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忠才在被亲卫押送下去后,很快便被带到了一处单独的房间内。
由于刘忠才此人,早年间曾经跟随姚戈出生入死,再加上其本人平日里,待人接物颇为圆滑世故,在士卒中颇有拥趸的缘故,因此,那些亲卫也没敢太难为他。
毕竟,谁也说不准,这个刘忠才什么时候,就被放出来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办事的人!
那几名亲卫,在向刘忠才道了一句得罪了以后,便将他请进了房间。
房间内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床,以及几样家具以外,再无其他。
随后,只见刘忠才满脸不忿地坐到椅子上,用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哼,真是够蠢的,明明都被排挤到桑木关来担任守将了,居然还想着替那姓杨的尽忠?”
“这么多年来,咱们为那姓杨的立下多少功劳,结果呢?”
“你想为那杨烈陪葬,老子可不愿意,这可是诛九族的罪名!”
“要不是看在早年间,你救了老子一命的份上,老子早就带人离开了!”
刘忠才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又不自觉的浮现出,早年间,姚戈将自己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场景。
那是在嘉靖二十三年的时候,他刘忠才为了能够出人头地,以及让家人吃上一顿饱饭,参加了杨烈与安万铨之间争夺水烟、天旺的战争。
那一场战斗异常惨烈,双方都死伤惨重,后来,只剩一口气的刘忠才,被姚戈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后来在经过救治后,刘忠才侥幸捡回来一条命。
自那以后,他便跟随于姚戈左右,二人由于作战勇猛,悍不畏死,很快便立下了功劳,并受到了提拔。
后来,杨烈听信谗言,对姚戈产生了猜忌之心,并将其流放至桑木关担任守将,而刘忠才身为姚戈的部将,也跟随他的步伐,一同来到了桑木关。
这么多年以来,刘忠才时常替姚戈打抱不平,认为以他的才能,完全不应该在这边陲之地担任守将。
而姚戈对此却并不在意,每次都是一笑而过。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只见早先那几名与他一同劝诫姚戈,向朝廷投降的军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刘忠才眼睛的余光,瞥到了门外倒在血泊中的守卫,以及那些全副武装,精神紧绷的士卒,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
随后,只见刘忠才收敛心神,将目光从那几名军官身上扫视而过,冷声询问道。
“你们来干什么?”
那几名军官被刘忠才的视线扫过,脸上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随后,只见其中一位军官,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鼓起勇气,站了出来。
“将军,我等觉得您早先说的话,十分有道理,再这么打下去,弟兄们只会白白送死!”
“是啊,与朝廷作对,肯定没有好下场,再说了,这可是谋反的罪名,是要诛九族的!”
“与其等明天城破,咱们都被朝廷以谋逆的罪名处死,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向朝廷投降,也好给咱们自己谋一条生路不是?”
那名军官的话音刚落,一旁很快便有人紧跟着应和道。
此刻,房间内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颇为紧张地等待着刘忠才的答复,甚至有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摸上了腰间的武器。
要是刘忠才拒绝他们的请求的话,他们就会立刻动手,将刘忠才杀死在房间!
在杀死刘忠才后,他们会按照原定计划,率领士兵,将姚戈的亲卫全部杀死,然后再将其挟持,打开桑木关的城门,向城外的明军投降!
虽然有刘忠才的协助,后续掌控军队会方便许多,但眼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无法冒着泄露消息的风险,一旦消息泄露,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眼见刘忠才许久未曾给出回应,等候在房间里的那些军官们的耐心,也逐渐消耗殆尽。
正当他们打算招呼,在屋外等候的士卒动手之际,只听刘忠才那极为认真的声音在他们耳旁响起。
“我可以同意你们的请求,但整个过程中,你们绝对不能够伤了他的性命!”
那些军官们见刘忠才愿意加入,顿时大喜过望,连声应道。
“这是自然,再怎么说,将军平日里待我们不薄,我们也不能够忘恩负义不是!”
“嗯。”
刘忠才对于他们的承诺,不置可否,随后便跟随那些军官一同,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两位看守的尸体,正死不瞑目地倒在血泊当中,刘忠才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移开目光。
直到此刻,他才猛地发现,单就现场参与叛乱的士卒,就有一百多人,而背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
此刻,那一百余名士卒正手持兵刃,一脸狂热地看着他。
刘忠才将目光从那些士卒身上扫视而过,旋即沉声道。
“既然大家愿意信任在下,那在下就豁出去了,为弟兄们求一条生路!”
在这之后,刘忠才便开始了相应的部署,只见其看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军官,出言吩咐道。
“你马上带人控制住城门,就说是奉了将军的命令,胆敢阻拦者,就地格杀!”
“在控制了城门后,按兵不动,等我的命令,要是半个时辰后,我这边没有命令传来,那么你就打开城门,引朝廷的大军进入桑木关!”
那名军官在听完刘忠才的吩咐后,当即垂首下拜,沉声应道。
“是,将军,下官这就带人前去!”
随后,那名军官未作丝毫犹豫,很快便带着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卒,向着城楼所在的方向行进。
在那名军官离开以后,只见刘忠才将目光收回,看向剩下的那些士卒,以及军官,沉声吩咐道。
“剩下的人,都跟我来!”
“是,将军!”
