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没有的话,就让我大明造几个出来!”
嘉靖的话音刚落,众人很快便领悟到了皇帝的意思,毕竟,凡事都讲究一个师出有名。
倘若大明打着复辟前朝陈氏一族,替安南百姓讨回公道的旗号,出兵安南的话,那么明军遇到的抵抗,将会小上许多。
在建文二年的时候,陈朝权臣胡季氂(mao)篡位,建立胡朝,改国号为大虞,不久后便自称太上皇,由他的儿子胡汉苍继皇帝位。
由于前朝陈氏一族,一直向大明称臣,世世代代受到大明册封。
因此,胡季氂在篡位后,为了避免大明生疑,在永乐元年的时候派遣使者来到大明,声称前朝陈氏一族宗嗣继绝,旁支尽灭,无可绍承。
胡汉苍身为陈氏之甥,在大家的拥护下登上皇位,以此来要求大明册封。
明成祖朱棣在面见完使者以后,便派遣杨渤到安南视察,后来在胡氏一族的精心策划之下,瞒过了杨渤,明廷因此册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
但在永乐二年的时候,陈朝遗臣裴伯耆(qi)来到大明,当面控诉胡季氂父子,弑主篡位,屠戮忠臣,要求大明出兵讨伐胡氏一族,并出现了一位自称是陈天平的陈氏子孙。
最终,明成祖朱棣,在永乐四年的时候,派总兵官朱能、左副将军沐晟、右副将军张辅等出兵安南,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将胡氏一族彻底消灭,随后,将安南一地纳入到大明的统治中。
在众人看来,眼下皇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便是再变一个“陈天平”出来,这样一来,大明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挑起战争。
只不过这一次,大明并不会像先前一样,亲自派遣官员管理交趾,而是会身居幕后,通过扶持傀儡政权的方式,源源不断地从交趾一地获得粮食,用以填补国内的空缺。
“陛下圣明啊!”
随后,只见严嵩率先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拜伏于地,沉声道。
在严嵩之后,众人也是陆续回过神来,齐刷刷地跪伏于地,脸上满是心悦诚服的表情,异口同声道:“陛下圣明!”
嘉靖闻言,将目光从在场的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嗯,都起来吧!”
“谢陛下!”
在得到嘉靖的应允后,众人方才陆续从地上起身。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挑了挑眉,又继续道:“不过在这之前,我大明倒是可以尝试从暹罗、交趾、乃至于日本进口粮食!”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面向众人,紧跟着开口道:“这些只是暂时的花费,用不了多久,我大明就会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众人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毕竟,皇帝曾经说过,在日本有一处银矿,名为石见银矿,只要拿下石见银矿,百年之内大明都不必再为白银发愁。
不仅如此,眼下朝廷正在攻略的日本的九州地区,也有许多银矿。
现如今,由大明所扶持的傀儡角田诚,其势力,已经遍布九州宫崎地区,由于其崛起的速度太快,更是引起了周遭大名的忌惮,遭到围攻。
不过在大明源源不断的扶持之下,角田诚已经击败那些大名,并在九州宫崎地区,彻底站稳脚跟,成为当地最有实力的大名。
接下来,只等朝廷的两支水师建设完毕,大明就可以正式出兵,进攻日本九州地区,以报当初大友宗麟派出倭寇,袭扰大明沿海的仇。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看向高拱所在的方向,沉吟片刻后,出言吩咐道:“至于从海外进口粮食一事,朕暂且将此事交由你们海贸司来办,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啊!”
一旁的高拱眼见皇帝把如此重要的事项,交由自己来办,脸上满是受宠若惊的表情,当即俯下身体,沉声应道:“遵命,陛下,微臣必定不负陛下重托!”
高拱身为嘉靖钦定的海贸大臣,其权力自然不可小觑,毕竟眼下,凡是与海贸有关的事宜,都需要高拱的海贸司点头。
自从朝廷解除海禁以后,海贸便日趋兴盛,连带着海贸司的地位,也一路水涨船高。
现如今,在大明除了吏部、礼部、户部以外,便是高拱的海贸司最受欢迎,无数官员哪怕是削尖了脑袋,都想要调任至海贸司任职。
毕竟,海贸司掌管海贸,这里面的油水,可是难以想象的!
