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周围没有了闲杂人等,只见马宁远深吸一口气,在平复好心情后,一脸希冀地看向郑、何二人,出言询问道。
“郑大人,何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的那桩案子怎么会突然被人捅出来?”
何茂才闻言,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在思衬片刻后,方才给出了回应:“唉,具体的情况本官也不太清楚,总之,目前朝廷已经派出官员,赶赴浙江调查此案!”
“算算日子,再过一段时间,朝廷派下来查案的官员,应该就能够到达浙江!”
“什么!”
马宁远在从何茂才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恐慌之色。
马宁远之所以对此感到恐慌,则是因为,既然朝廷已经派出官员赶赴浙江查案,那么就足以说明,朝廷对此事有多么地重视,而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此行非得查出什么不可!
换句话说,要是这些被朝廷派来浙江查案的官员,没有查出什么线索的话,他们也无法向上头交差!
再怎么说,马宁远也算是沁浸官场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官场上那些栽赃陷害的把戏,再了解不过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郑泌昌似乎是看出了马宁远心中的彷徨,只见其轻咳两声,出言安慰道:“不必太过担忧,此次被朝廷派下来查案的人,除了户部右侍郎王廷,以及一位督察院的官员以外,还有鄢懋卿!”
马宁远在从郑泌昌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安心了些许。
随后,只见其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看向郑泌昌所在的方向,向其确认道:“严阁老他们把鄢懋卿也派了下来?”
迎着马宁远那分外疑惑的目光,只见郑泌昌颇为坚定地点了点头,沉声道:“嗯,没错,到时候有鄢懋卿的协助,咱们也会轻松不少!”
待郑泌昌的话音落下,只见一旁的何茂才接过话茬,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所以说,你先安心在这里待上几天,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何茂才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补充道:“再怎么说,你也是总督大人的学生,那些人应该会有所忌惮,不敢随意乱来的!”
何茂才的这番话,毫无疑问,给马宁远注入了一针强心剂,让他有勇气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对,我是老师的学生,老师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况且还有郑大人、何大人他们两个在背后帮忙呢!”
马宁远如此想着,旋即回过神来,看向郑泌昌、何茂才二人,沉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在这之后,只见马宁远话锋一转,将目光收回,又继续道:“对了,不久前,衙门的人前来汇报,说是发现有来路不明的商贾,偷偷摸摸地进入了织造局!”
马宁远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旁的郑泌昌脸上满是阴沉之色,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沉声道。
“哼,本官就说,怎么最近一段时间,到处都找不到这些商贾的踪影,原来是躲在了织造局!”
一旁的何茂才见郑泌昌情绪激动,当即上前,出言劝诫道:“老郑,冷静点,织造局可是归宫里管的,要是咱们俩就这么傻乎乎地撞上去的话,无异于以卵击石!”
“还是先将这件事情,如实告知巡抚大人,然后再作定夺吧!”
郑泌昌在听完何茂才的一番劝诫后,整个人也逐渐冷静下来,随后,只见其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
“嗯,老何,你说的有道理,仅凭咱们两个,是绝对扳不动织造局这条大腿的,得把巡抚大人也一起拉过来才是!”
在这之后,只见郑泌昌转过身来,向马宁远拱了拱手,沉声道:“最近一段时间就先委屈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言语一声便是!”
马宁远听闻郑泌昌此话,脸上适时浮现出感激之色,连忙低下头,向郑泌昌还礼:“那就劳烦郑大人了!”
一旁的何茂才见此情形,当即接过话茬,笑着开口道:“行了,咱们几个,都在浙江为官这么多年了,还客气什么!”
在这之后,三人又寒暄了一阵,随后郑、何二人,便以要回总督府向赵贞吉复命为由,离开了牢房。
在郑泌昌何茂才陆续离开牢房以后,只见那些在外面等候许久的狱卒,抱着换洗衣物走了进来,脸上满是谄媚之色。
“知……知府大人,换洗衣物来了,您看要不要……”
“嗯,本官知道了,暂时先放在那里吧,本官待会儿会换上的!”
