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星际旅行！

李耀仿佛看到，无数元始族的先民蜷缩在虚空猎手的触手之下，在支离破碎的星舰之内瑟瑟发抖，他们一面煎熬着惶惶不可终日的每一秒钟，一面还要绞尽脑汁构造出花样百出的全新梦境，去取悦自己脚下和头顶这头硕大无朋的梦魇生物。

稍有不慎，星舰就会被触手绞杀，数百万人都会被黑洞般的吸盘吞噬，连渣都不剩下，是真正意义上的神魂俱灭，尸骨无存！

除此之外，虚空猎手还会经常穿梭于四维空间的惊涛骇浪中。

而元始族的先民显然没准备好接受四维风暴的冲击。

虽然有虚空猎手的触须庇护，但每次从四维空间的疾风骤雨中闯过，还是有无数星舰破损，乘客被吸出缝隙，跌落和粉碎于时空的缝隙中，落入生不如死的下场。

即便安全回归三维宇宙，也有无数人会和星舰融合到一起，发生剧烈的爆炸，又或者患上严重的后遗症，走火入魔，状若疯癫，就好像他们的身体虽然回归，但神魂依旧残留在恐怖的四维风暴里！

何等惊险，何等耻辱，何等绝望啊！

然而，一个弱小种族为了生存，从数万年前的无灵空间一路挣扎到今天，到这里，到宇宙海的中央，到黎明的曙光之下，他们的意志和野心，是不会被任何困难打垮的。

当虚空猎手和四维风暴粉碎他们的血肉，令他们变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时，宇宙海中央最纯净的灵能，亦给予了他们最温暖的抚慰。

元始族疯狂吞噬和消化吸收着灵能，就像是一块晒干的海绵投入到水中，恨不得将整片大海的海水统统吸干。

为了生存，他们用灵能淬炼着周身每一个器官，重组基因链，调制细胞结构，优化线粒体的供能效率，令五脏六腑和皮肤大脑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渐渐适应三维宇宙的寒冷和四维空间的狂暴。

为了生存，他们的计算力一路狂飙，几乎每一名元始族都变成了合格的“造梦师”，为虚空猎手编织出了一个个稀奇古怪，绚烂多彩的梦境。

而为了将这些梦境更好地灌输到虚空猎手的神经集簇中，元始族操控脑电波和心灵感应的能力也与日俱增，他们的大脑神经元不断变异和强化，凝聚在小小一具人脑中的神经元，甚至超过了虚空猎手一条庞大触手上的神经元总数。

当然，就算他们做好了完全准备，还是免不了隔三岔五就会被虚空猎手吞噬大量的同胞，来不及悲伤也没时间绝望，在灵能的帮助下，元始族激活了强大的繁殖能力，像是兔子一样疯狂扩大着自己的族群。

在当时的宇宙海中，绝大多数智慧生命都是虚空猎手这样强横无匹，没有天敌和竞争对手的个体，他们拥有悠长的生命和绝对的统治力，延续基因的冲动并不强烈，往往数百年甚至数千年才会繁殖一次后代。

元始族这种雌性个体成长到十五六岁就可以繁殖后代，随后每年都能繁殖一次，每次还有可能是双胞胎甚至三胞胎的种族，简直比蟑螂、老鼠和兔子还要疯狂。

而在先进基因和医疗技术的帮助下，产生多胞胎，以及生产后的快速恢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如果说，这时候的族群繁衍还需要依靠雌性的肚皮，免不了要受到一定的制约，那么当人造子宫和孵化池技术被相继研发出来，元始族就彻底摆脱了雌雄两性生育的制约，只要拥有足够的能量和基因，就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后代，从而解放所有的妇女，令整个族群的战斗力提升至少一倍。

只要他们愿意，并且能量足够，他们的族群可以呈指数爆炸，繁殖到无限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而他们也的确是这么做的——这群即将席卷整片宇宙海的恶魔！

虚空猎手对这一切都懵懂无知。

它并非没察觉到依附于自己身上的小虫虫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且这些小虫虫的数量越来越多了。

不过，它的体型实在太庞大，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和元始族不同，它根本意识不到元始族的危险性，反而觉得小虫虫们越来越能挠到它的痒处——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没过多久，元始族又向虚空猎手展现出了另一项“能力”。