凡是有资格从朝廷拿到出海凭证,并参与海贸的,哪个不是身家丰厚之辈?
哪怕只能够跟在大人们身后,吃点残羹冷炙,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从高拱的身上收回,又分别看向严嵩、徐阶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
“待会儿下来后,由你们内阁将朝廷出兵安南一事,整理成细则,然后经由司礼监那边,送到朕的手中!”
严嵩、徐阶闻言,在互相对视一眼后,从座椅上起身,向嘉靖拱了拱手后,方才应声道:“遵命,陛下!”
嘉靖闻言,将目光收回,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嗯,既然如此,那这件事就先这样吧!”
“遵命,陛下!”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是齐声应道。
毕竟,在这之前,在场绝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预料到,事情居然会从赵贞吉的这封奏疏,牵扯到朝廷出兵安南上面。
随后,只见严世蕃站了出来,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道:“微臣斗胆询问陛下,赵贞吉在奏疏中所提到现象,朝廷又该如何应对呢?”
嘉靖闻言,只是颇为平淡地瞥了严世蕃一眼,出言回应道:“眼下,正是因为丝绸供不应求,方才会有如此高昂的价格,但丝绸的价格,却不可能一直这么高!”
“今年那些种植桑苗的百姓,从中尝到了甜头,因此必然会选择在来年的时候多种植桑苗,以产出更多的生丝。”
“到那时,由于产出的生丝过多,供大于求,那么丝绸的价格,肯定会下跌!”
“一旦丝绸的价格下跌,生丝的价格也会一起下跌,等到生丝的价格,回落到往年正常区间的时候,就由朝廷出手,收购百姓手中多余的生丝。”
“这样一来,便能够使得百姓一股脑地跑去种植桑苗的风气得到有效抑制。”
“在这之后,朝廷可以酌情发放一些补贴给那些种植秧苗的百姓,如此,便能够使种植秧苗的人增加,减少一些粮食缺口!”
严世蕃在听完嘉靖的这番话后,脸上满是心悦诚服的表情,当即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多谢陛下替微臣解惑,微臣明白了!”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转过身来,瞥了一眼吕芳,而后者很快会意,当即上前,面向众人,朗声道。
“此番内阁讨论的第一件事已经商议完毕,待休息片刻后,再接着讨论。”
吕芳说完,便重新返回到嘉靖身旁,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但此刻,众人的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因为接下来要讨论的是,来年春天与俺答汗开战的事宜。
毕竟,发生在嘉靖二十九年的戊戌之变,可是在大明,以及陛下的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巴掌。
……
此刻,在徐阶的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忧虑之色,因为眼下,大明的国力刚得到恢复,皇帝就急不可耐地想要兴兵讨伐,以报当年的一箭之仇。
尽管徐阶对朝廷即将与俺答汗正式开战一事,感到忧虑,但他的心里却十分清楚,大明与俺答汗的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先暂且不谈双方结下的仇怨,有道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俺答汗所在的土默特部,时不时便南下劫掠,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大明的生存。
每当环境恶劣,牧草匮乏,草原承载不了那么多的人口时,像俺答汗这样的游牧民族,便会统兵南下,大肆劫掠。
一方面是为了掠夺足够的人口、粮食、金银等物资,使得部落生存下来,另外一方面则是想要依靠战争来消耗多余的人口。
而每当王朝兴盛的时候,中原王朝都会派出重兵,大力打击游牧民族,为治下的百姓争取安宁,只有边境安宁了,百姓才能够放下心来搞生产,如此一来国力便日渐昌盛。
但当中原王朝国力衰退,无力组织大规模的进攻时,双方的攻守之势便会反转过来。
这一时期,游牧民族占据主导,时常袭扰边境地区,大肆劫掠,中原王朝只能采取被动防守的策略。
归根结底,这是游牧民族与中原王朝,与生俱来的矛盾。
时间就这么缓缓流逝,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见嘉靖抬起头来,瞥了一眼身旁的吕芳,后者很快会意,当即上前,面向众人,沉声道。
“第一件事已经议完,现在开始议第二件事,即在来年春天的时候,与土默特部的俺答汗开战!”