随后,在刘忠才的带领之下,一行八十余人,直扑姚戈休息的地方。
由于那些巡逻的士兵,早就被刘忠才身边的这些军官们,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支开了,因此,刘忠才一行人,毫不费力地就来到了姚戈休息的地方。
此刻,姚戈的亲卫正如同雕像一般,矗立于门口,时刻警戒着周围。
当刘忠才一行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很快便引得他们的警惕。
“什么人,胆敢……”
一名亲卫的话还没说完,便满脸不可思议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随后,只见刘忠才一脸漠然地将手上的剑,从那名死去的亲卫胸口处拔出,冷声吩咐道。
“杀!”
“是,将军!”
刘忠才的话音刚落,其麾下的士卒,便抽出腰间的长刀,如狼似虎地向着那些,毫无准备的亲卫冲了上去。
‘噗呲!’‘噗呲!’
只听一阵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的功夫,姚戈麾下的亲卫,便被清除大半。
对于从门外传来的动静,姚戈自然是有所察觉,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摸到藏在枕头下的短刀,便被刘忠才麾下的士卒,给控制住了。
此时,看着眼前这些全副武装、凶神恶煞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士卒,纵使再愚笨的人,也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后,姚戈看着眼前这些他平日里他十分爱护的下属,气得浑身颤抖,转而开口道。
“你……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这样做,难道对得起……”
姚戈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刘忠才出言打断了:“大哥,咱们明摆着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你这样做,不是让弟兄们白白送死吗?”
“还是说,你想把弟兄们的性命,当成筹码,来成就你的美名不成?”
姚戈闻言,连忙出言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
刘忠才闻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不,大哥,你要是继续为那杨烈卖命,能够得到的只有千古的骂名!”
“毕竟朝廷此番,可是打着平叛的旗号而来,况且,大哥,您可别忘了,在他杨烈的治理下,播州一地的百姓,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
“咱们要是就此投降,还能够落得个迷途知返的名号,有道是千金买马骨,朝廷不会为难咱们的!”
“况且,在朝廷的治理下,播州当地的老百姓也会过上好日子的!”
刘忠才就这么苦心孤诣地劝诫着,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对于姚戈的脾气早已是十分了解,这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眼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姚戈的脸上浮现出动摇之色,随后,只见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唉……好吧!”
刘忠才见此情形,脸上满是喜色,当即应声道。
“大哥,委屈你一下,弟兄们一定会记住您的恩情的!”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照看好嫂嫂和侄儿的!”
话音落下,只见刘忠才猛地一挥手,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士卒,当即上前,将姚戈五花大绑起来。
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刘忠才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随后,只见其看向不远处的一名军官,出言吩咐道。
“你马上派人送去消息,就说咱们这边一切顺利,可以派人去接洽了!”
“是,将军!”
一旁的那名军官在听完刘忠才的吩咐后,脸上满是喜不自胜的神色,这意味着,他们将能够求得一条性命。
随后,那名军官未作丝毫犹豫,很快便带人去往了城门那边。
……
另一边,明军大营内。
此刻,营帐内,石邦宪正在与麾下的将官一同,规划着明天的作战计划。
只见石邦宪将目光从眼前这幅,满是标注的舆图上收回,沉声吩咐道。
“虽然今天我们付出了一千五百余名士卒的伤亡,但也成功摸清了桑木关守军的实力,明天集中兵力,主攻右侧,争取一举拿下桑木关!”
“是,将军!”
一旁的那些将官们闻言,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
就在这时,只听营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只见一名甲士急匆匆地进入了营帐,恭敬禀报道。
“将军,对面派人来了,说是要向朝廷投降!”
“什么!”
话音刚落,石邦宪以及营帐内的诸多将官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随后,只见石邦宪率先回过神来,出言吩咐道。
“嗯,本将军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是,将军!”
待那名甲士离开以后,只见石邦宪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将官,出言吩咐道。
“你马上派人把这个消息,通知巡抚大人!”
“是,将军!”
那名将官闻言,当即崔首下拜,沉声应道。
不多时,在早先那名甲士的引领之下,只见那位由桑木关派来的使者,战战兢兢地进入了营帐内。
当他看见坐于主位的石邦宪,以及营帐内排成两列,杀气腾腾的明军将官时,心中更觉慌张。
随后,只见其浑身颤抖着跪伏于地,毕恭毕敬道。
“见……见过将军!”
“嗯,起来吧!”
坐于主位的石邦宪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旋即出言吩咐道。
在得到石邦宪的允许后,那名使者方才从地上缓缓起身。
随后,石邦宪在上下打量了一番来人后,方才冷声询问道。
“本将军听说,你们打算向朝廷投降?”
“是、是的,将军,咱们目前已经控制住了桑木关的城门,以及守将姚戈!”
石邦宪的话音刚落,那名使者便慌不迭地,将目前桑木关内的情况尽皆说出。
石邦宪闻言,将那名使者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挑了挑眉,出言询问道。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将军,我等早先被那杨烈所蒙蔽,进而阻拦了朝廷大军的步伐,实在是罪该万死,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敢再奢求其他,只是想要求得一条生路!”
石邦宪在听完使者所提出来的请求后,沉吟了片刻,缓缓道。
“嗯,本将军倒是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不过你们必须把守将姚戈,交由我们来处置!”
“是,将军,在下这就回去通报!”
那名使者闻言,像是生怕石邦宪反悔似的,不住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