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见到我说不出话来，还没琢磨清楚应该怎么骗人么？”

李耀看着龙扬君冷若冰霜又神秘莫测的背影，冷哼道，“模样倒是装得蛮像的，比‘白莲老母万明珠’还会装神弄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样一面呢？”

“你不是很清楚，我也有双重人格的吗？”

龙扬君也不恼怒，顾自往超巨型钻地车深处不紧不慢地走去，淡淡道，“过去大部分时候，你看到的都是我比较倾向于‘女娲族’的那一面，而现在你看到的，则是我‘盘古族’的一面。”

“既然将你带到地底深处，我便毫无半点保留，瞪大你的眼睛，仔仔细细看清楚我这一面啊！”

李耀站定脚步，提高警惕，全神戒备，沉声道：“别再往里走了，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龙扬君微微一笑道：“别害怕，我怎么说都是你的救命恩人，既然从黑星大帝武英奇手里不惧风险地救了你，又把你带到自己的老巢精心治疗，又有什么理由会害你呢？你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老实说，即便我真想加害于你的话，也更倾向于从理念上活活碾压你，一寸一寸粉碎你的大道，看你咬牙切齿、怒发冲冠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而不是简简单单从肉体上蹂躏你，肉体的消灭是最粗暴，最无聊的了，对吧？”

李耀咬牙道：“你的救命之恩，我自然不会忘记，下回万一你被黑星大帝武英奇蹂躏到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时，我自然也会回来救你的！不过，救命之恩归救命之恩，大道之争归大道之争！你应该最清楚不过——我是一个很有立场，原则性很强的人，是一个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碧血丹心，永远忠诚的修真者，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是绝对不会退缩的！”

“是吗？”

龙扬君终于站定脚步，回头瞥了李耀一眼，冰冷和淡漠的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熟悉的笑容，“但我并不觉得自己逾越了你的原则，你又何必这么杀气腾腾，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呢？”

“那我问你，你刚才在干什么，难道不是在给地底野人洗脑，要洗去他们的情感和欲望？”

李耀义正辞严，“还有，你能不能先把脑袋上的光圈关掉，大家好好说话，别搞这些充满神秘气息的声光电效果——你非要这样的话，我也可以浑身上下缠满‘噼啪’作响的电弧，再弄个金光缭绕的爆炸头出来，这样势均力敌和你沟通的！”

“不好意思，忘记了。”

龙扬君伸手轻轻一挥，悬浮在头顶的环形光圈渐渐黯淡下来，最终变成一个亮银色的金属环，被她纳入乾坤戒中。

她泰然自若道，“说我在装神弄鬼，这我不否认，毕竟无论10084区的居民还是这些野蛮蒙昧的野人，都不会轻易信任一个外来人，若非伪装成神魔的使者，实在没办法快速打入他们之中，让他们绝对相信我，从而平息他们的战火和纷争。”

“更何况，所谓‘洪荒神魔的使者’，也不算全然假装，我本来就是盘古族和女娲族的传承者嘛！”

“至于我说洗去了他们的情感和欲望，这实在太冤枉我，也太高看我了。”

“厉嘉陵难道没告诉你吗，所谓情感和欲望都是取决于物质基础的，在物质极大丰富，信息交流无比频繁和顺畅，民众生命安全能得到坚实保障，未来发展方向也千姿百态的地方，民众的情感和欲望自然呈现‘百花齐放’的态势，每个人都拥有极其丰富的七情六欲，都热情奔放，善于表达自己，不会有一星半点的掩饰。”

“但是，那些贫穷困苦又闭塞到极点，看不到半点希望的偏远山区，从生到死都生活在那里的人们，天生就木讷，冷漠，麻木，既没有半点对未来的憧憬，也极少有生存和繁衍之外的欲望，即便内心深处有什么情感的波澜，往往也隐藏得极好——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地底一万米以下的生态系统，是一个相对简单又极度贫瘠的半人造体系，你看看周围单调乏味的环境，你认为生活在这里的野人，会拥有多么丰富的情感和欲望呢，还需要我去给他们‘洗脑’吗？真是可笑！”

李耀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那你刚才究竟在搞什么，为何三个不同部落的野人，原本应该不共戴天，不死不休的，却能乖乖坐在你的脚下，和睦相处？”

“没错，我是教了他们一些压抑情感的法门，但主要是教会他们如何压抑自己的愤怒，摈弃不必要的仇恨。”