……
正如先前郑泌昌何茂才二人所说的那样,他们在离开监狱后,便乘坐轿子,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总督府,向赵贞吉复命。
此刻,总督府书房内,只见赵贞吉将手上的毛笔放下,出言抱怨道:“郑泌昌、何茂才他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都过去这么久的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难不成,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吗?”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浮现,便被赵贞吉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不,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肯定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正当赵贞吉思绪翻飞之际,只听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只见一名侍卫匆忙跑了进来,俯下身体,向赵贞吉沉声禀报道:“禀巡抚大人,布政使大人和按察使大人在外求见!”
赵贞吉闻言,猛地从座椅上起身,只见其看向那名侍卫,沉声吩咐道:“嗯,让他们在议事大厅稍等片刻,本官马上就过去!”
那名侍卫闻言,当即低下头,向赵贞吉拱了拱手,沉声道:“是,巡抚大人!”
在那名侍卫离开书房以后,赵贞吉也紧随其后,迈步离开了书房。
此刻,总督府议事大厅内,郑泌昌、何茂才二人,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原因很简单,一同在浙江为官多年的马宁远,眼下却因为朝廷下发的一纸公文,莫名其妙地被关入了大牢。
这件事,让郑泌昌、何茂才,都感受到了一丝似有似无的危机感。
正当二人还在盘算着,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之际,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赵贞吉迈步进入了总督府议事大厅。
二人眼见赵贞吉到来,连忙将内心纷乱的思绪尽皆压下,从座椅上起身,向其恭敬行礼道。
“下官见过巡抚大人!”
“不必如此客气,都坐吧!”
赵贞吉闻言,将目光分别从郑泌昌、何茂才的身上扫视而过,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
“是,巡抚大人!”
话音落下,只见郑泌昌、何茂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在这之后,只见赵贞吉分别看向二人,转而询问道:“事情都办得如何了?”
二人闻言,在互相对视一眼后,只见何茂才从座椅上起身,面向赵贞吉,恭敬禀报道:“禀巡抚大人,下官已经按照朝廷下发的公文,将马宁远缉拿归案!”
何茂才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担忧之色,在停顿了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巡抚大人,下官总觉得这件事情另有蹊跷,眼下正值关键时刻,只怕到时候……”
赵贞吉自然听出了何茂才话中所包含的意味,旋即,只见其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
“唉,没办法,既然这是朝廷的命令,咱们也只能遵从!”
就在这时,一旁的郑泌昌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站了出来,沉声道:“禀巡抚大人,在我二人前去缉拿马宁远归案的时候,马宁远向咱们透露了一条重要的消息!”
赵贞吉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好奇之色,只见其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郑泌昌,出言追问道:“哦,什么重要的消息?”
郑泌昌眼见赵贞吉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当即不假思索地应声道:“禀巡抚大人,下官从马宁远的口中得知,近段时间以来,有来路不明的商贾,进入了织造局!”
赵贞吉在从郑泌昌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也不由得紧皱眉头,自顾自地说道:“难怪近些日子,官府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原来是躲在了织造局!”
一旁的何茂才见此情形,不由得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向赵贞吉询问道:“巡抚大人,这织造局可是归宫里管的,咱们可得小心为妙啊!”
赵贞吉听闻何茂才此话,脸上流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只见其摆了摆手,出言应和道:“无妨,在来之前,陛下给了本官面呈奏疏的权力!”
“待会儿下来后,本官立刻给陛下写一封奏疏,向他如实告知当下的情况!”
待赵贞吉的话音落下,一旁的郑泌昌、何茂才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惊之色,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除了胡宗宪以外,居然还有人拥有将奏疏面呈陛下的权力!
“看来巡抚大人的来头不小啊!”
