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严嵩从地上起身后,嘉靖将目光转向严嵩,不紧不慢地询问道。
“严嵩,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倘若仅仅只是为了给朕送几坛酱菜的话,你完全不必亲自过来!”
严嵩眼见自己内心的想法已经被嘉靖看穿,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鼓起勇气,向嘉靖提议道。
“启禀陛下,六心居的赵老板在派人给微臣家里送酱菜时,微臣突发奇想,想到了一个能够快速充盈国库的办法!”
听闻严嵩此话,嘉靖也不由得来了兴趣,旋即追问道。
“哦,继续说下去!”
虽然眼下国库充盈,但谁会嫌弃国库内的银子多呢?
在得到嘉靖的允许后,严嵩在脑海中整理完语言,方才将自己的想法尽皆说出。
“陛下,微臣是这样想的,朝廷所发行的报纸,一经推出,便受到了广泛的欢迎。”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都对朝廷发行的报纸,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之前,六心居作为京城内,唯一出资赞助朝廷所发行的报纸的商户,也伴随着报纸的热销,获得了极其不菲的收益!”
“不仅知名度得到了极大地提高,连带着其店内销售的商品价格,也随着名气的增大,而水涨船高。”
“眼下,六心居一坛酱菜的价格,甚至比一斤肉的价格还贵上数倍不止,但尽管如此,前去六心居购买商品的人,仍旧络绎不绝!”
嘉靖在听完严嵩的叙述后,也是很快领悟到了其中的意味,旋即开口道。
“严嵩,你的意思是说,以六心居作为例子宣传,吸引京城内更多商户参与其中,从而让那些商人,乖乖将手中的银子掏出来?”
严嵩见嘉靖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当即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
“陛下,微臣就是这个意思!”
“甚至,我们还可以像当初海贸司,出售出海凭证那样,举行一场拍卖会,让京城内的这些商户互相竞价,价高者得!”
“陛下,不久前在对抗鞑靼的战斗中,国库内的钱粮消耗颇多。”
“眼下,通过这个法子,很快就能够将先前,国库所消耗的那些钱粮弥补回来。”
严嵩在将自己的想法叙述完毕后,就不再言语,低下头,静静等待着嘉靖的决定。
嘉靖在听完严嵩的叙述后,眉头微蹙,似乎是在权衡其中的利弊,良久,只见嘉靖回过神来,向严嵩吩咐道。
“嗯,这个提议不错,朕准了!”
“既然如此,严嵩,这件事情朕就交由你来办吧!”
严嵩见自己提出的建议被嘉靖所采纳,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之色,恭敬道。
“遵命,陛下,微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您的重托!”
正当严嵩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的时候,嘉靖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似的,又紧跟着开口道。
“对了严嵩,你还记得,朕先前提出的,要编撰书籍一事吗?”
严嵩听闻此话,在思筹片刻后,旋即给出了回应:“陛下指的难道是,要将那本名为科学的书籍中的内容,翻译出来吗?”
嘉靖听闻此话,略微颔首后,旋即给出了回应:“嗯,没错,朕指的就是这件事,朕打算在下次内阁会议的时候,将这件事情正式提上日程!”
“届时,等朕将其中的内容翻译出来后,就由你们内阁那边进行书籍编纂以及校对!”
严嵩心知,倘若能够真的将书籍编纂完成,自己的名字也会在那上面,日后说不定能够流芳百世,为后世的万千学子所敬仰!
想到这里,严嵩的心情愈发急切,当即跪伏于地,恭敬道。
“多谢陛下能够给微臣这样一个机会!”
嘉靖将严嵩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颇为随意地摆了摆手,旋即开口道。
“行了,起来吧!”
“多谢陛下!”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从地上缓缓起身,但从他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激动之色来看,他早就在期盼着这么一天了,尤其是在自己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的前提下,他迫切地想要留下点什么。
“严嵩,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向朕禀报吗,没有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是,陛下,微臣这就告退!”