龙扬君满脸光明正大，问心无愧的模样，道，“历经上万年的血腥厮杀，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暗地域中，黑甲人、夜翼人和红环人脑域深处，再也没有多少美好的情感，只剩下刻骨铭心、不可磨灭的仇恨，谁也不知道这仇恨究竟因何而起，只知道不将其中一两个部落彻底消灭，是绝不会休止的。”

“我刚来到地底时，黑甲、夜翼和红环三个部落正准备倾巢而出，展开一场空前绝后的血腥大战，虽然他们的模样是狰狞和丑陋了一些，但怎么说都是人类的一员，是盘古和女娲族的造物，无论站在什么立场上，我都不希望他们同归于尽，自取灭亡的。”

“所以，我用力所能及的方式，帮他们平息了战争，保住了上千名野人的宝贵生命——怎么，修真者李耀，这也违背你的侠义之道吗，难道你希望我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这些野人互相杀戮，彼此灭绝？”

李耀愣了一下，旋即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一番好意了？”

“我是不是好意，很重要吗？”

龙扬君轻描淡写地一笑，“正所谓‘论迹不论心’嘛！无论我主观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至少客观上，我的确保住了这么多野人的宝贵生命，缓解了10084区还有诸多地底城镇居民的痛苦，甚至……以某种方式将他们凝聚起来，带给他们高度的组织性，哇，我做了这么多的好事，我觉得你应该为我鼓掌喝彩才对，为何反而要兴师问罪呢？”

“高度的组织性？对了，我想起来了。”

李耀道，“你控制地底野人的场面，和我在神威狱中见到圣盟指挥官统御普通战士的场面如出一撤，你恐怕不仅仅是要保住这些野人的宝贵生命这么简单，还想把他们变成你的工具吧？”

“不是‘控制’，更准确说，我仅仅是在和野人‘交流’而已。”

龙扬君解释道，“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交流方式，近乎于用脑电波来直接沟通，你可以称之为‘通灵’。”

“理论上，每个普通人不需要经过特殊修炼，都是可以‘通灵’的，我们的大脑在诞生之初就拥有这样的能力，好像‘母子连心’，孪生兄弟之间‘心有灵犀’等等，都是脑电波外溢导致的通灵现象。”

“很多人第一次来到某地，忽然产生一种十分熟悉，好像很久以前来过的古怪感觉，其实只不过是他无意间接收到了旁边人的脑电波，‘通灵了’而已。”

“不过，在日常生活中，普通人的脑中充满了旺盛的七情六欲和自我意识，又习惯于用声波来传递信息，渐渐就将这种能力掩盖了。”

“只要将七情六欲压制到极限，尽量放空自己的脑域，再加上一定的引导，自然而然就能恢复‘通灵’的能力，怎么说呢，就好像瞎子的听觉总是特别敏锐，‘某些’大脑残障者，偶尔都能想出灵光一现的天才主意一样，都属于生理上的‘补偿效应’。”

“所以，我刚才并没有在给野人们洗脑，仅仅是在以‘通灵’的方式和他们说话，和你登上高处振臂一呼，用那些热血沸腾的口号去振奋人心，并没什么两样。”

龙扬君始终心平气和，耐心接受，李耀纵然有满肚皮怒火也发不出来，只能将信将疑道：“通灵？有没有这么夸张！”

“有的。”

龙扬君淡淡道，“只不过，你注定掌握不了这种能力，因为你的神魂、情感和意志实在太过强烈，你根本不可能压抑七情六欲和自我意识，彻底放空大脑的。”

李耀还是怀疑：“既然有这么方便的沟通方式，大家只要想一想就能沟通，那无论盘古、女娲还是人类又何必进化出语言能力呢，岂不是多此一举，大步倒退吗？”

“这你就错了，震动声波发出的语言实际上是比直接脑电波交流的‘通灵’更先进的交流方式。”

龙扬君认真道，“‘通灵’最大的问题是，只能用来传递一些模糊不清的大致概念，而且会导致整个族群的想法趋同——当所有人的脑电波都混杂在一起，固然加快了交流速度和效率，但一万个族人也只有一个想法，在物竞天择的残酷竞争中，显然是十分不利的，只要一个愚蠢的决策，就会葬送整个族群。”

“用语言来交流，看似低效落后，却能将每个族人的大脑彻底保护起来，每个人都真正形成独立的个体，掌握独立思考的宝贵能力，令整体族群拥有五花八门，千姿百态的想法，最大程度保证了决策的多样性和丰富性——在进化之路上，这才是最重要，最保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