，反正真仙大道就是黑暗宇宙中的至理，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你根本反驳不了这样的‘天道’！”
“就好像，拿你刚才回避的那个选择来说——”
血色心魔以攻代守，强行岔开话题，狞笑道，“倘若是你镇守边境，你遇到了杀一千万人，救一千亿人的选择，你究竟会怎么做？”
“别说武英奇早有私心，暗中挖坑，一手导演什么的，你这是避实就虚！”
“咱们不说武英奇，就说你，假设是一个光明正大，毫无私心的你，遇到了同样的困境时，究竟会怎么选？难道你还能做出和武英奇不同的选择吗？”
“说啊，你敢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吗，修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