严嵩在向嘉靖恭敬行礼后,便转过身,颤颤巍巍地离开了乾清宫。
待严嵩离开以后,嘉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吕芳,出言吩咐道。
“吕芳,待会儿你陪朕过去皇贵妃那边一趟,朕要亲自给她送几坛酱菜过去!”
一旁的吕芳听闻此话,当即神色一凛,恭敬应声道。
“遵命,陛下!”
……
夜幕降临,福建,漳州府。
此刻,谭纶正在自己宅邸的院子里,欣赏月色的同时,颇为悠闲地品着茶。
自从将那一万五千亩土地,都分发给那些没有土地的老百姓后,谭纶便陷入了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
那些没有土地的百姓在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后,耕作的热情极高,不仅如此,在经过谭纶的多次打击后,福建境内的盗匪近乎于彻底绝迹。
再加上谭纶在这之后,平反冤狱,澄清吏治,大量任用那些清廉且有才能的官吏,并着手减轻百姓的负担,免除了一大批的苛捐杂税。
整个福建,在谭纶的治下,逐渐变得繁荣起来,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地好过起来,而谭纶这位福建巡抚,也因此深得百姓的爱戴。
正当谭纶还在回味杯中茶水的滋味时,只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只见谭纶的亲信来到谭纶的耳旁,低声道。
“巡抚大人,陛下那边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谭纶听闻此话,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旋即吩咐道。
“嗯,本官知道了,马上带本官过去!”
“是,巡抚大人!”
在这之后,谭纶在亲信的带领下,成功见到了前来送信的人。
来人见谭纶到来,在确认完他的身份后,便不由分说地将信从怀中掏出,来到谭纶的身旁,恭敬道。
“巡抚大人,这是陛下那边递交给您的信!”
谭纶将信从来人的手中接过,旋即吩咐道。
“嗯,本官收到信了,你下去休息吧!”
“多谢巡抚大人!”
在这之后,前来送信的那人,便在谭纶亲信的带领之下,下去休息了。
“陛下突然派人给我送这一封信,到底是所为何事呢?”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谭纶在回到书房,确认安全无误后,方才将手中的信封拆开。
信中的内容很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即刻从福建调粮至浙江,不得延误!”
谭纶在将信中的内容浏览完毕后,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唤来下属,沉声吩咐道。
“你马上去查一查,目前福建的粮仓中,还有多少可供调动的粮食!”
“是,巡抚大人!”
不多时,先前被谭纶派去调查情况的下属回来了,只见其手里捧着一本册子,向谭纶恭敬禀报道。
“禀巡抚大人,目前福建省内可供调动的粮食,共计一万八千石!”
谭纶在从下属的口中,得知这个具体数字后,沉吟了片刻,旋即出言吩咐道。
“现在开始,马上从各处调集船只,将这一万八千石粮食尽数装船,即刻运往浙江!”
尽管那名下属对谭纶所下达的这个命令,感到颇为不解,但其并没有多问什么,而是恭敬应声道。
“是,巡抚大人!”
待那名下属离开以后,谭纶旋即坐回到书案前,并将嘉靖先前写给他的信件取出,如此想到。
“陛下突然派人给我送来这么一封信,肯定是别有用意,难不成是浙江那边出了什么问题,进而导致粮食匮乏?”
“按理来说,完全不应该啊,以浙江的富庶程度,完全不至于闹到缺粮的地步!”
在思衬良久后,谭纶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沉声道。
“我知道了,是因为改稻为桑!”
“按照桑苗成熟的时间来看,眼下,浙江那边的桑苗,最多再过一两个月就能够正式产出桑叶,到那时,严党大力推行的改稻为桑,也算是真正见了成效!”
“徐阶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迫使改稻为桑失败!”
“而眼下,从陛下派人来给我送的这封信便可以看出,浙江那边的情况已经极为严峻,当地缺乏粮食,改稻为桑自然便进行不下去了!”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就算你对整件事情的真相一清二楚,也无济于事,掌管户部的人是徐阶,只要徐阶愿意,就不会有一粒粮食运送至浙江!”