吕芳说完,在向嘉靖躬身行礼后,便重新回到先前的位置站定。
待话音落下,只见徐阶站了出来,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沉声道:“陛下,微臣觉得,此战应该慎重啊!”
“虽然我大明与俺答汗这一仗迟早都会打,但是越往下拖,对我大明就越有利!”
徐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现在,我大明的国力正在慢慢恢复,不用着急这一时,只需耐心准备三五年的时间,待兵器司那边的新式武器,都列装军队后,再毕其功于一役!”
“如此一来,便可以报当初的一箭之仇,彻底歼灭俺答汗!”
徐阶的话音刚落,只见张居正站了出来,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陛下,微臣倒是觉得,越早开战越好!”
眼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张居正在思衬片刻后,方才开始阐述自己的观点。
“陛下,现如今,俺答汗所在的这片草原,原本是察哈尔部繁衍生息的地方,但是俺答汗所在的土默特部崛起后,便将察哈尔部赶到了辽东。”
“眼下,虽然察哈尔部已经臣服我大明,处于我大明的控制之下,但这只是暂时的,等察哈尔部羽翼丰满之际,自然会想着摆脱我大明的控制!”
“另外,不仅我大明跟俺答汗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察哈尔部那边,也跟俺答汗所在的土默特部,有着世仇,既然如此,我大明为何不将其利用起来,联合察哈尔部,一同进攻俺答汗呢?”
“如此一来,既能够消耗察哈尔部的实力,让他们无法摆脱我大明的控制,还能够多一份助力,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这时,只见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严嵩,颤颤巍巍地从座椅上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奏疏,恭敬道。
“启禀陛下,这里是近年来,俺答汗率军侵扰我大明边疆的记录,从中可以看到,俺答汗侵扰的次数越发频繁!”
严嵩说完,当即俯下身体,将手上的奏疏高高举过头顶。
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见此情形,当即上前,从严嵩的手中接过奏疏,并恭敬递交到嘉靖的面前。
“陛下!”
“嗯。”
嘉靖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然后从吕芳的手中将奏疏接过。
上面的记录,主要来源于哈密卫、沙洲卫、以及肃州卫,其中的内容如同严嵩所说的那样,俺答汗侵扰大明边疆的次数愈发频繁。
往年的时候,是一年三到四次,现在已经达到了七八次之多!
而且每次只派两三千人的军队前来骚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在先前我大明与土买罕开战的时候,俺答汗趁机派人南下劫掠,不过由于当地卫所的发现及时,依托城墙殊死抵抗,在鏖战两日后,这支军队自知不敌,径直离去。”
嘉靖在看完奏疏上的记录后,不由得眉头紧皱,良久,只见其将手上的奏疏放至一旁,面向众人,沉声道。
“一直以来,为了防范北方的鞑靼入侵,我大明耗费甚大,每年国库有大量的银子,都花在了这上面!”
“这无异于是在给大明放血,长此以往,国库必定会日渐空虚,我大明的国力,也会愈发衰退!”
“等到国库没银子了,到那时,就是俺答汗南下之日,而国库没了银子,军饷又从何而来?”
嘉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在环视一圈后,方才继续道:“士兵没了军饷,自然会士气低落,士气低落,又如何能够打胜仗?”
“到头来,还不是得多征赋税,赋税一高,百姓活不下去,就会起来举事,到那时,内忧外患之下,我大明的江山社稷,又如何能够保得住呢?”
众人明显没有预料到,皇帝居然会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番话,因此,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旋即,只见嘉靖收回目光,用手轻轻摩挲着龙椅上所雕刻的龙头,面向众人,沉声道:“因此,在朕看来,与其这样继续下去,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一问题!”
“朕要用俺答汗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来让他们再也不敢轻易踏足我大明的边疆!”