郑泌昌如此想着,不由得暗自提高了警惕,他总觉得,赵贞吉这次被陛下派来浙江任职,其目的,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随后,只见郑泌昌反应过来,看向赵贞吉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那巡抚大人,咱们要不要继续派人盯着织造局那边?”
赵贞吉听闻郑泌昌此话,点了点头,出言吩咐道:“这是自然,虽然织造局是归宫里管,但这再怎么说,也是浙江,本官身为浙江巡抚,就有义务为浙江的百姓着想!”
赵贞吉的话音刚落,何茂才便站了出来,主动请缨:“巡抚大人说得极是,这件事情就交由下官来办吧!”
赵贞吉闻言,点了点头,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转而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由何大人来负责吧!”
待赵贞吉的话音落下,一旁的郑泌昌以及何茂才,当即神色一凛,从座椅上起身,沉声应道:“遵命,巡抚大人!”
眼见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只见赵贞吉从座椅上起身,面向众人,开口道:“行了,暂时就先这样吧,你们先先下去准备吧!”
“是,巡抚大人,下官这就告退!”
郑、何二人在向赵贞吉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总督府议事大厅。
赵贞吉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色。
距离赵贞吉接替胡宗宪,成为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在这段时间里,赵贞吉也很快捋顺了相关的事项,并愈发地得心应手起来。
尽管如此,赵贞吉还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郑泌昌、何茂才二人,对他只有表面上的恭敬罢了。
他们二人在浙江当了多年的布政使、按察使,其势力早已是根深蒂固。
更何况,他们还有严阁老作为靠山,因此,对待自己这位空降下来的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更是有恃无恐。
因此,方才赵贞吉是故意在郑泌昌、何茂才二人面前提及,自己拥有将奏疏直接面呈于陛下的权力!
目的是为了好好敲打一下郑泌昌、何茂才,让他们乖乖听话。
赵贞吉所要传达的意思十分简单——想必你们也不想看到,大家撕破脸皮的情况发生吧,既然如此,就乖乖配合本官办事!
当然,赵贞吉可没有忘记,在来之前,皇帝赋予了自己先斩后奏的权力!
这是赵贞吉的杀手锏,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刻,他绝对不会动用!
在这之后,只见赵贞吉将内心纷乱的想法,悉数压下,向着总督府书房所在的方向,踱步而去。
……
待赵贞吉回到总督府书房后,便屏退左右,待研好墨水后,只见赵贞吉铺开纸笔,在沉思许久后,方才提笔写下。
“启禀陛下,微臣赵贞吉,距离微臣接替胡宗宪的职务,担任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近段时间以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只不过微臣发现,在浙江突然多了许多来路不明的商贾,妄图以低价收购百姓手中的生丝,在官府的持续打击之下,这些商贾的行为,目前已经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除此之外,微臣还发现,朝廷新派来浙江的织造局总管太监庞谦,肆意贪贿,任人唯亲,严重干扰到了织造局的正常运作,不仅如此,织造局还为那些商贾提供庇护,微臣想要恳请陛下……”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赵贞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随后,只见其将书信的内容,又从头到尾仔细核对了一番,待确认无误后,方才将毛笔放回原位。
在纸上的墨迹干透以后,只见赵贞吉将书信装至信封之中,并唤来亲信,出言吩咐道。
“即刻将这封书信,送到陛下手中,中间不能过任何人的手,明白了吗?”
那名亲信眼见赵贞吉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不敢有丝毫怠慢,当即郑重地将书信接过,低下头,沉声应道:“是,大人,小的明白!”
赵贞吉闻言,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吧!”
“是,大人!”
待那名亲信离开书房以后,只见赵贞吉的脸上,流露出怅然的神色。
担任监察御史多年所养成的直觉告诉他,浙江接下来,应该是不会太平了。
另一边,郑泌昌、何茂才二人,在先后离开总督府后,又聚在了一起。
房间内,只见郑泌昌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后,出言感慨道:“老何,看来巡抚大人此行的目的不简单啊!”