想到这里,谭纶仿佛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对了,一个月前的运抵福建的那批粮食,该不会是……”
……
浙江,浙直总督府。
夜深了,但总督府议事大厅内,仍然没有人离去,大家都在讨论,应该如何用仅剩的这点粮食,支撑过这段时间。
“总督大人,干脆丢出去几只替罪羊,转移一下那些桑农的注意力吧!”
房间内,只见郑泌昌将目光转向坐于上首的胡宗宪,沉声道。
郑泌昌的话音刚落,一旁的何茂才也紧跟着附和道。
“是啊,总督大人,从今天官府发放救济粮的时候就可以看出,那些桑农对此颇有怨气,倘若再这么继续下去,恐怕会激起民变啊!”
马宁远在听完郑泌昌和何茂才的提议后,冷笑一声,旋即开口道。
“这终究是饮鸩止渴,就算能够暂时转移那些桑农的注意力又如何?”
“等那些桑农反应过来,心中对于官府的怨气则更加重了,他们会认为,是官府内那些虫豸,贪墨了本该属于他们的救济粮!”
“只要有别有用心的人在背后煽动,那些桑农便会起来闹事,到那时,改稻为桑也可以说正式宣告失败了!”
马宁远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环视一圈,又紧接着补充道。
“要我说,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提前将那些桑农中的不稳定分子,都抓进大牢,这样一来,剩余的那些人就好料理了!”
一旁的郑泌昌在听完马宁远所提出的建议后,脸上满是不屑,出言讥讽道。
“浙江至少有一半的百姓,都参与到了改稻为桑之中,试问官府的大牢,又怎么能够关得下这么多人呢?”
此刻,坐于上首的胡宗宪眼见众人有吵起来的趋势,旋即皱了皱眉,沉声道。
“本官把你们叫过来,不是为了听你们吵架的!”
眼见胡宗宪发话,先前还争论不休的几人顷刻间闭上了嘴,异口同声道。
“是,总督大人!”
在这之后,只见胡宗宪将目光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高翰文,旋即询问道。
“现在粮仓内剩余的粮食,还能够支撑多长时间?”
高翰文见胡宗宪向自己问询,在思衬片刻后,给出了回应。
“总督大人,目前粮仓内剩余的粮食,最多还能够支撑十天!”
听闻此话,在场所有人脸上的神色,都变得黯淡了下来。
在这之前,众人都以为很快就能够从江西那边获得所需的粮食,但现实却给了众人狠狠一棒,江西那边原本负责运送粮食的船只,却遭到不明身份的人纵火焚烧。
由此,导致了运粮的时间大大延后,而眼下,江西巡抚曹顺和那边也是分身乏术,纵使他有一颗想要从江西那边调粮给浙江的心,也无济于事。
坐于上首的胡宗宪眼见众人的情绪,都变得低落起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出言安慰道。
“也罢,待会儿下来后,本官再写一封信,催一催吧!”
就在这时,高翰文抱着一副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向胡宗宪提议道。
“总督大人,要不咱们给福建那边的谭纶写一封信,再怎么说,他谭纶曾经也是您的下属啊!”
高翰文的话音刚落,郑泌昌便猛地从座椅上起身,对此提出了异议:“总督大人,那谭纶就算曾经是您的下属,但请您不要忘了他的身份,他可是清流那边的人啊!”
“到了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又怎么会出手相助?”
胡宗宪在听完郑泌昌的这番话后,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动摇:“是啊,再怎么说,这个谭纶也是清流那边的人,他真的会出手相助吗?”
就这样,在犹豫许久后,胡宗宪下定了决心,只见他环视一圈后,将目光收回,沉声道。
“既然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那本官也不妨豁出去这张老脸,去试一试!”
“就算不成功,本官也只不过丢一点无关紧要的面子而已,这点东西,跟浙江那么多桑农的身家性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