眼见皇帝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众人也只得点头称是。
虽然从表面看上去,大明的准备较为仓促,在来年春天的时候,就将开战。
但眼下,大明国库充裕,屡次用兵更是连战连捷,正是士气高昂的时候。
而由兵器司那边产出的新式武器,也经历了两场战争的检验,无论是手雷、纸壳子弹,还是燧发枪,都是能够改变战争进程的东西。
朝廷先前在出兵镇压播州杨氏的时候,就试验了上述武器,而且试验的效果绝佳,仅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将杨烈麾下的播州兵一举打垮。
在这之后,只见胡宗宪站了出来,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陛下,微臣支持朝廷,在来年春天的时候正式向俺答汗开战!”
“另外,微臣还要向陛下举荐戚继光、俞大猷二人,此二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且极善于用兵!”
嘉靖闻言,在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缓缓道:“嗯,朕准了!”
在场的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在这之前,身为吏部尚书的胡宗宪,便已经向皇帝举荐了戚继光、俞大猷二人。
如今公然在内阁议事上提及此事,无非是走个过场罢了。
在胡宗宪表明支持态度以后,张居正也站了出来,只见其从座椅上起身,向嘉靖拱了拱手,沉声道:“陛下,俺答汗侵扰我大明边疆已久,百姓苦不堪言,臣恳请陛下,出兵擒灭此贼,荡除奸凶!”
“请陛下出兵擒灭此贼,荡除奸凶!”
待张居正的话音落下,内阁剩下的那些人,也齐刷刷地从座椅上起身,异口同声道。
随后,嘉靖在环视一圈后,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紧跟着开口道:“嗯,好,明年春天,朝廷就正式出兵,与俺答汗开战!”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将目光分别从徐阶、高拱的身上扫过,出言吩咐道:“到时候,粮饷军械的统筹方面,就由你们户部来负责了!”
徐阶、高拱在察觉到嘉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后,当即神色一凛,沉声应道:“是,陛下!”
在这之后,嘉靖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张居正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对了张居正,目前兵部那边,有关朝廷两支水师的建设,进行得如何了?”
张居正眼见皇帝向自己询问起水师的建设进度,不敢有丝毫隐瞒,在回忆片刻后,恭敬应声道:“启禀陛下,目前朝廷两支水师的建设一切顺利,上个月船厂那边,又新建了七艘战船!”
“但微臣先前的估算过于乐观,按照现有的速度,恐怕得等到明年年初的时候,朝廷的两支水师,方才能够建设完毕,还请陛下恕罪!”
张居正说完,便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嘉靖的回应。
嘉靖将张居正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无妨,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等朝廷的两支水师建设完毕,暂时将其划归至海贸司名下,负责护送我大明的商船!”
“如此一来,在带来收入的同时,也能够让他们多积累一些远洋作战的经验!”
待嘉靖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脸慕羡地看向高拱所在的方向。
早在海贸司刚设立的时候,皇帝就赋予了海贸司随意调动水师的权力,现在大明的水师,有着能够远洋作战的战船八十余艘,余下的各类舰船加起来,则有一百余艘。
另外,皇帝当初还以剿倭为名,拨款八百万两白银,用以修建朝廷的第二支水师。
眼下,这第二支水师,已经建设完毕。
后来随着海贸日趋兴盛,皇帝又以替大明的商船护航为由,拨款新建了两支水师。
此刻,众人转念一想,才猛地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大明的水师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等到朝廷将剩下的水师建设完毕,到时候,大明将拥有四支水师。
而由于海贸司能够随意调动水师,也就是说,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被高拱麾下的海贸司牢牢掌控着。
“难道这些问题,陛下当初在设立海贸司的时候,没有考虑到吗,还是说,陛下是有意为之?”
严嵩如此想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愈发凝重。
眼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只见嘉靖从龙椅上缓缓起身,面向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行了,朕也有些乏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嘉靖说完,便从座椅上起身,径直向着内阁外走去。
而侍候在嘉靖身旁的吕芳见此情形,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嘉靖的步伐。
紧接着,在严嵩这位内阁首辅的带领之下,众人齐刷刷地跪伏于地,向着嘉靖离去的背影,恭敬行礼道。
“臣等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