虚空猎手是靠吞噬陨石和小行星，粉碎其中蕴藏的晶石，消化吸收晶石中的能源而生存的。

但它的体型太过庞大，动作也相对笨拙，在吞噬陨石和小行星的过程中，难免会“大而化之”，漏掉很多陨石和小行星的残渣。

这些残渣里面依旧蕴藏着大量宝贵的能源，积少成多，聚沙成塔，亦不无小补。

换成过去，虚空猎手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一阵之后，往往会留下大片陨石和小行星的碎屑，就这样扬长而去。

但现在，元始族却驾驭着自己最新炼制出来的小型灵能飞艇，围绕在虚空猎手的吞噬现场附近，帮它细心收集飘散开来的碎屑，并且将这些蕴藏着晶石矿脉的碎屑送入自己的母舰去冶炼，炼制成最纯净的灵能结晶，再贡献给虚空猎手。

对于虚空猎手而言，这些经过人工提炼，纯度接近100%的灵能结晶，可谓是龙肝凤髓一般的珍馐美味。

虚空猎手感知到了一种和绚烂梦境截然不同却又异曲同工的绝美滋味，立刻上了瘾，对自己原本的吞噬方式，感到枯燥乏味，简直是味如嚼蜡。

从此以后，元始族就加入到虚空猎手的吞噬和消化过程中，成为了虚空猎手另一种形态的“触手”，帮助虚空猎手粉碎陨石，冶炼灵矿，提取最纯粹的灵能结晶，再毕恭毕敬地投入虚空猎手的吸盘中。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元始族不免要稍稍打点儿折扣，大约5%到10%的灵能，都落入元始族的掌控。

早已被元始族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虚空猎手，并不以为意，在它的认知中，元始族就是它的触手、牙齿和消化道中的鞭毛乃至体内的益生菌，又有谁会怀疑自己体内的益生菌呢？

就这样，元始族的先民蛰伏于虚空猎手的庇护中，在黑暗星海中随波逐流，度过了第二个漫长的一万年。

在这一万年里，虚空猎手和元始族越来越密不可分，这头硕大如神魔的太古宇宙生物，也越来越外强中干，越来越受到元始族的控制。

它的神经集簇被元始族的造梦师们不断分析，研究，麻痹和侵蚀，如七八岁孩童般的智慧，被元始族的智者玩弄于股掌之中。

它的消化能力也随着元始族不断供应最纯净的灵能结晶而衰弱，甚至连触手都懒得挥舞，一切都由元始族代劳。

元始族甚至学会了悄悄潜入它的一条触手，切断触手和神经集簇之间的信息传输，转而接入元始族星舰主控晶脑，从而控制触手的办法。

反正虚空猎手拥有那么多的触手，却连真正意义上的大脑都没有，周身的神经元少得可怜，根本发现不了这样小小的花招。

就算发现了，说不定还会赞赏元始族的忠诚，主动帮它处理掉了多如牛毛的触手和麻烦的进食过程呢！

尽管每天死去无数人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人造子宫和大规模孵化池技术，再加上李耀刚才提到过的全自动化教育体系，却能令更多十倍的族人源源不断生产出来，再利用虚空猎手不屑一顾的陨石碎屑，炼制金属，铸造零件，组成新的星舰——真正的战舰，把元始族黑色的荣耀，扩张到虚空猎手的每一条触手的末梢！

虚空猎手始终没有发现元始族的野心。

在此期间，元始族只遇到过一次生死攸关的严重威胁，却不是出自虚空猎手的本意，而是这头庞然大物的生命周期走到了尽头。

虚空猎手是无性繁殖的生命。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种纵横宇宙的顶级掠食者并没有激进改变基因的必要，再说浩瀚星海中遇到同类的机会也相当罕见，没必要进化出雌雄两性甚至更多性别来自找麻烦。

只不过，虚空猎手的生殖方式，却给元始族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每当一头虚空猎手感知到自己上万年的生命即将终结，它就会在本能的驱使下疯狂吞噬大量的陨石和小行星，将超负荷的灵能统统囤积在体内，就像是一颗硕大无朋的生物炸弹，最终发生惊天动地的大爆炸。

在大爆炸中，老的虚空猎手将被炸得四分五裂，而残肢断臂被剧烈的灵能反应烧灼，也会激活一部分休眠基因，最终，远远抛飞出去的万千条触手中，最庞大的几条残肢，将会恢复活性，慢慢长出身体的其他部分，变成新的虚空猎手。

这个过程，就叫“爆灭”。

可想而知，对于寄生在虚空猎手身上的元始族，这不吝于另一场毁灭的天灾。

只不过，这时候的元始族，已经不是两万年前面对浩劫却毫无抵挡之力的地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