待郑泌昌的话音落下,一旁的何茂才紧跟着应和道:“是啊,不是谁都有能够直接将奏疏面呈陛下的权力的,这么多年以来,除了总督大人以外,好像咱们还没见过别的什么人,有这等权力吧?”
“老郑,咱们接下来得小心一点了,万一惹得巡抚大人不快,事情可就麻烦了!”
郑泌昌闻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无妨,暂时还不需要考虑这些,无论巡抚大人肩负着何种使命,但眼下,我们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毕竟,谁都不想看到,百姓手中的生丝被低价收购,到时候,倒霉的可不仅仅是咱们,他赵贞吉身为浙江巡抚,一样难辞其咎!”
“因此,咱们接下来需要尽全力配合他,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说!”
一旁的何茂才对于郑泌昌的这番话也是颇为认同,只见其点了点头,沉声道:“老郑,说得有道理!”
在这之后,何茂才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只见其面露犹疑之色,向郑泌昌确认道:“老郑,你说,这件事咱们要不要给小阁老他们报备一下?”
郑泌昌听闻此话,未作丝毫犹豫,旋即给出了回应:“像这种小事,没有必要告诉小阁老他们!”
……
夜幕降临,京城,严府。
此时,严世蕃正坐于房间内,专心致志地浏览着手上的书籍。
或许是厌倦了,只见严世蕃将手上的书籍放至一旁,回想起近些天来所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出言感慨道。
“父亲果然是当机立断,要是等到那些官员与景王勾结起来,事情将一发不可收拾!”
自从严嵩先前果断出手,命人上疏弹劾那些去过景王府的官员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贸然前去景王府。
毕竟,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在这个时候与景王靠拢,无异于是将自己送进火坑!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严世蕃见此情形,当即出言吩咐道:“进来!”
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只见严府的管家走了进来,俯下身体,恭敬禀报道。
“小阁老,您的学生高翰文在外求见!”
“哦,总算是来了,让他进来吧!”
严世蕃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
“是,小阁老!”
管家闻言,在向严世蕃躬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只见一脸局促不安的高翰文,在管家的引领之下,进入了严世蕃的房间。
在进入房间以后,只见高翰文俯下身体,向严世蕃恭敬行礼道:“学……学生,见过老师!”
严世蕃听闻此话,当即从书案上抬起头来,在上下打量了高翰文一番后,脸上浮现出和煦的笑容:“瀚文来了,来,坐!”
“多谢老师!”
高翰文听闻严世蕃此话,未作推辞,径直坐于一旁的空位之上。
在这之后,只见严世蕃将目光从高翰文的身上收回,笑着打趣道:“这次把你派去浙江,你倒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也憔悴了不少,希望你不要怪罪老师啊!”
高翰文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出言解释道:“老……老师,您先前说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学生并未有任何的不满,相反,学生十分高兴,老师能够冒着风险,向朝廷举荐学生去浙江任职!”
严世蕃听闻高翰文此话,脸上满是欣慰之色,出言感慨道:“真没想到,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严世蕃的话音刚落,高翰文便不假思索地出言应声道:“因为这是老师的教诲,学会自然应该铭记于心!”
待高翰文的话音落下,严世蕃似乎有所触动,其在怔楞了片刻后,回过神来,笑着开口道。
“好,好啊,老师没白收你这个学生!”
在这之后,只见严世蕃话锋一转,又继续开口道:“瀚文,想必你应该知道,前段时间,在京城内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吧?”
高翰文听闻严世蕃此话,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慌张,旋即,只见其小心翼翼地向严世蕃确认道:“难不成,老师指的是……”
严世蕃将高翰文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点了点头,不紧不慢地给出了回应:“嗯,没错,正是马宁远的那桩案子,倘若老师没记错的话,你也遭到了弹劾对吧?”
迎着严世蕃的目光,只见高翰文点了点头,怯懦道:“是……是的,老师,可是……”
高翰文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严世蕃斩钉截铁地打断了:“行了,不必解释了,老师知道,你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联!”